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悄然反擊 文 / 文簡子
我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匡」的一聲，阿素彈身而立，瞬間移到了窗口。
「是寺人毗砸了水瓢吧，他這人做事毛躁得很。」我搖著扇輕笑道。
阿素透過窗欞左右探了一眼，復又轉身回到我身前：「宮城南門有我的人，事成之後，你我喬裝成宮中採買蔬果的寺人就能混出宮去了。」
「就這麼簡單？這齊公一病，宮裡就莫名其妙地少了兩個人，難道不會被人發現？」
「這事不簡單，但是我會讓它變得簡單。」阿素今夜沒有施妝，暗黃消瘦的面龐上只一雙眼睛透著逼人的氣勢。
「好，我信你。只是我怎麼知道，你出宮之後不會殺我滅口？」
「你救了我父親，我不會殺你。」
「呵，對不起，這一句我不信。」我嗤笑一聲，放下扇子。
「那你要怎樣？」阿素淡眉輕蹙。
「派人告訴趙無恤，讓他在南面宮門外接我。」
「不行，他的劍術遠在我之上，他要是見到我，他會殺了我。」
「不告訴無恤也行，那你帶我出宮前必須吃我一副藥。」我喝了一口酒，笑著說道。
「什麼藥？」
「會讓你無力用劍的藥。和我給齊公下的毒差不多，只是你的份量少些，過幾個時辰就會好。如何？」我一手支地，把身子探向了她。我直覺，她這次會同意我的建議。
「好，沒問題。不過你得制兩份的量，和在一起，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吃。」
「好，一言為定！」我一拊掌，笑著起身從床鋪底下拿出了事先制好的一小袋毒香，「齊人喜熏濃香，這藥味道極淡，常人聞不出來。遇火燃了，吸進氣味的人就會覺得全身乏力，嗜睡，用上三日便會臥床不起。」
「你制了多少？」阿素打開小袋看了一眼，「怎麼是藥粉？這一次要用多少？」
「等三日後見了齊公，我再按他的身型，氣息強弱把藥粉製成丸子。前三日，一日一顆，後十日，三日一顆。半月的時間足夠你義父在齊國翻天了。」
「十三日足夠了！」阿素伸手端了我身前的酒杯，笑著飲了一口，「拾妹妹，你看季姜那樣的身型，要用多少的藥量？」
「你想做什麼？」我心下一突。
「我拿了你的藥自然是要試的，這朝露台這麼多女人，都是現成的試藥人。」
「你何苦又要害一個。」我看著阿素這張不施脂粉的臉，恍惚間總還把她當作淄水旁那個堅強執著的阿素。
「你制這毒香不用來害人，難道還用來救人不成。」阿素一邊說，一邊用指頭在案幾上輕輕地輪彈著，「說吧，要用多少？你若不說，我便把這一袋都倒進去。」
「阿素，我當初怎麼會覺得你這樣的人可憐！」我冷哼一聲從包袱裡取出一隻小指大小的細骨杯放在她面前，「聽好了，半杯。多了會出人命。」
「我明白。」阿素笑著把小袋繫緊收進了袖中，然後又朝我攤開了手，「你是不是還有東西要給我？」
「什麼？」
「當然是解藥啊！齊公平日出入總有寺人、女婢跟隨，若是燃了毒香的屋子裡還有別人，他們一起病倒，這事便敗露了。你莫要告訴我，你沒想到，因為我也不信。」阿素莞爾笑道。
「你們玩了那麼一大通，不就是想把內宮總管換成自己人嗎？陳逆這樣的殺人犯都能混進宮裡做侍衛，這說明宮裡的侍衛隊早已經受了陳恆的控制。如今眼見著，這內宮總管也要換成你們的人了，打發幾個不相干的人而已，對你來說簡單得很。既然這樣，我又何苦還要費心配什麼解藥，況且這藥本就無解。」
「你說這藥無解？」阿素不自覺地摸了摸裝藥的袖口。
「無解。」
「呵，那是最好不過了。」阿素站起身，兩指捏著耳杯，一仰頭將我的酒一飲而盡，「阿拾，和你說話可真累。咱們幹完了這一出，以後千萬別再撞上了。」她說完微微一頷首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寺人毗正蹲在一叢六月雪前面輕輕地擦拭著花瓣，見阿素出了門就連忙站了起來：「素姑娘，這就走了，不再多坐一會兒。」
「毗，幫我折一枝並蒂的六月雪送給素姐姐，這花名最配她。」我倚在門邊淺淺笑道。
「諾！」寺人毗咧嘴一笑，彎腰折下兩朵瑩白潤潔的花朵遞到了阿素面前：「素姑娘，你今天的右高髻梳得有些偏了，要是能在左邊壓兩朵六月雪就漂亮了。」
阿素聽得有些發愣，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許是沒想明白我為什麼會突然讓寺人毗給她折花。
「素姐姐是被前日的食盒嚇到了嗎？我這花可沒毒啊，你怕什麼？」我放下扇子裝足了委屈的小模樣。
「怎麼會，謝謝拾妹妹！」阿素扯了扯嘴角，把頭一偏，任寺人毗在她的髮髻旁邊插上了一支並蒂的白玉花朵。
「毗，外頭路黑，替我拿燈送送素姑娘。」
「諾！」
「不用了！」阿素與寺人毗同時回道。
「還是送送吧！他昨日剛制了一盒香粉說要送給素姐姐。毗，你去拿來，待會兒順便幫姐姐試一試。如果合用，三日後小雅閣面見君上，素姐姐興許就能一朝博得君寵了。」
「嗯，我去拿來，素姑娘稍等一下！」寺人毗拍了拍下擺上的花泥，快步進了房。
「你想幹什麼？」阿素走到我身前，咬著牙低聲問道。
「你我平日裡沒什麼往來，今天國君召見的命令剛下來你就往我這邊跑，這朝露台多少只眼睛看著。今晚，你不是問我來要毒藥的，你是來問我來要脂粉，要寺人毗的。」我拿扇子一掩嘴，湊在阿素耳邊幾句淺語。
「素姑娘，咱們走吧！」寺人毗樂顛顛地拿著香粉盒子，提著紅紗宮燈從房裡走了出來。
阿素看看我，又看了看身旁的寺人毗，一言不發地轉身朝自己的居室走去。寺人毗朝我行了一禮，小跑跟了上去。
我倚在門邊，搖著扇看著黑暗中那點紅色的燭火越飄越遠。
六月雪沒有毒，百靈酒也沒有毒，但喝了我的酒，戴了我的花，就有毒了……
今夜陳逆被招去齊宮東門守夜，阿素和寺人毗離開後，我轉身回房取了一件外袍，趁著夜色快速地步下朝露台的高階，朝西面的點將台走去。
其實，我騙了阿素。從始自終我都沒有相信過她的承諾，我也不相信她會違背陳恆的命令放我安然離開。
也許在她身體的某個角落，還躲著那個我最初認識的善良的阿素。但現在，她是范家的女兒，陳恆的義女，清樂坊謎一樣的清歌。她太複雜，太聰明，太狠辣，我不能冒險再信她一次。
剛剛在屋裡為了出宮的事，我與她一番糾纏討價，其實也只是為了麻痺她，讓她以為我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等著她送我出宮。
陳恆很快就會控制整個內宮，闞止一方一旦落敗，等他空出手來，我的處境就危險了。
阿素指的路我不敢走，那我就必須在齊宮替自己另謀一條逃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