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避而不見 文 / 文簡子
侍寢？這個問題我倒沒有想過。齊公現在擺明了是站在闞止一邊對抗陳恆的，他要表明他的態度，今天陳恆送進宮的這二十個女人他就不會動。如果，他真點了這裡的女人侍寢，只有兩種可能。一，他是想藉機麻痺陳恆；二，他是個**熏心的蠢貨。如果是前者，我希望他點我侍寢，那樣我便能擺脫阿素好好地同這位齊國的國君聊上一聊；如果是後者，那我就乾脆下藥毒暈他，和這種人也沒什麼好談條件的了。
環海殿的高階下，一眾美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齊公召見。可我們從日昇等到日中，那扇紅漆大門卻始終緊閉。
初夏的陽光雖不及七月的**，但連著曬了好幾個時辰，我也已經有些頭暈目眩。
在馬車裡同我說話的小臉美人此刻已是大汗淋漓，口脂許是因為口乾已經被她悉數舔進了肚子，兩瓣翹嘟嘟的嘴唇失了血色，看上去像是抹了一圈白灰的小酒碗倒扣在了嘴巴上，可笑得很。在隊列的另一頭，子雅家的女兒則乾脆在臉上開起了染鋪，眉上的黛墨流到了眼角，香粉被汗水沖得東一塊西一塊，遠遠地看著，愈發襯得她兩頰紅艷艷的胭脂又髒又濃。
場子裡陸續有美人因為暈厥被宮中寺人抬了下去，剩下的人除了我和阿素之外都把身子靠在了自家奴婢身上，堪堪只擺出一個還站著的姿勢。
這樣看來，齊公對陳恆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陳氏今天用來示好的三座采邑也算是白交了。不過，齊公今日的強硬做派，卻讓我不由地替他捏了一把冷汗。齊國的上任君主，四年前被大夫鮑息毒殺的齊悼公，正是同鮑氏、陳氏撕破了臉皮才丟了性命。如今，齊公一旦表明了自己要除掉陳氏的決心，那陳恆說不定會改變主意把「被誣謀反」變成「真謀反」了。
哎，都說這右相闞止是魯國孔丘門下的賢人，那孔大夫不是在編一本名叫《春秋》的史書嗎？難道那上面就沒有提及楚國的莊王？這節骨眼上，齊公該好好學學當年的楚莊王才是啊！羽翼未豐之前，實不該這麼快就亮出刀鋒來。
「咦，姑娘你看！門開了！」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感慨裡，寺人毗突然驚喜地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抬眼望去，耀眼的陽光中，環海殿的朱漆大門徐徐打開。眾人包括我在內，忽然見都抖擻了精神，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身子。
大門裡走出來一個身穿端衣褐裳，頭戴玄冠的長鬚男子。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欠著腰，駝著背的白髮寺人，看穿著該是個寺人總管。
「是右相呢！」寺人毗在我身旁嘀咕了一聲。
這時，闞止提擺大踏步從高階上走了下來，儀態之端，風度之雅，確似儒門君子。
「施禮！」站在一旁的宮中寺人高聲唱道。
眾姝聽聞連忙屈膝行了頓首禮。
禮畢，闞止已經到了眾人身前。「這是左相今日送進宮的女樂？」闞止問。
「正是。」他身後的白髮寺人立即拱手應道。
「君上今日疲乏了，這些人就先安排到綺蘭閣去吧！」闞止在人群裡掃了一眼，拂袖正要離去，卻不知為何在經過我身邊時又停住了腳步，「這是誰家的女兒？」他問寺人。
白髮寺人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塊木櫝遞到我眼前，我看了一眼，用手指點了點拾女的名字。
「鹽商的女兒……你，識字？」闞止問。
「稟大人，只識得自己的名。」
「嗯，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沒事就別出來走動了。」闞止的話是對我說的，但眼神卻瞟向了他身旁的白髮寺人，那白髮寺人隨即瞭然地點了點頭。
我心道，這闞止果真是個福薄的，陳恆的刀都架到他和齊公的脖子上了，他居然還因著我的相貌要禁錮我這個「幫手」。
「好了，都領下去吧！」闞止在人群裡掃了兩眼，最後一擺手，帶著隨從大步離開。
闞止走後，白髮寺人領著眾人浩浩蕩蕩地穿過雄偉的殿堂，一路往北。
剛開始，大家看著大道兩旁雕樑畫棟的寢殿都兩眼放光，興奮不已。但後來，路越走越偏，道路兩邊也越來越荒涼，等真正到了綺蘭閣時，所有人都傻了眼。
「這就綺蘭閣？」臉上開了染鋪的貴女驚訝地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稟貴女，正是。」白髮寺人這會兒腰板挺得筆直，背也不馱了，生生比剛才在闞止身邊時高出了半個頭。
「這塌了一半的院子叫人怎麼住啊？你們瞧，這口井都叫人填了，喝水洗浴可怎麼辦啊？」說話的粉衣女子一身袍子都被汗水貼到了身上，說到洗浴二字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用不著貴女自個兒打水，每日雞鳴之後，日入之前叫奴婢去前頭的蓄水房取水就是了。」白髮寺人說完，便不再理睬滿嘴抱怨的美人們，逕自指揮著各家奴僕分居室，搬行李。
這綺蘭閣從裡到外，從上到下，最好的便是這名字。其餘的，只剩下掉了漆的柱子，少了瓦的屋頂，就連正堂唯一的一盞樹形連枝燈都生了銅銹，缺了燈油。闞止這是根本沒打算讓齊公見到陳恆送進來的這批美人啊！
「你，鹽商家的女兒，過來！」白髮寺人安排完了所有人，突然衝我招了招手，「你一個人睡角落裡那間，沒我的同意不可出院門半步，也別瞎動心思想要見國君，知道了嗎？」
「省得了。」我恭恭敬敬地回道。
「下去吧，看好你們家主子！」白髮寺人拍了拍寺人毗的肩便離開了院子。
「毗，這人是內宮總管？」我問。
「看那衣服和架勢，像是。」寺人毗背了我的包袱笑道，「姑娘，其他人都三人一間屋子，獨姑娘一人一間，真好。」
「看清楚了再高興，那間屋子靠牆又沒有窗，天氣再熱一些，能把我們兩個都烤成炙豚。」
「炙豚？」寺人毗眉毛一抽，便再也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