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放逐天涯之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切膚之痛 文 / 唐樂林
更新時間:2012-12-09
再漫長的等待也會迎來終點,今天的唐樂林十分老實,他哪裡也沒有去,因為他很無聊。
是的,在唐家的日子讓他很沒有實感,他越是和陳嘉芝走得近了,就越是有一種被這個龐大的家族排斥在外的感覺。
因為在這偌大的本家裡,除了莊心洋與周雨溪之外,好像就再也沒有人願意多和唐樂林說上一句話了,彷彿眾人都下意識的把他當成了一個不祥之物。
其實這種偏見並不是針對唐樂林一個人,而是在整個獒選機制的存在,才在人們心中誕生了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執念,試想,一個通過殺害手足而造就的怪物,恐怕換了誰,都會對其敬而遠之吧。
所以平日裡除了一些必須暗組出馬的特殊事務以外,在其餘的大多數時間裡,唐樂林都無所事事,要是有陳嘉芝在一旁鬧著好還,可是陳嘉芝偶爾也會像今天這樣安穩守己的學學女紅什麼的,那唐樂林就只有待在房中發呆的份了。
也就是如此,當唐薇薇推門而入的時候,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找到了他。
「少主……你……你在啊……」找到了唐樂林,唐薇薇卻反而有些失落。
「欸!?薇薇姐?」唐樂林還以為只有陳嘉芝才會這麼不由分說的推門進來,沒想到竟然來了個稀客。
「你跟我走一趟,老爺子找你有事。」唐薇薇神色一黯,說明了來意。
「唐爺爺找我啊?不會又有什麼麻煩的任務吧?」唐樂林懶洋洋的躺在硬榻上,用習以為常的口氣抱怨著。
唐薇薇一頓,看著這個尚且還一無所知的少年,忽的有些心軟:「你……你若是不想去的話……那就不要再在唐家出現了……」
這是唐薇薇自作主張的好意,她不知道如果擅自放走唐樂林究竟是對是錯,至少她覺得唐謹銘一定會認可她的行為,只可惜她躲在唐謹銘身後閉口緘默了這麼多年,甚少與人打交道,所以這表述上才大有問題,好好的一句話,偏讓她說得像是威脅一樣。
這叫唐樂林一聽,還不噌得就從床榻上彈了起來,一臉驚恐:「喂,不是吧,我開個玩笑而已嘛,你也不至於就要趕我走吧?去去,我去還不行嘛!」
哪裡是我要趕你走,只怕一會兒唐家就再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唐薇薇似乎對自己方纔的「威脅」毫無所覺,見唐樂林不逃,她又不便說得太詳細,只好下定了將唐樂林帶回去的決心,畢竟這場唐家內亂若是少了唐樂林的出席,就絕不可能平安無事的收場。
當然,這個「平安無事」僅僅是相對於大部分人而言。
正如周雨溪所說,唐樂林生在唐家長在唐家,他雖然沒有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但是從心裡卻還是依賴著這個家族,若讓他離開這個家,他還真有些無所適從,可換言之,他若是不離開這個家,恐怕一生也無法找到自己真正嚮往的生活。
唐樂林無奈的歎了口氣,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唐薇薇跟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他知道唐謹銘每次找他就準沒好事,並且他每一次的預感都是準確的,尤其是這一次。
唐薇薇瞥了一眼唐樂林床頭掛著的精鋼短匕,說道:「把你的兵器帶上。」
「呃……帶兵器幹嘛?難……難不成,薇薇姐又你想直接就把我領到哪個山旮旯裡跟一幫土匪火拚一場吧?好歹讓我跟嘉芝妹妹道個別啊。」唐樂林做出誇張的表情,想必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讓你帶著就帶著。」唐薇薇沒有理會唐樂林的貧嘴,只是神色更加凝重。
「好了啦……」唐樂林吐了吐舌頭,對著唐薇薇就像對著塊冰山,他反手取下精匕插到腰際的皮鞘,這才跟著唐薇薇出了門去。
好在這一路倒並沒有像唐樂林的設想那樣徑直乘上一匹快馬就飛襲某個山寨,唐薇薇只是帶著他在本家家宅的長廊曲道中慢慢的前行,一路走向了議事堂的方向。
然而唐樂林很快就會知道,在那裡等待著他的,絕不只是一幫土匪那麼簡單,怕是要比土匪還難對付千百倍。
其實這一點,從他剛一踏進議事堂大廳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了,因為這裡絕對多數人看著他的眼神,都像是看著一個有著深仇大恨的敵人,而這種眼神,唐樂林只有在獒選之間大門開啟的瞬間,才在圍堵著門口的那些大人們的眼中看到過。
