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放逐天涯之篇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隕落之涯 文 / 唐樂林

    更新時間：2013-01-28

    隕落之涯，黃昏。

    唐樂林立於無邊的黯舊天地中，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然而唐樂林卻並不驚慌，因為他知道這是夢境，是一場真實無比的夢境。

    其實，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觀了，可以說從他記事開始，這種荒蕪漫長的夢境就一直伴隨著他了，只是記憶中那片昏黃色的天空，如今在他的眼中也只能分辨出黑與白這兩種顏色了。

    一開始，他還會驚慌失措的在漫無邊際的大地上奔跑著尋找離開的方向，可後來，他漸漸的知道了，即使什麼也不做的等待，這場夢也終將有完結的時候。

    這件事，唐樂林只告訴過他的幾個哥哥和姐姐，可是年幼時的他們卻並沒有多這等本不尋常的事情抱有太多的疑問，因為唐樂林所講述的那些夢境大都沒有實際的意義，也因為那些夢境出現的間隔開始變得越來越長。

    直到獒選儀式結束，唐樂林的鬼宿之力也被喚醒之後，那個漫長的夢境便再也沒有糾纏過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縈繞在他耳邊陰魂不散的鬼魅。

    唐樂林從未想過，自己兒時常常夢見的夢境與那個三番四次出現的鬼魅之間會有怎樣的聯繫，不過此刻，他卻正要觸碰到「真相」的一角。

    時隔五年的今天，他又一次夢見這片沒有終點的昏黃天地，可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唐樂林看見了一個「人」。

    應該說，那只是一個「人影」的輪廓。

    它沒有面貌，也沒有身形，但是它的「嘴」裡，卻發出了人的聲音：「哼哼哼——鬼宿啊，很久沒有見到你睡得如此舒心了。」

    「是你！？」唐樂林聽出來了，這個「人」的聲音分明就是那個彷彿無處不在的鬼魅，「你到底是什麼人？」

    「哼哼，我是這個世界的『引路人』，是指引世界回歸原點的『人』。」那個鬼魅的聲音飄忽不定，它的語調沒有感情也沒有起伏，彷彿只是在宣讀書文般的刻板，「鬼宿喲！『主上』需要你的幫助！」

    「鬼才要幫你。」唐樂林攏了攏眼神，滿是戒備。

    「呵——你放心，我已經改變了主意，不會再起吞噬你的念頭。」鬼魅的輪廓不安分的變換著，只聽它接著說道，「雖然你襲承了『主上』的毀滅之力，但是很不湊巧的是——『主上』的重塑之力也一併降世了，如今神星的宿主正在搜尋你，幫我，便是幫了你自己。」

    「我不會幫你。」唐樂林又說了一遍，「你說的那些什麼力量，我一樣也不稀罕。」

    「哼哼哼哼……這可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因果線所創造的世界，只能任由命運的主宰……」鬼魅的聲音像是在嗤笑，卻又聽得格外瘆人。

    「我不想聽你說話，你快點從我的夢裡滾出去！」唐樂林心中莫名有些煩躁，他索性摀住雙耳背身過去，逕直盤坐在了地上。

    「夢？哼哼哼哼——誰告訴你這裡是你的夢境了？」鬼魅的聲音無孔不入，恍若來自四面八方，又似乎來自唐樂林的心底，「鬼宿啊，這裡不是夢，這裡是比天之涯更加遙遠的地方，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隕落之涯！」

    「隕落之涯？」唐樂林呢喃著，放開了摀住雙耳的手掌，因為他知道那是白費力氣，再者，他內心的好奇也在驅使著他認真的聽下去，他何嘗不想知道這場「夢境」的真相。

    「不錯，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很久沒有見到你睡得如此舒心了』。要知道鬼宿本來就是一脈『絕望』的星辰，它會因為宿主的憤怒和悲傷變得越發強大，卻也會因為宿主的安逸和愉悅而黯淡衰弱。」

    鬼魅陰惻惻的訴說著，那不帶波瀾的語調中卻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好好想想吧！你每次來到隕落之涯的時候，是不是都是你經歷中最開心的時候？然後你所有的『開心』，便會在這片只剩下『絕望』的原野上一點一點的被消磨殆盡。」

    唐樂林聽得一怔，那段被他深藏的過去開始抑制不住的在頭腦中湧現出來。

    他知道鬼魅說的都是真的——是啊，與他的八位哥哥和姐姐相處的那段日子，的確是他人生中頗為幸福的光陰，也就是在那段時光中，這場沒有終點的夢開始頻繁的糾纏他，直到這一切的美好破碎在了那間黑暗的獒選之間當中。

