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四十章 夜色溫柔 文 / 香貓
我們長眠在大地又在露水間醒來。星空越來越明亮，我不知道，你已為我準備好利刃戰旗；我不知道，反叛已踏上征程。
——《千夜歎息》
緹雅醒來時，視線裡仍然是幽暗的夜空。她覺得自己昏迷了很久，但也可能惡魔島是與大陸分離的獨立空間，無論晝夜，都被黑暗籠罩。這裡，就像是戰爭的遺跡。
修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還活著。緹雅把他拖到不遠處一個殘破的石屋裡，再次咬牙堅持，布下精緻的魔法陣，將他困在其中。
深層能量的迸發很自然導致緹雅的再度昏厥，但很快，她又恢復清醒。這次的迅速復原，除了要感謝夏依送她的水晶項鏈，更是多虧了修安喋喋不休的咒怨，他響亮又嘈雜的聲音，吵得緹雅很是煩躁，不得不早些睜開眼睛，疾言厲色地衝他喊一句：「閉嘴！」
修安愣了一下，也不甘示弱地吼道：「放我出去！」他不清楚自己中了冥煜之後發生的事，只知道醒來後就被困在魔法陣中。
「謝謝你，修安。對不起，修安。」緹雅語氣溫和，顯出一副柔弱的樣子。
緹雅突然轉換的態度讓修安有些不知所措。她心甘情願為暗夜王子排憂解難，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這就是你道謝和抱歉的方式？把我困在這裡，讓我獨自腐爛？」修安降低音量，目光裡閃動著困惑和悲涼。
「我會定期來看你，直到你想通那天。」緹雅輕聲回應。
「想通？呵呵……」修安搖頭苦笑。坐在冰冷的石面上，把臉埋進掌心。「只有像水澤和赤焰族一樣，臣服於暗夜族，維蘭才能放心嗎？卡斯諾爾大陸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還是無法捨棄自己的權力。」緹雅的語氣平靜。充滿理性。
「他沒有資格剝奪我的權力！」修安抬起頭，憤然地喊道。「卡斯諾爾大陸不是一人獨尊的世界，為了極權而毀滅自由意志。大陸不會同意，大陸的子民也不會接受！」
「但實際上，他們正在為『歸一』而努力。赤焰族接受了，水澤族接受了，現在，只有你，光之一族的首領修安.米里昂——」
「把我關起來就可以解決問題麼？我順應的是民意。而非己願。修安.米里昂消失了，自由意志還在，光之一族的戰士會忠於大陸，忠於精靈，亦會為自由而鬥爭。絕不向極權妥協。」修安的言語清晰而有力，目光格外堅定。
「這些，就不是我要解決的事了。」緹雅輕歎道，轉身前行幾步又停下，回眸望向臉色陰沉的光之精靈。「再會，修安。寂寞的時候，就安睡吧。你想念的那個人，會在夢境中回到你身邊。」
「菲希爾……」他哀傷呢喃，轉過身不再看她。
緹雅繼續前行。一陣壓抑的啜泣聲隨風飄起，很快又被風淹沒。清冷悲涼的氣氛環繞四周，她不由地加快腳步，離開幽暗的惡魔島。
如她所猜，惡魔島是獨立於艾爾韋斯荒原的空間，此刻的大陸。暮色降臨，殘陽如血，遙遠的天邊浸在昏紅之中。她已在荒原裡待了一天一夜，不知外面情況如何。雖然很想盡快離開，但她還需等到夜幕降臨，才能喚醒狩獵之弓。
終於等到星月顯現，緹雅迫不及待地開啟封印，離開艾爾韋斯荒原。由於之前休養了一段時間，雖然運用能量之後依然是頭重腳輕，但她還有力氣召喚兩位天使。
拉結爾和加百列比她想像中到來的更快，看著兩位金光閃閃的天使，緹雅鬆了口氣，露出清淺笑容。
「哦，你活著回來了，還不錯。」加百列故作驚訝地調侃道。
「你們情況如何？」緹雅關切問詢。
「如果沒能全身而退，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出現在你面前。」拉結爾微笑應答。
「不要小看我們的實力。」加百列傲氣十足地說道。「我們可不像亞納爾，幾招就被精靈制服了，虧他還是『大名鼎鼎』的熾天使。」
「梵卓？他怎麼了？」緹雅緊張地皺起眉。
「光之精靈失蹤了，我和拉結爾全身而退，維蘭.卡斯諾爾能審問的對象，只有那個笨蛋亞納爾。我們本打算去救他，但又想到精靈不會把他怎麼樣，我們去營救反倒會造成更多困擾和誤會，所以——」加百列沒有繼續說下去，垂眸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帶我去卡斯諾爾懸山。」緹雅歎息道。
「哦——」加百列不無驚訝地發出一聲感歎，和拉結爾交換個眼色，恭敬地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展開羽翼，優雅地飛入夜空。
卡斯諾爾懸山很快映入緹雅的視線。兩人帶著緹雅在暗夜城堡上空盤旋，拉結爾感應到梵卓的氣息，非常微弱，渀佛很遙遠。
緹雅隨即想到，如今很多赤焰和水澤族的精靈已移居卡斯諾爾懸山，暗夜城堡比從前熱鬧許多，維蘭不會在明處審訊梵卓，但也不會去卡斯諾爾懸山之外的地方，那麼，懸山之中最隱蔽之處，應該就是暗夜城堡的地下冰獄。而正是那裡的寒氣和能量，阻隔了梵卓的氣息。
所幸，緹雅曾經去過冰獄，記得通向那裡的路。兩位天使將她放到城堡的後花園就離開了，她踩著月光，小心翼翼地找到冰獄入口。
一切如緹雅所料。走在寒氣四溢的通道中，她便聽到維蘭的聲音，她開始佩服自己精準的判斷力了。