在這些眼神的背後,有的是陌生的面孔,有的卻是他所熟知的人。
唐樂林在人群中看到了唐靜,可是他的這位父親卻毫不例外的用同樣仇視的目光注視著他,甚至可以說比其他人的敵意還要更勝一籌;他還看到了平日與他頗為要好的周雨溪,可這位姐姐卻低落著眼神不敢看他,就好像根本無法面對他充滿疑惑的目光;他還看到了大哥二姐的生父唐霜寒,可這位明明數日之前才見過面的叔伯,此刻卻變回了往日的冷漠。
氣氛明顯不輕鬆,唐樂林不禁愣住,杵在了議事堂的門口。
「呵,竟然沒有逃嗎?」唐術久陰笑著調侃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
既然唐樂林來了,唐謹銘也就不能假裝看不見,他一招手,讓下人將備好的清水用瓷碗呈了上來。
台下的唐靜早已經等得急不可耐,他迫不及待的抬起指尖在利齒上刮開一條細口,將指尖滲出來的血珠用力擠到了瓷碗裡,然後衝著唐樂林用命令般的語氣說道:「樂林,你過來!」
沒有任何人對唐樂林作出任何的說明,簡直就像是單方面的行刑,唐樂林低低的「噢」了一聲,懵裡懵懂的走到了唐靜的身前,嚅囁著嘴唇終於吐出了久違的稱呼:「爹……」
可能是太久沒有聽到唐樂林這麼叫過自己,唐靜明顯也是一怔,然而此刻這堂中在座所有人的視線都彙集在他的身上,容不得唐靜表現出半點的心虛。
好死與苟活,畢竟唐靜還是會選擇後者,他不再遲疑,急忙一把抓起唐樂林的右手,瞅準了指尖的位置便一口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對待唐樂林的手,唐靜可就不會像對待他自己的手那樣小心謹慎了,這一口的力道頗重,鋒利的牙齒順利的將指尖劃破,疼得唐樂林忍不住一顫。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唐樂林根本還來不及弄明白他的父親究竟想幹什麼,就看見唐靜死死的掐著他的指尖,擺到了那碗已經滴入一滴鮮血的瓷碗之上。
可哪知唐靜用力的擠了擠唐樂林的指尖,卻連一滴鮮血也沒有擠出來,他只好咬著加重了些力道,卻依然沒有血珠流出來。
唐靜皺了皺眉,反過手來一看,才發現唐樂林的指尖居然平整如初,哪裡有什麼傷口。
唐靜輕疑了一聲,他不知道暗脈血統的秘密,當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當是自己剛才粗心大意了。
於是他又一次抬起唐樂林的指尖,用比上一次還狠的力道狠狠的劃上了一口。
這一次,唐靜還專門仔細檢查了一下,在確確實實看到了唐樂林指尖的傷口之後,才放心的擠弄起來。
可是這一次,他又失敗了,仍舊沒有哪怕一滴的鮮血從唐樂林指尖那道細長的傷口裡流淌出來,因為那道傷口早已在轉瞬間癒合了。
當唐靜第二次看到唐樂林完好無缺的指尖時,他有些懵了,他察覺到四周同時投來的異樣眼光,有些急火攻心。
要說唐靜懵,其實唐樂林才更是這場鬧劇中最為不知情的人,他就這麼看著自己的手指被唐靜用一次比一次更凶狠的力度不斷的咬破,又不斷的在麻木中癒合。
十指連心,每一次,他都能感到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可是他的心裡,卻沒有生出哪怕一絲反抗的念想。
唐樂林也許在期待些什麼,可他的期待只會為化為泡影。
唐靜不會武功,單憑他的力量,根本不足對唐樂林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口,奈何此時的唐靜腦中早已被焦躁填滿,他沒有思考的空間,他只能繼續用他的笨拙永無止境的傷害著唐樂林。
堂中有人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好像失去了耐心。
周雨溪再也看不下去,唐樂林每一次露出吃痛的表情,都好像牽扯著她的心,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別咬了……用劍吧……」
這份話語中有無奈,也有哀傷,可是落在唐靜的耳中,就變成了一句單單純純的提醒,他猛的停住手中的動作,這才意識到原來還有「劍」這樣一種東西的存在。
唐靜迅速的張望了一眼,從離他最近的風門掌門手中要過一把長劍,衝著唐樂林的指尖就是一削。
武盲哪知劍利,下手何談輕重?
這一劍,切進了唐樂林的指尖足足有三毫之深,鮮血淋漓而下,止也不住。
看著這嘀嗒不絕的血色珠鏈,唐靜欣喜若狂的丟掉長劍,竟沒有半點愧疚。
唐樂林被活生生的現實驚醒過來,看清了唐靜猙獰可怖的面孔,他明白,這個人已經對他再沒有親情可言。
暗紅的鮮血終究還是落入了審判之碗,只剩下對結果的等待,以及結果顯現出來之後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