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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010有一種態度叫麻木…… 文 / 易水歌

    鳳翔縣坐落於兩大山的夾縫中。依山傍水,風光實在惡劣!

    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奈何這裡是整個jq市的重工業區。造紙廠、煉鋼廠、機械廠……等等重工業用它們的煙塵與廢水將原本的美麗圖畫污染成了一張殘破的畫像。

    天,灰濛濛的,猶如一張染滿各種污漬的抹桌布。

    縣城中心沒有一絲能稱之為鮮艷或者明亮的建築,就連那街邊打上放心早點招牌的包子鋪,其新鮮出籠的商品也帶著一種灰暗的古怪色澤。

    看到我和黃盈君的臉色,蔣茹蘭明智的不再介紹什麼鳳翔縣的地方名小吃。8點30,我們三個在車裡啃著從超市裡買來的冰冷蛋糕與同樣冰冷的盒裝牛奶。

    「鳳翔縣很窮,大部分人都掙扎於溫飽的貧困線上……」蔣茹蘭望著已經人潮如織的街道,精神低落的講述鳳翔縣畸形的現狀。

    今天是禮拜ri,大清早會在街道上行走的只有假ri裡仍需要工作的工人。他們沒有正常的作息時間,因為是各種工廠的生產工人,所以工作時間都不是固定的。

    在這裡,我第一次聽聞了三班制的工作程序。工人們像是機器一樣的被驅使,為了生產,他們可以日夜顛倒,節假ri也需要工作。這樣苛刻的條件下,他們能獲得的薪水與福利加起來平均每月只能達到六百塊rmb。

    六百塊能幹什麼?吃頓最簡單的西餐,六百塊甚至買不了一件品質稍微優質點的衣服!但這卻是他們一個月辛勤獲得的全部!

    而鳳翔縣的人均收入水平則是820元。政府工作人員與一些事業單位的人員能拿到兩千以上的月收入。自來水、天然氣、電力公司的員工收入則更高……

    蔣茹蘭說得已是淚流滿面;黃盈君也在一旁猛擦淚水,我心中同樣有一種哽咽不下的東西。但我對此無能為力,這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改變的,國家在發展,生活總會美好起來。並且,我來這裡是為了收購,其最終目的是為了利益,我幫不了鳳翔縣什麼。

    「去鳳翔煤礦。」我強迫自己硬下心來。另外,之前蔣茹蘭的可行性報告也需要我採取一點強硬措施。繼續讓蔣茹蘭陷入對家鄉的情結中,我很可能會失去一個最得力的助手。

    鳳翔煤礦離鳳翔縣城並不遠。在河流對面的大山上,通過一座橫跨大河的橋樑,沿河向下遊方向的五公里處就是鳳翔煤礦的行政與地面生產車間以及家屬聚居地。

    有了蔣茹蘭提供資料的初步瞭解,再加上親眼目睹鳳翔縣城的糟糕後,我心中已經對鳳翔煤礦的情況有了一定的猜測。但當真正親眼看到它時,我才明白我的想像力是多麼的貧乏!

    這裡的天給人一種厚重的感覺。進入這片天地,我感覺到的是挺不起胸來的壓抑。鳳翔煤礦給我最深刻的第一印象是煙囪,巨大的,冒著黑色或者黃色濃煙的煙囪。遠遠的一眼看去,至少能看到超過十座這樣的東西。

    在這裡,眼睛可以直視烈日。雖然現在還只是早上9點多,但現在是八月中旬,一年中太陽最毒辣的夏季。

    外來車輛不允許進入礦區,我們只得在公路旁把車泊好,步行進入這個融合行政,地面工業區,家屬聚居地的礦區。

    「把它戴上。」蔣茹蘭為我戴上一頂棒球帽,她與黃盈君都打起了太陽傘。起初我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直到天上飄下來一朵朵黑灰色的雪花污染我的白色短袖衫時才明白過來。

