卷二 放逐天涯之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過河拆橋 文 / 唐樂林
更新時間:2012-12-07
「怎麼?都當我老頭子是死人了嗎?」唐謹銘悠悠開口,聲音說不盡的冰冷。
接著,唐謹銘瞥了一眼兩腿正在發顫的唐靜,說道:「唐靜,老頭子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選擇把你的話說下去,也可以選擇閉上嘴坐回你的位置,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如果你執意要說,但是又只能空口無憑的污蔑,那就休怪老頭子我不客氣了。」
語帶殺伐之息,卻還是留給了唐靜一條退路。
出頭鳥從來就不好當,剛才唐薇薇的銀針正好從唐靜的頭皮上擦過去,已經把唐靜嚇得七魂丟了六魄,這會兒聽到唐謹銘的勸退之詞,唐靜不免心生退意,他忽然有些後悔站到了這個風口浪尖上。
隨著唐靜這麼一想,他的目光不自覺的就飄向了唐術久的方向,這個眼神微乎其微,幾乎一閃即逝,完全是出於下意識的求助。
別人看不見,但是近在咫尺的唐霜寒卻看得一清二楚,他猛然意識到唐靜今天反常的舉動很可能正是受了唐術久的唆使。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件事就絕不輕巧,因為唐靜一個人也許掀不起什麼風浪,可再加上個唐術久,那就未必了。
先前也說了,唐霜寒並不希望過早的爆發家主之爭,他還需要成長和準備的時間,然而僅僅只是單憑唐靜的一個眼神根本就不可能拆穿什麼,所以唐霜寒只好繼續沉默了下去。
雖然唐靜剛才瞄這一眼極快,但是他還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無數道逼視的目光,特別是唐術久的眼神,彷彿帶著鋒刃,幾乎要將唐靜刺穿,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唐靜此時恐怕已經千瘡百孔了。
唐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明白唐術久眼神裡的意思,那是在威脅他——如果他不繼續演完這場戲,那唐樂林的身世將不再是秘密。
「我……我今天一定要說出來……」唐靜強自鎮定下來,終於邁出了無可挽回的一步,「從鳳翔年的禁私武令開始,朝廷幾次在我蜀中大地上肆虐,可我唐家居然次次忍氣吞聲,連一次像樣的反抗都沒有,我覺得事有蹊蹺,於是這些年暗中調查,終於讓我知道了一件事!原來我們的總家主唐謹銘,竟然是一隻朝廷的鷹犬,一直以來謀劃著要將唐家出賣給大炎朝的皇帝!」
好一番文縐縐的控訴,可這樣的話偏偏從唐靜的嘴裡吐出來,讓人聽著有說不出的彆扭,這哪像是唐靜這種文廢理得出來的句子。
「呵——」唐謹銘目光如炬,冷聲道:「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眾人中傳來低低的嘲笑聲,聽得唐靜急火攻心,他一把從懷中拽出一疊泛黃的紙頁,吼道:「沒有人教過我!這些都是我暗中查到的證據,全部都是朝廷與你暗中往來的書信,你抵賴也沒有用!」
唐靜說得煞有其事,一邊說著,還一邊將手中的紙頁分發到在座的眾家主手中,任人翻閱。
看到唐靜那一臉的自信,先前還在嘲笑唐靜的家主皆是一愣,心道那些信函莫不是真的不成?