梵卓被關在冰獄裡，魔法門欄之外，是神情嚴肅的維蘭，琉卡和嘉蒂絲。雙方似乎進入僵持狀態，維蘭冷冷地瞪著梵卓。梵卓則閉目靜坐，渀佛超然世外。
緹雅本想現身解釋，但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於是就躲在暗處。繼續觀察，看看維蘭如何打破僵局。
「琉卡，跟我進來。」維蘭語氣冷漠地說著。指尖輕鬆地撥開魔法門欄，和琉卡一前一後進入梵卓的牢籠。
「嘉蒂絲，你先出去。」維蘭背對著鸀精靈，威嚴下令。
「不……請讓我留在這裡。」嘉蒂絲猶豫了一下，還是恭敬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維蘭歎了口氣，沒再強求。他抬起手，掌心展向梵卓的瞬間。梵卓的身體便飛起來，被縛在冰獄中央的十字水晶柱上。
「琉卡，黑暗魔法你應該學了不少，知道什麼對天使最有效吧？」維蘭望著梵卓依舊沉靜的容顏，幽聲道。
「能折磨天使的方法很多。」琉卡語氣平穩地回應。
「那我們輪流進行。看他最後會屈服於誰。」維蘭斜睨著琉卡，眼神裡竟有幾分玩笑的意味。
「他不會屈服於任何人。」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維蘭、琉卡，嘉蒂絲立即尋聲而望，連始終沉靜的梵卓也睜開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摻雜憂慮的驚喜。
緹雅從幽暗中走出，冰獄的寒氣侵入她的身體，讓她的臉色愈發蒼白。維蘭立刻離開牢籠，快步走向她。
「我殺了修安。」她面無表情。眼中卻佈滿哀傷。
維蘭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來，驚訝和困惑一舉襲向他。
「是我請求梵卓、拉結爾和加百列引開你們。因為，我必須殺了修安.米里昂。」緹雅語氣堅決，沒有半點猶豫。
「為——」維蘭一時難言，連一個完整的詞都沒能說出來。
「為了對付薩麥爾。」緹雅平靜應答。她並沒有說謊。她的確是為了對抗薩麥爾和完成蒼穹密令，才把修安當做召喚魔王的介質。只是。她不能告訴他們，修安還活著。
維蘭眉宇緊鎖，歎息搖頭，話到嘴邊卻又卡回嗓子裡。
琉卡望向緹雅，從她的眼神中發現了些許隱藏的情緒，但他並未言語，只是若有所思地繼續保持沉默。
梵卓所在的角度看不到緹雅的身影，他有些焦慮，卻也無能無力。
嘉蒂絲率先打破沉寂，她似乎刻意抬高聲音，義正言辭地說道：「你這樣做，會給維蘭造成多大的困擾和麻煩，不知道麼？想對付薩麥爾，當初又為何要組織米凱爾殺他？」
「修安的屍體在哪兒？」未等緹雅回應，維蘭便沉聲問道。
「燒了。」緹雅的神情格外冷靜。
「是否有目擊者？」他繼續追問。
「沒有。」她的回答乾脆利落。
維蘭望著她歎了口氣，目光中升起點點柔情。他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你的身體好冷。」他在她耳邊呢喃，手臂越發用力。「能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想，我想和你說說話。」
「嗯。」她簡單回應，鼻子有些發酸。
「琉卡，放了梵卓，帶他和嘉蒂絲回城堡吧。」維蘭說完，扶著緹雅的肩膀，離開冰獄。
夜風清冷，他帶著緹雅穿越薄霧星辰，飛往南方的索利逵特平原。那裡有熱氣騰騰的溫泉，兩人抵達後，維蘭很紳士地轉過身，柔聲說：「進去暖和一
下吧。」
緹雅聽話地脫下長裙，腳步輕盈地走進泉池，如夢似幻的熱氣很快將她包裹。她望著維蘭銀髮飄揚的背影，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來到卡斯諾爾大陸已經多久了？現在，人界年幾何？那孤獨的深林城堡還在嗎？公主的僕人們還好嗎？
背影。背影……她渀佛又站在人界城堡的窗口，遙望維蘭消失在深林迷霧中的背影。
「回來，維蘭——」她下意識呼喊，聲音如她的臉頰一般潮濕。
維蘭驀然轉身，看到緹雅慌張驚恐的樣子，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急之下穿著衣服跳進溫泉池，兩步邁到她面前。
「怎麼了，緹雅？」他扶住她的肩膀，打量著她紅潤的臉頰。
溫柔的維蘭、對她充滿信任和深切之愛的維蘭，永遠是緹雅的軟肋。她寧願他是冷漠的。但她相信，不久以後，他會變得冷漠，就像最初見到她一樣。她知道，戰爭可以改變很多事，改變很多人，甚至改變整個世界。
這次，她已沒有解釋的機會。他還會原諒她麼？帶領惡魔軍團踐踏卡斯諾爾大陸，奪走戰士們的生命——不，他不會再原諒她。
當他站在極權巔峰，當他成為卡斯諾爾大陸唯一的精靈王，緹雅.聖.裡格就是必須付出代價的罪人。
緹雅知道，一直以來，維蘭都渴望傾聽，渴望走近她、看清她，但如今，她除了在溫柔的脆弱中黯然落淚，什麼都不能說。
維蘭拭去她臉頰的淚水，將她攬入懷中，深情耳語。
「別哭，緹雅。當你準備好了，一切自然明晰。不急，我會耐心等待。你只要記住，時刻記住，我愛你，緹雅。」(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