    「六月飛雪!」黃盈君怪叫道。我狠狠的瞪她一眼,這小丫頭片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煙灰。」走在最前面的蔣茹蘭頭也不回的解釋。從後面可以看見她緊繃的身體,我知道,她心裡正在為這裡的一切難過。

    地面到處是濕漉漉的,混合著粉塵與工業廢渣,走在上面非常容易打滑。黃盈君穿的是高跟鞋,到後來乾脆讓我背著她前進。

    因為工廠基本上都在生產,我們就從停產的水泥廠開始。

    鳳翔煤礦之所以會全國招標,跟水泥廠有莫大的關係。在此之前,鳳翔煤礦有過一次兒戲似的破產拍賣。像我們『拆家』所幹的一樣,整個鳳翔煤礦被分解成無數個duli的企業,以低到令人震驚的價格內部收購。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特別,很多破產轉制的國營企業都是這麼幹的。普通工人們也忍氣吞聲的默認了這種行為,反正鳳翔煤礦賣多少錢都跟他們沒有半點關係,他們原本就得不到丁點好處。

    問題就出在水泥廠上。水泥廠剛剛在年初時進行過一次大改造,光是一整套全新設備的總價值就在3千萬以上。購買者是鳳翔縣有名的女強人,只花了380萬就成了水泥廠的新主人。

    壞就壞在這個據說跟某政府高官關係親密的女強人身上。這個女人有一張臭嘴與一副歹毒的心腸。在成為水泥廠的老闆後,她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降低所有工人的工資,從原先的人均400元一下子砍了120元下來。

    工人們找她理論,得到的答覆是水泥廠現在是私有制,嫌工資少的都可以不幹。並且,在理論事件發生後,女強人直接辭掉了參與此事的十幾個工人。還放下話來,她準備辭掉所有原水泥廠的職工,全部招聘不用購買福利保險的農民工來頂替。

    生活希望被徹底斷絕,工人們被激怒了。在這個特殊的時期,以水泥廠一事為導火索,潛藏在鳳翔煤礦所有工人心底的怨氣與壓抑的怒火來了個總爆發。

    鳳翔煤礦的工人空前的團結起來。罷工;寫檢舉信揭發鳳翔煤礦破產拍賣的黑幕;靜坐鳳翔縣政府辦公樓抗議……而鳳翔縣政府又採取了錯誤的處理手段,想以大事化小事,小事變無事的手段維護所謂的社會穩定,結果卻導致事態逾演逾厲,最終上升到近乎暴動的亂況。

    局勢無法收拾了,jq市政府終於出面,廢除了鳳翔煤礦骯髒的第一次內部收購,處理了參與相關操作的貪贓枉法人員,安撫下鳳翔煤礦的工人,這才有了這次全國性招標的拍賣。

    蔣茹蘭一路解說,從矸石磚廠到黑色污水四溢洗選煤廠;途經瀰漫著嗆人刺鼻氣味與黑色濃煙,隔大老遠都能把人熏倒、熱倒的煉焦廠……最後到達的是唯一看起來還算乾淨的矸石火電廠。

    「矸石火力發電廠的總裝機容量為十五萬千瓦每小時。十三年前投產,經過不斷的改造,發展成現在的三個分廠……」火電廠的噪音格外的大,蔣茹蘭需要扯著喉嚨大喊才能繼續她的解說。

    如此巨大的噪音令我心口發慌、發悶,喘不過氣來,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在隨著巨大的聲響顫抖。我的臉色應該開始發青,蔣茹蘭趕緊把我們帶離了這裡。

    「好點了麼?」黃盈君倒是表現的極為體貼,又是幫我揉胸口,又是給我餵水。不過這原本就應該是她做的,我要不是一直背著她,也不會在火電廠出現那種情況。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反正明天的安排也是實地考察。」蔣茹蘭扶起我要走。

