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章 胡同 文 / 帥性而為
更新時間：2012-09-21
背靠著蘭州城的大道，夜很暗，一條有些斜長、漆黑的胡同裡，只有一間尋常院落外，掛著兩盞略顯破舊的大紅燈籠，其內紅燭升起的火苗不斷的舔舐外圍的燈罩子。
「喲死鬼，來了快點麼，姐姐等得不耐煩了。」
院落內，隱隱傳來一聲有些甘砂之音，帶著些睡醒時的慵懶與那撩人心魄的恣意，飄進了站在大紅燈籠下，被暈紅的火光倒影而出的瘦弱影子。
無厭的身影隨著蕩人心魄的呻吟，全身不自覺的抖了下，緩緩收回剛才叩響門扉的手臂，輕輕的呼了口氣，就在準備推開自己身前的門扉時，卻隱隱遲疑了下。
略顯挺拔的鼻樑上兩道微微上揚的劍眉緊皺，雖然他年紀快到十五，體型卻較為偏瘦，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不過其樣貌頗有些俊俏，很容易讓人剛一接觸，便升起一種親近之感。
但此時，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在這燭紅的燈火下微微瞇起，讓原本有神的大眼硬生生擠露出了一絲油滑的味道。偶爾嘴角閃過的一絲貪婪之色，加上遇到問題習慣性瞇起的雙眼，讓熟悉無厭的人，都會心底一涼，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的心肝，你要人家等多久快點」
此時門內又傳來一聲嬌弱的召喚，少年聽在耳邊，眼中卻閃過一絲無奈，推開眼前的大門，舉步踏入屋內。
大堂之上，一濃妝艷抹的美婦身子略歪的坐在椅子上，酥胸半露，僅僅只是穿著一襲清涼的薄紗，望著向內走來的無厭，聲音發顫的說道：「我的小郎君，你可算是來了。」
「青姐姐，不見一月時光，您又更發的漂亮了，更加的迷人了，想必黃老大這一個月裡肯定走路都發軟了。」
無厭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美婦那半裸露在外的豪~乳，喉頭間一動，嚥了口口水，上前兩步，挨著美婦耳邊，呼吸間帶著些許急躁的說道。
「就那死鬼，簡直是個快三秒去，去沒見一個月，你這小嘴是越來越厲害了，越來越討人喜歡了。」美婦被無厭在自己耳邊這麼一呼一吸，整個身子更加的慵懶下來，眉目間隱隱閃過一絲雲霧。
「是啊青姐姐什麼時候讓弟弟我也嘗嘗姐姐你的好，讓姐姐看看我無厭不僅嘴巴厲害，其他地方也不差。」強壓下，從鼻腔裡吸入的那一股濃濃的胭脂味，讓他內心深處由衷的有一種嘔吐的感覺，面上卻更加獻媚的調侃道。
「呸小屁孩，毛都沒長全呢就會東拉西扯的，拿來吧！」美婦聽得無厭話語中隱隱所指，但常年賣笑為生之人，又豈會在意，給了無厭一個白眼，臉色一頓後，攤開手掌，雙眼牢牢的盯著無厭。
「姐姐現在就要？在這大堂中不妥吧，若是被黃老大撞見，我這剛養好的傷」無厭眼珠子一轉，更加挨近那婦人。
「少給老娘來這套，怎麼的無厭，咱們毒蛇幫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吧？莫非要我請幫規？」美婦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一把將無他推出自己身旁，語氣深寒的說道。
「青姐姐我這個月不是傷了麼我這傷還是為了咱們毒蛇幫受的黃老大不是說了」
「無厭你也是一爺們，一個唾沫一個坑，底下帶把的男兒，小三子的事情，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誰說的他扛，怎麼？現在扛不動了？」美婦不等他說完，冷冷的打斷了他後面的話語。