信函當然是假的,但是唐靜的自信是有緣由的,因為這些信函全部都是唐術久替他準備的,雖然是假貨,可上面的文法措辭,字跡官印,以及做舊的程度恐怕比真貨都要真上幾分。
「這『止風令』是什麼意思?」有人注意到信函的末端都印著這樣一個記號。
「我唐家是『風脈翹楚』,這『止風』二字也就不言而喻了吧?」立刻便有另一個家主出聲解釋,想必是早就跟唐術久串通好的。
「『風止可啟,君有令,以禁私武為由,遣軍入蜀,勿抗,我朝將為汝剪除旁枝,彼時,地位可固。』……」有人帶頭讀起一段,看似隨意,卻節選的恰到好處。
「『百里大人親鑒,吾已挑動事端,引千荷亭來戰,君可從後擊之,必能取之。』」一個家主也隨口讀起一封,臉色跟著就變了,「這……這落款的日期不正好是五年前我們跟千荷亭干仗的時候嗎?」
「這個百里大人是什麼人?」另一個家主問。
「還能是誰?肯定就是大炎朝第二任掌命總司百里無情了吧……」有人附和。
一時間,聲浪四起,分不清哪些是故意,哪些是無意。
周雨溪看了看老爺子的眼色,連忙從唐靜手中隨手抽過一封信函,轉交到了唐謹銘的手中。
唐謹銘虛目一掃,不由得心驚。
他拿到的也是一封由唐家發出的回函,按唐靜的說法,這一封信就應該是由他唐謹銘寫給朝廷的才對。
可唐謹銘當然不可能寫過這麼荒唐的東西,但是書信上面的字跡,又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手筆。
細看文字的一筆一劃,一撇一捺,就連下筆的力道都模仿的相似到了極致,當真巧奪天工,恐怕除了唐謹銘本人以外,就再沒有人可以分辨這封信函的真假。
「這……這好像當真是老爺子的筆跡……」一些熟知唐謹銘筆跡的家主也從其他的信函中發現了這個問題。
頃刻間,唐謹銘的眼壑便染上了一層厚重的敵意,那是他三十年前在爭奪總家主之位時用來看死對頭的眼神。
「已經太久了……」唐謹銘悵然道,「已經太久沒有人敢在我老頭子的面前耍這樣高明的花樣了,唐靜,你是這三十年來的第一個,也一定是最後一個。」
「你……你想對我怎麼樣?我說的可都是實情……」唐靜大叫,禁不住連退了幾步。
「那好,那你就告訴大家,你究竟是怎麼將這些所謂的證據弄到手的?呵呵,你覺得老頭子我是一個會笨到留尾巴讓別人抓的人嗎?」唐謹銘狠聲問。
「這……這些信都是我拓印下來的……真跡……真跡當然已經被你燒了……」唐靜昂著頭,生怕洩了底氣,這也是唐術久教給他的說辭。
「你說拓印?哼哼……即便是拓印,你也得要拿得到真跡才有拓印的可能吧?你可莫要太高看你自己了,要知道任何經由老頭子我過手的密信,就絕無可能再落入他人之手,即便是唐薇薇也不例外,就更遑論是你唐靜了。」
唐謹銘步步緊逼,言語間可謂滴水不漏,「好了,老頭子我就姑且再最後問你一次,這些信函究竟是從哪裡弄到的?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因為你可能不會再有反悔的機會。」
「我……」唐靜一窒,腦中一片空白,本以為唐術久教給他的回答已經萬無一失了,哪知道唐謹銘偏偏還追問下去,這下可就再沒有事先準備好的答案可以幫他過關了。
「小侄手中的這兩封信函似乎可以回答老爺子您的問題。」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裝作埋頭看信的唐術久忽然開口說話了,在他看來,唐靜的任務已經完成,那麼唐靜就已經再沒有可以利用的價值了,是到了該拋棄這枚棋子的時候了。
「哦?」唐謹銘將目光轉向唐術久,疑聲道,「那老頭子倒是洗耳恭聽。」
「如果小侄理解的不錯,我手中的這封信應該就是從朝廷寄來的第一封信了,那麼就容小侄為諸位念一念吧。」唐術久展平那舊的發脆的宣紙,朗聲道,「風止可啟,見字之期,為『止風令』之伊始,風勢雖大,若與汝合力,則定止之,固吾君有令,特遣一炎氏掌命師相助於汝,一統暗組,再做籌謀。」
讀罷這封,唐術久又抽開另外一張,續道,「接下來的這一封,是老爺子的回函,內容是這樣的——百里大人親鑒,炎氏掌命師已妥善安置於下陵分家,待十二載後,吾必助其勝出獒選,彼時暗組盡歸君手,大,事,可,成。」
唐術久一字一頓的讀完,字字直擊人心。
唐靜懵了,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懵了,他明明已經事先翻閱過全部的偽造信函,他敢用他的人頭擔保,他根本沒有見過唐術久剛才所朗讀的那兩封信。
就算他再蠢此時也差不多明白了,唐術久既然故意藏著這兩封信,那就是早已為其過河拆橋的行為埋好了伏筆。
「唐,術,久!!!」唐靜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低吼,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唐謹銘的眼神已經不能再用「敵意」兩個字來形容,或許就連「殺意」也不能充分表達那目光中透出來的襲襲寒意,時至此刻,他才終於明白了這次的對手究竟做了怎樣的完全準備。
僅僅是一個剎那,唐謹銘的腦中已經飛速計算起唐術久一切可能用到的手段,想先一步算出己方的勝算。
手段謀略間的較量從來就不是唐謹銘所懼怕的,倒不如說在這方面他有著絕強的自信,只可惜他的身心早已不再年輕,這樣消耗腦力的思考需要在一瞬間完成,無疑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極其嚴重的負擔。
一屋的人,懷著各種不同的心境,屏住呼吸等待著即將發生的對峙。
整個議事堂忽然緊張的空氣中,以唐謹銘和唐術久為中心,正要刮起一場無形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