    「再看看他們的生活區吧,還有礦井,盈君不是要坐坐小火車嗎?我想我現在沒事了。」明天的考察是由負責破產拍賣的政府官員帶隊,這種公開的活動,有很多東西是看不到的。作為收購者,必須要對收購目標作全方位的瞭解,包括政治因素與地方人文以及當地人對收購的態度。

    生活區充滿了頹廢氣息。各種生活垃圾遍地,到處是閒坐著的無聊人。唯一可喜的是,閒坐的大部分是老年人與中年以上婦女,基本上看不到無所事事的年輕人。

    「大部分年輕人都選擇離開這裡到沿海地區打工,而留下的基本上都屬於好吃懶做的寄生蟲;至於上班的工人,在休息的時候,他們通常選擇賭博打發時間……」蔣茹蘭帶著我們參觀了生活區內最繁榮的商業項目——茶館。一種完全服務於大眾賭博的經營場所。

    現在已是中午,我們看過的茶館幾乎都是家家爆滿。男人與女人;年輕人與老年人激烈的埋頭於麻將、撲克牌進行的賭博活動。「他們不吃飯嗎?已經中午了?還有,茹蘭姐你不是說這裡的工人每月只有幾百塊的工資嗎?可剛才我看到那些打麻將的一把輸贏就是上百塊!」黃盈君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人的思想以及作為,驚訝的目瞪口呆。

    「有一種態度叫做麻木;有一種思想叫做絕望。」我說。

    我能理解這裡生活的人為什麼會如此的頹廢,惡劣的生存環境與對未來的絕望導致了這種結果。他們並非是沒有想過改變,嚮往過更加美好的生活。地面工業的如此多元化,從一個小煤礦發展成現今規模龐大的綜合企業,這其中煤礦領導階層與普通工人付出的努力與寄托的希望是用眼睛就可以看出來的。

    什麼原因導致了鳳翔煤礦的現狀我非常清楚。蔣茹蘭的可行性報告上不僅有詳細的闡述,更有針對種種弊端與制約的合理建議。鳳翔煤礦原本就是個非常有潛力的企業,我相信我的助手,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同時,我也清楚的知道。收購成功,它無疑會為我帶來巨大的財富,但如果我讓蔣茹蘭繼續介入這筆收購,我將會失去一個得力助手。

    「12點01分,通往3號礦井的小火車還有9分鐘將會發車。」蔣茹蘭看了看時間,催促我們趕往站台。

    這是一種電動力的火車,主要是用來作為礦井與地面機構的交通運輸,運載原煤、接送礦工上下班、礦井器材運送……載人的車廂相當簡陋,除了防護意外跌落的設施外,它根本沒有配套的坐椅。

    我們最終沒有乘坐它。黃盈君吐了,在站台上看到從回來的小火車裡走出來的礦井工人,黃盈君哭泣著把早上吃的東西還給了這片土地。

    蔣茹蘭看起來很堅強,只是神色漠然的站在那裡。但我知道,如果我給她一個擁抱的話,她將比黃盈君哭的更加悲傷。這是她的家鄉,雖然她沒有落淚,但她的心一定在滴血。

    當你看到一群同類,全身染滿煤灰的烏黑,只剩下一雙眼睛可供辨認。而那雙雙眼睛閃爍的只是對生活的木然時,你的感覺會是什麼?

    我感覺心在絞痛,一種叫做憤怒的東西在蔓延。全國的煤礦工人都是這樣,但不同的是,這群同樣提著腦袋鑽入幽深礦井的工人所能獲得的福利。

    平均1000元rmb的工資在鳳翔煤礦算是收入最高的工人群體,但在國內來說,這僅僅是其它煤礦工人一半不到的工資。並且,鳳翔煤礦井下工人的工作強度與產量是同行業的兩倍!

    我拖著蔣茹蘭背上黃盈君快速的逃離了這裡。我無法再在這裡呆上哪怕一秒,面對生活在這裡的人的絕望與麻木,我能做的僅僅是對老天大吼一聲:「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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