「我說過，但您看我這不是傷剛好小三子又被人活活打死，我一個人出不了活。這樣，連帶著下個月的活錢，絕不會落下」眼中流露出懇求意味的望向美婦。
「三天，老娘只給你三天的時間，無厭你是知道黃老大的手段，其餘的自己看著辦…三天後你要是弄不來，你是知道後果的。」
「是」嘴上應下，無厭心上卻十萬個不情願，百萬個不甘心，這小三子上次也是不開眼，出活出到了知府大人小舅子的身上，不僅被人活活打死，最後更是讓毒蛇幫花了一百兩銀子，才擺平了這事，本來黃老大是要拿小三子的妹妹，賣到青樓抵債，無厭看不下去，覺得當日是兩人聯手出活，自己也有點責任，若是不理，有些對不起一起長大的小三子，才硬著頭皮抗下了這事。
隨著無厭緩緩退出屋舍，美婦拉拉了自己胸前的衣襟，抬起桌上的茶杯，細細的抿了一口，似想起了某事一樣，眼見無厭就要走出大堂，急忙出聲叫住。
「等等，無厭，小三子的事情便是你的前車之鑒，出活的時候招子放亮點，別…別招惹了咱們招惹不起的人…」美婦話語中好像要指出什麼，卻認真一想，認為這次毒蛇幫即將迎來之人，無厭這等人應該是不會與他們有所交集的，且這件事，也只有自己的相好黃老大，毒蛇幫幫主與自己兩人知道。美婦揉揉自己的眉心，對著無厭揮了揮手。
獨自一人走在這狹長的胡同裡，無厭嘴裡憤憤的嘟囔了句：「真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啊…」,接著便是滿腦子運轉起來，思考那一百兩的事情。
平日裡，無厭想要弄到這一百兩，與小三子兩人在這富人雲集的蘭州城，轉悠一個下午，所獲的財物就有近百兩之多，可如今自己一沒接包的幫手，二來，這富人也不可能帶著近百兩的現銀到處轉悠，要在三天之內拿到這百兩紋銀，還要好好的思索一番。
毒蛇幫能夠成為蘭州城內最大的幫派，便是因為毒蛇幫不僅青樓，扒手，賭場，酒樓樣樣都有，還有就是那在無厭心中最痛恨也是最佩服的幫規。
想要在這三天內弄齊這一百兩紋銀，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銀票，這類東西好偷，富人常喜帶在身上之物，不過很快便被無厭否決，東西好得，可是銀票這玩意，尤其是他們這類靠坑、蒙、騙、偷弄來的銀票，毒蛇幫一律不收，需要自行處理。
而在無厭的印象中，全蘭州只有一個地方收這類銀票，知府女婿開的當鋪，十兩銀票換一兩，且只收百兩以下。
那麼珠寶，玉器等物，毒蛇幫收到是收，卻不會給你換成現銀，也不會算在每月的份子錢裡。因為這些東西都會被送去衙門，有那位高權重，背景不一般的失主，那東西肯定會被物歸原主，完璧歸趙，若是尋常商人，那就當孝敬知府了。白白幫別人做嫁衣的事情，依照無厭不肯輕易吃虧的個性，肯定是不會做的。
「算了，反正辦法只有這些，回去好好睡個覺，明天看看幫裡的哪位兄弟得閒。」漆黑的夜晚，在若有若無的月光下，將無厭的影子在胡同裡越拉越長，最後在拐角處消失一空。
蘭州城每天都是在車水馬龍之中渡過，從天明時分到華燈褪去，來來往往之人絡繹不絕，鬧市中更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混雜。
一名年紀極近花甲之人，略顯矮小的身上一件洗的泛白的長袍，沒有一絲褶皺，乾淨整潔，白色的長眉隱隱從眉角垂落，隨著此人不停的東遊西走，微微搖晃，明亮中帶著一絲隱藏極好的貪婪目光，不斷的在這鬧市中搜索。
隨著此人目光在鬧市中許多富人身上觀察了良久後，眼見一體型發福，滿面富態之人走來，步伐不疾不徐的向著來人走去，在臨近富人不足一丈的地方，將手中的竹竿往地上用力一頓，停下步伐，雙眼閃出精光的牢牢盯著那滿臉肥肉，身寬體胖之人。
那被老者盯住之人，覺得眼前有人注視自己，小眼睛一瞇之下，只見兩根竹竿矗立在自己面前，一根上掛著一塊白布，上書仙人指路四字，旁邊另一根竹竿，原來是一白眉白鬚老頭，將手中抓著的雞腿在自己口裡狠狠的咬了口，粗聲粗氣的喝道：「哪裡來的雜毛，咱兩不同路，滾滾滾…」
