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凝合 文 / 香貓
浪漫的誓言，盤亙於愛情秘園，徜徉在仙境的戀人們何曾料想，甜蜜相守的憧憬，會葬送在悲傷血色中。
他們至死都不曾放棄戰鬥，用自己單薄的身軀保護所愛之人。漫天花瓣紛飛飄揚，帶走了甜密的記憶，覆蓋了他們冰冷蒼白的容顏。
惡魔已將嚮往和平的精靈徹底摧殘，卻連最後的尊嚴都不肯留給他們。彼列抽取了他們的靈魂，並在初次戰鬥中，以「冥煜」相撞的衝力，毀掉了潔淨堅固的許願池石雕，連同堆積成山的破碎肢體。
惡魔消隱於空氣，但他的氣息仍環繞在四周，從懸山腳下升起的黑色光暈逐漸上升蔓延，他正在封印「誓言之山」。
如今，「聖月」尚未復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惡魔的封印，維蘭等人只好先放棄路利歐特懸山，迅速撤離。
前所未有的血案震驚了整個卡斯諾爾大陸，女王夏依發出召集令，精靈界各族代表立即前往艾茵莫卡懸山，齊聚殿堂，商議緊急對策。
沒有人再追究過往的失誤，黑暗已侵入大陸，雖然惡魔尚未表露清晰目的，但他們已佔領「誓言之山」，隨時可以進行殘忍殺戮。如今，只有切斷支援，困住他們，再聯合各族力量，徹底將其殲滅。
而說到切斷支援，除了封印惡魔進入大陸的通道——艾爾韋斯荒原，別無他法。
好在，「聖月」在關鍵時刻完成了自我修復，只要成功破壞荒原邊境的黑暗封印，就可以重新使用「聖月」之力。
「維蘭.卡斯諾爾、修安.米里昂、塔魯.利亞頓、夏依.珞普吉爾。請到前面來。」溫蒂尼輕聲念出四位精靈的全名，他們自座椅上站起，走到台階下，分別與四位精靈王相對而立。
「請抬起右手，舒展掌心。」她柔和指引，修安和塔魯疑惑地對視，猶豫著行動；夏依深情的目光越過兩人，投向維蘭的側臉，隨著他手臂上升的節奏，緩緩抬起自己纖細的手。
與此同時，四位元素精靈王抬起左臂，掌心向下，移至四位家族代表的手心正上方，從他們掌心射出不同形狀和顏色的光芒，投入維蘭、修安、塔魯和夏依手中
「這是什麼？」梵卓低聲請教身邊的嘉蒂絲。
「是『元素凝合』。」她同樣壓低聲音回答：「精靈王是維持元素平衡，並能自如運用元素力量的高等級靈體，每一任的元素精靈王都會挑選一位天賦異稟的精靈進行『元素凝合』。接受凝合的精靈，將獲得操控相應元素的能力。」
「比如？」
「比如，從前維蘭需借助『風末』或是魔法咒語召喚風之力，而且不同的用途必須掌握不同的方法，十分繁瑣。西爾芙對他進行『元素凝合』之後，他可以隨時隨地，不需任何介質或咒語，自由操控風元素。同樣，修安、塔魯和夏依，也可以輕鬆運用地、火和水元素的力量。明白了嗎？」
「如此一來，他們就相當於元素精靈王的化身，或者說是，代言人？」梵卓認真注視著光芒耀眼的「凝合」儀式，沙啞的聲音像磁石般，吸引著嘉蒂絲的神經。
「也不能完全這麼說……」
「倘若他們當中有人反叛——」
「不可能！沒有人會背叛卡斯諾爾大陸！」嘉蒂絲低聲打斷他，不滿地撅起嘴。
「只怕你那位收了惡魔做僕人的暗夜王子，不小心迷失心智。」
「閉嘴！」
梵卓一語刺綠精靈的軟肋，她毫不客氣地踩了他一腳，狠狠地剜了他幾眼，咬牙切齒地轉頭凝望精靈王手中漸弱的光芒。
若非形勢所迫，元素精靈王不會如此急切地定下人選，進行「凝合」儀式。
精靈王不會正面干涉維蘭.卡斯諾爾的決定，但並不打算袖手旁觀。當精靈們陸續離開艾茵莫卡懸山，前往荒原時，溫蒂尼站在「契約之殿」，手撫蘊藏天使雙翼的水晶，輕聲念出一句咒語，很快，梵卓的身影又回到她面前。
「果然是擁有超強感應能力的水之精靈王，如此微柔的召喚……」梵卓欲言又止，從門口緩步走向封存自己雙翼的水晶。
「很痛吧，捨棄它們的時候？」溫蒂尼凝望著幽藍中炫目的潔白，輕噓微語。
「是啊，的確很懷念，那名為『疼痛』的短暫感覺。」他抬起手，指尖劃過玲瓏剔透的水晶表面。
「我們本不該接受你。」
「為何又改變主意？」
「在你跟隨嘉蒂絲進入精靈界時，地之精靈王諾姆預感到不久的將來，卡斯諾爾大陸會遭遇一場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他的預感，向來準確。然而我們無法得知這場戰役究竟何時到來。」
「所以，你們需要更多的守護者。不過在卡斯諾爾大陸，天使的力量是『禁術』，如今，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契約者，能力有限。」
「若危機加深，我們會將禁令擱置一邊，暫時歸還你的『雙翼』，只希望，你能用盡全力，和我們一起守護精靈界。」