    「知道為什麼你這五年都沒有再來過這裡了嗎？」鬼魅的聲音忽的抬高，「因為——你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哼哼哼哈哈哈哈！！！」

    「我沒有不開心！」唐樂林急聲反駁。

    「你在說謊，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鬼魅的身影漸漸逼近了過來，『人』的形狀已經被拉扯的難以辨認，「你清楚的吧？在你殺人的時候，內心可曾有過一絲的動搖嗎？」

    「那是……那是為了……」唐樂林忽的啞然。

    「那是為了陳嘉芝嗎？哼哼哼……若是有一天你將陳嘉芝也親手殺了，你還會找這樣的借口來說服自己嗎？」鬼魅的黑影在膨脹，鬼魅的聲音在動盪。

    「不會的！我怎麼可能去害嘉芝妹妹！」唐樂林大喊，然而他的腦中卻莫名回想起蘇晗燁曾經告訴過他的一段古老記載——鬼之宿，生於怒野，長於悲鳴，嗜血殺人，人性可奪。寄惡無心，無可活之世，為其友，不忍視其每每弒親而哭，痛絕天人，遂怔其心魔，以命相托……

    「會的！」鬼魅的話語直逼人心，「這就是鬼宿的命運，誰也擺脫不了，無論是你，還是你身邊的人，即便你不願意承認，早晚有一天，你也會變成你最不想變成的那種人！」

    「殺人魔……嗎？」唐樂林怔怔自語，他驚愕原來自己竟知道答案。

    「呵呵，殺人魔也罷，滅世災星也罷，這不過是世人對鬼宿的偏見罷了。」鬼魅見到唐樂林那頑固的防線已經崩潰，聲音不由得變得友善起來，「對『主上』而言，你才是救世主！只要能引導世界回歸原點，那你擔心的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了！」

    當然不會發生，因為原點即是虛無，一切都將重新開始！——鬼魅在心底補了一句，又接著道，「本來要吞噬全部的二十八星宿才能召回『主上』的神威，可是歷經萬年，我也不過才得手了區區數宿。可是現在不同了，既然魔星已經降世，那便有了更加簡單的辦法！如何？與我聯手，幫我，便是幫你自己！」

    唐樂林沉默了，他的腦中頗為混亂，那原本因為和一夕水棠談笑往事而激起的一絲欣然，卻也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

    「哼哼，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反正我已經等了萬年，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了，不過我勸你還是早些下決心的好，否則真當你做出了無可挽回的事情之後，就是後悔也沒有用了！哼哼哼……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希望下一次，能聽到你的答覆——」鬼魅的聲音恍惚間變得遙遠起來，那團黑色的『人』影在昏黃的天光中飄散而去。

    就在鬼魅的離去的瞬間，隕落之涯的空間也突然發生了巨大的震盪，隨之，那道本身並不刺眼的天色竟猛然暴漲出萬丈光彩，頃刻間將唐樂林的視野刷成了一片雪白。

    待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眼中的景物已經變成了一張秀床的花邊籠頂。他頭枕著香氣宜人的水枕，身上搭著著溫軟的棉被，就這麼睜眼醒了過來。

    唐樂林就這麼睜著眼，神思還有些沒有從方纔那場真實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人人都說夢境中的事是最容易被遺忘的，可是唐樂林的夢，每一個都是那麼清晰，他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

    正出神，只聽得離床不遠的地方忽的響起一道女聲：「怎麼了？看綾婆婆的神色，該不會是水棠的身體出了什麼大問題吧？」

    唐樂林愣了愣，聽出這是『漂亮姐姐』的聲音，於是連忙支起身體向小廳中望去。

    果不其然，只見一夕水棠正斜坐在廳中的桐木椅上，向前輕探著手臂。而正在為一夕水棠把脈的那個人，是唐樂林前些天被一夕幽夢親自看押著的時候，一直跟在一夕幽夢身邊的那個老婆婆，他隱約記得，一夕幽夢似乎每次都叫那人「綾婆婆」。

    只見綾婆此時已是滿頭大汗，就連她壓在一夕水棠脈門上的雙指也忍不住有些發顫，因為她遇到了生平最大的一件怪事——一夕水棠的脈門中竟然沒有脈象！

    其實綾婆心中清楚，她一定是哪裡遭了一夕水棠的算計，可無奈的是，一夕水棠樣樣都顯出非常合作的態度，根本讓綾婆找不到發難的餘地——別人都已經把胳膊送到面前來讓你診斷了，你自己摸不出脈搏，總不能賴到別人的頭上吧？

    於是綾婆現在正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脈象無端消失不見，然而卻又不能由她一個下人去檢查一夕水棠的身體，那麼便無法確定一夕水棠究竟是否圓過房，這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