「唉…」那老者聽得那人的呵斥，好似被驚雷在耳邊炸了一記，甩甩頭後，面上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盯著其臉龐瞧了好一會，在肥胖富人就要再次發作下，輕輕歎了口氣。
富人看了一眼老者，心裡有些忌諱的嘴上呵斥了聲「老東西」，就欲轉身離去。
「唉…可惜了…可惜了…」老者繼續盯著富人的背影，不住的輕歎搖頭。
「你這老狗…大白天的發什麼神經…可惜什麼？」富人見這老者一身不俗的行頭，又不住的盯著自己看，忍不住怒道。
「呵呵…哦不…沒什麼，當我沒說…」老者似乎被此人的怒容驚嚇道，慌忙改口道。
富人面上起了疑心：「到底是什麼，說清楚。」
老者連連擺手,嘴裡說出：「天機不可洩露，不可洩露啊…」後，扭頭不再去看他。
「什麼天機？什麼不可洩露？你給我說清楚…」
富人開始的時候被老者看的有些發毛，此時不在盯著他看，心底更加起疑，以為遇到了高人，靠近了一步，疑惑的問道。
老者歎了口氣，面相上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欲言又止的說道：「哎…此事…罷了，罷了，既然你執意詢問，我就洩露一次吧。只怪，只怪老道我心腸太軟，不忍心看你—這得損了老夫多少陽壽啊…」
「什麼？可有化解之法？」富人一聽之下，臉上現出驚容，緩慢上前。
「辦法麼…有，只是…只是這…」老者臉上露出一絲難辦之意，右手食指、中指與拇指一起搓動起來。
「只是…哦，明白了。」富人連忙上前幾步，將自己腰間的錢袋取下，錢袋上赫然繡著一個餓鬼圖案，那老者顯然被錢袋中銀子與銀子的碰撞聲吸引了心神，沒有注意。
就在老者期望的眼神中，那富人庸肥的面龐上閃過一絲奸笑，更是將打開的錢袋合上，重新系回腰帶上，緊緊抓著那老者的右臂。
「給你…我就上當…對吧？」
「啊…不，那個血…」老者還想再繼續說道，卻被那富人打斷了話語。
「哈哈…血光之災，家破人亡，現在我應該破財免災對吧，這種騙小孩的把戲，你真把我當做沒出過門的縐兒。我還以為遇到同道…走吧，跟我去官府走一趟。」富人眼底閃過一絲戲謔之情。
眼見老者與那富人正在鬧市中拉扯，街邊小巷子裡閃過一道黑影，對著老者方向點了點頭後，那老者從懷裡摸出一袋子銅錢，向著天空一拋，頓時銅錢落向大地。
鬧市中人不乏織席販履，屠豬宰狗之徒，看到那漫天的銅錢，紛紛向老者與那富人湧來。
老者見如此良機，死命掙脫富人的束縛，慌亂之中，富人本就極胖，被衝來的人一帶，便隱隱站立不穩，手中一鬆，等得自己站穩，那老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鬧市中，憤憤怒罵了一陣後，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一摸腰間，更是暗道不好，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居然在這翻了船。
蘭州城內胡同極多，而且四通八達，卻也有幾條死胡同，這等胡同一般人絕不會去，這裡便是毒蛇幫分贓，打悶棍之處。
在臨近城牆的一處死胡同深處，一處倒塌的牆壁，磚頭散落的堆砌老高，隱約可見磚頭下方是個枯井。一名年過花甲的老者與一年紀十之七八，身穿黃衣的少年勾肩搭坐在其上。
「無厭，不錯麼…居然連這也讓你也想到了…呵呵…」那少年模樣之人對著那老者說道。
「嘿，這個世界可沒有那麼多縐鳥等著你讓你蒙…快看看，這次收穫怎麼樣？」那老者將臉上的面皮取下，又忍痛取下那粘著的鬍子，催促那少年將這次的戰利品清算。
那少年不放心的：「…無厭，咱們說好的…對半分哦…」