「那是之後需要考慮的事，並非你今日召喚我的初衷，對麼？」
「果然是最接近於神的熾天使，如此敏銳的洞察力……」
「我會關注暗夜王子和他的僕人，請放心。」
「謝謝。」溫蒂尼頷首微笑，心中漸漸升起一陣好奇，對著契約者修長的背影問：「能否告訴我，你的另一半力量，是什麼？」
梵卓回首，目光沉靜地望著她。溫蒂尼歎息搖頭，笑著說：「和想像中一樣呢，這個無解的問題。」
既然梵卓已經接受了委託，她也無需多言，還是回到三位精靈王身邊，冥想修行，繼續自己的使命吧。
此時，維蘭、修安、塔魯和夏依已傲然屹立於荒原邊界，聚合元素之力，成功破壞了惡魔封印，由於場面十分壯觀，光芒四射，興奮的雪莉娜甚至沒發覺，自己竟無意間鬆開了琉卡的胳膊，直到維蘭準備啟動「聖月」封印，清點人數時，她才開始四處尋覓他的影子。
「等等！琉卡、琉卡不見了！」紅髮少女呼喊著，生怕維蘭再把她心愛的琉卡封印在荒原裡。
「小東西，我在這兒呢！」琉卡拍了拍她的肩膀，雪莉娜跳著轉身，一頭扎進他溫暖的懷抱。
「討厭的琉卡！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她哽咽地說不出話。
「好啦——」琉卡輕柔地撫摸少女毛絨絨的髮絲，嬉笑著安慰。然而，他陰沉的內心，完全不像表面看起來這般輕鬆。
剛才，他的確趁著眾人專注觀賞破壞黑暗封印的過程，離開了一小會兒，造訪了彼列的「新家」。
彼列把路利歐特懸山改造成自己的宮殿，坐在幽暗的石雕座椅上，笑吟吟地俯視塞拉莫家族憤怒的英雄。
「你說過，不會殘害無辜的人。」琉卡緊握雙拳，霧灰色的眼眸燃著熱氣騰騰的火苗。
「沒錯。」彼列一手托腮，另一隻胳膊搭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敲打著暗黑的石面。
「結果，你都幹了些什麼！」琉卡怒吼，大有要衝上去把他撕碎的架勢。
「我只想借用這座『誓言之山』，他們乖乖撤出去就好，可惜，愚蠢的精靈偏要自不量力地攻擊，我所做的，僅僅是防禦而已。」
「你——」琉卡氣得說不出話，雙手掐腰來回走了幾步，停在大廳中央，背對著彼列那張讓他抓狂的臉，冷冷地說：「既然任務已經完成，盡快帶我回去，請那位大人兌現承諾吧！再不走，荒原就要被封印了！」
「正合我意。」彼列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什麼？！」琉卡皺起眉，滿目疑惑。
「回不去了，就在這裡安靜等待。」
「你到底在說什麼！」琉卡恨不得一拳砸在他嘴上。
「誰告訴你，任務已經完成？」彼列突然嚴肅起來，目光陰冷地盯著他。
「那雙純白的眼眸，我看見了！她已經解開封印，徹底釋放了黑暗力量，不然，她怎麼能運用『冥煜』！」
「我說過她的本源力量被封印了嗎？」
「什麼？！」
「路還長著呢，塞拉莫先生。」彼列站起來，悠然地走下台階。琉卡探究著他的目光，突然自嘲地笑出聲。
「莫非，她是第二個芝露？你們這些惡魔，竟還想通過這種方式滿足自己的貪慾，真是……」琉卡的拳頭越攥越緊。
「琉卡啊琉卡，你腦子進水了嗎？」彼列歎息搖頭，走到他面前，打量著他僵硬的五官。
「你以為，我想待在這個鬼地方？比起這些精靈單調乏味的血肉，人類才是上層的美味佳餚！我恨不得立即完成任務，凱旋而歸，領功受賞，繼續享用可口的人類！你在下面也看到了，那位大人是如何懲罰愚蠢的瑪門，不要用你無知的判斷玷污魔王的智慧！」
彼列很少如此激動，他氣憤的演說像是舞台上戲劇演員，嚴肅中帶著幾分滑稽。
琉卡沉默地望著他，漸漸相信，紅衣惡魔也只是計劃的一部分，他既非先知，也不是萬事通。
「那位大人不會出爾反爾。只要我們圓滿完成任務，他一定會兌現承諾。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與我對立的陣營，不過到時，你會失去什麼，不用我再重複了吧。琉卡，收起你那副悲天憐人的表情，想要達成目，施以強硬甚至惡劣的手段是極為必要的。如果不懂這個道理，你永遠都只是一個，失敗者。」
彼列說完，緩步走回座位前，恢復到起先的姿勢，漆黑瞳孔中閃耀的，是一成不變的幽暗。
這深沉的色彩印在琉卡記憶裡，當他站在荒原邊境，仰望炫目的「聖月」時，依然禁不住回味那一抹幽暗的光輝，它旋繞在腦海中，飄著飄著，彷彿又飛到身後，安靜地籠罩著他的背影。
琉卡驀然回首，緹雅淡金色的長髮在風中飛揚，遠遠觀望，竟是那般優雅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