「好了…他媽的，一個個知道我要出活，都來訛詐我…就你黃小子還有點良心，對半就對半。」
「你也別怨大傢伙，平日裡弄來的錢堪堪夠份錢，你這個月不交份錢，大家都指望從你這弄點零花錢。不錯，不錯，這次足足有五十兩…勞資這回能去那翠紅樓好好玩上幾天了。」
「行了…幫裡的抽頭去了六層，咱們一人十兩…你別走啊，等會咱們再去轉上兩圈。」
黃衣青年聽得無厭的話語，從懷裡拿出那個錢袋，拿出十兩銀子，看都沒看丟給一旁的無厭，嘴裡有些抱怨的說道：「還去…無厭，別去了吧，這三天你都出了五次活了，聽說衙門裡給幫裡傳話了，過幾日好吧…過幾日…」
無厭接過錢袋，掂量了兩下，放進自己胸前，心下暗自盤算了一陣，這三日裡，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連帶上今天弄到的十兩，一共湊齊了近六十兩，加上兩張百兩銀票，算算也有八十兩的樣子，加上自己平日裡的私房錢十兩，現在距離那一百兩也就剩下十兩。
眼見那黃衣少年欲轉身離去，無厭嘴角冷冷的抽了抽，諷刺道：「怎麼，收銀子的時候看你笑的合不攏嘴，現在知道這是要挨板子的，你就怕了，看你那慫樣。」
那青年明顯被無厭的語氣刺激道：「誰慫了，誰怕了，老子又不是第一次出活，無厭，我告訴你，你要給小三子扛債，別拉我下水，老子不幹了…你要干，自己干去吧。」
無厭雙眉緊皺的注視著眼前這個黃衣身影，不斷的思索著那十兩的銀子的下落，眼見那抹黃色即將消失在拐角口，無厭雙眼露出一陣貪婪無情之色，眼珠子一轉，落在身邊不遠處，那一堆坍塌的牆上，隨即眼底的神情被其收起。
無厭從懷裡再次取出那個錢袋，嘴角處翹起那一絲貪婪的笑容，對著那走遠的黃衣少年喊道：「嘿…黃哥，你看，這錢袋裡裝的是什麼？」
「錢袋裡裝的肯定是銀子，還能有什麼…這…這…」黃衣少年聽得無厭的話語，隨意轉過頭來，雙眼直勾勾的望著那錢袋，整個人似丟了魂兒一般，一動不動，好似中了魔。
看到眼前的一幕，原本心底裡打算騙其過來，再施辣手的準備也為之一緩，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扔掉手中的錢袋，操起身邊的一塊磚頭，快速上前幾步，向那黃衣少年額頭砸去。
「砰」的一聲，無厭望著那由始至終動都未動的少年，其鮮血從額頭咕咕的直冒，那黃衣少年嘴裡不停的重複：「餓…餓……」很快，便沒有響動。
一陣冷汗從無厭的脖頸上流下，嚥了嚥口水，此時無厭心底也有些疑惑，但更多是恐懼，腳下一動，就向胡同外跑去，想早早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快要跑出胡同的無厭，突然身形頓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眼底處恐懼，驚慌一一閃過，嘴裡不停的嘟囔著：「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
「鎮定…鎮定…」腦海裡不斷的逼迫自己迴響著這個聲音，但雙腳不住的顫抖卻出賣了這個年僅只有十五歲的孩子。
「鎮定…給我鎮定下來…」心頭閃過一絲狠勁，他拿起手中一直抓著，染滿黃衣少年鮮血的磚頭，對著自己的手臂就是狠狠一砸，「卡嚓」一聲，痛徹心扉的劇痛傳來，無厭臉上冷汗直冒，齜著牙倒抽了一口氣，眼神中的慌亂卻已褪去，一股子狠勁顯露出來。
「這些年，看黃老大他們，打了多少年的悶棍，害了多少條人命，怕什麼…」無厭轉身向著胡同內裡走去，只是他走到那拐角處，身子便如同那黃衣少年一般，一動不動，之前的恐懼，又如毒蛇附身一般，深深的出現在了無厭的雙眼中，這一次，比之剛才，更為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