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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3章 嫂子接受了小叔子的愛 文 / 西紀胭

    保順這天沒有盤問彩珠。平時她回家稍晚一些,他就要盤問一番。彩珠匆匆做好吃的,給男人端上來。她自己吃不下。他剛一吃完,她就又進了廚房。她這天把廚房收拾得十分乾淨,還燒了一鍋開水。她給他擦洗身子時,他感到她今天是這樣細心。

    「秋天抓鬮,保瑞也許能換到山下來。」

    「唔。」他說。

    「保瑞要是能換到山下,就太好了。」

    「唔。」他的眉毛,動了一下。「母親對咱倆很操心哩。分到山上的窄溜子地,再也用不成騾子,對你會多麼難呢。」

    「會那麼巧嗎?」彩珠感到奇怪,自己已經不再那麼懼怕分地了。「是我的心已經麻木了嗎?」她朝男人的下半截身子瞥了一眼。自結婚以後,它們便日益萎縮得如兩根粗胳膊了。

    熄燈後,女人鑽進被窩,背對男人,默默地想心事。胸中彷彿滋生著一股嶄新的力量。連他的粗野和莽撞,激起的都是絕美的感觸。蓮花為什麼那麼不喜歡保瑞?如果他是自己的男人,哪怕他就是苦役犯,她也會愛他,等他,把他當作神靈……

    她並不為自己對保順的敵意,而有太多的不安。給保順洗罷身子,她就用挑釁的樣子把腈綸毛衣取出來,放在枕邊。內心的衝動,使她真想跑到野地裡大嚎一陣。

    現在,她思索的一個問題是,從哪一天起,自己開始喜歡上保瑞的。顯然,事情的發端決不是今天。儘管十分願意正視自己的靈魂,卻還是回答不了。她只是記得,她跟保瑞三個春天在一起耕地,三個秋天在一起收割……不錯,當初某一天,她的頭腦倏然間產生過一個念頭:保瑞同她才算組成了一個家庭。當她從那一瞬間的恍惚裡走出來,並沒有感到害羞,相反,一種對保瑞完全是出自習慣的輕視,使她看到自己的可笑。

    但是,在後來很長的歲月裡,她卻是那麼自卑了。是啊,她天生就沒有資格嫁給四肢健全的漢子。這世界不屬於她,她沒有選擇的權力,更沒有挑剔的資格。保瑞則有足夠的資格,慢待這個世界。雖然她一再否定他的懶散,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那個出身的人的特權。這樣,在長達三年的並肩勞作中,她一直不肯正視心靈的想往。總之,只是因為父輩欠下的孽債,使她注定沒有幻想幸福的權力。她在這一刻繼續回憶,當保瑞把她按倒在坑裡,她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暴怒,而是默許。

    她的被子的一角被掀開。接著,男人的手在她的身上抖抖瑟瑟地摸索,手很快朝下移去。她就像是怕冷似的,身體一下就縮成了一團。遽然間,她用指頭把他的手背犁了一下。

    「男人家,別來這個。」她說。

    屋子裡一陣令人難受的沉默。後來,保順的嘴裡發出嚶嚶的哭泣聲。黑暗中,好似一隻秋後的蒼蠅發出的噪聲。

    她這下就更覺到了心中的厭惡。

    早上,彩珠穿上大紅色的腈綸毛衣。

    去廚房做飯之前,她忍不住又望了望牆上的鏡子。鏡子裡的人面色略顯蒼白,然而如今那裡又透出一層淡淡的紅潤。「我比昨天變年輕了嗎?」她很想看出這一點。在廚房裡,不小心打碎一隻瓷碗。打掃碎碗片時,她哼著一支少女時代的曲子。

    保順忘記了吃飯,一遍一遍地端詳她。許久,他才默默地端起碗來,悄無聲息地吃著。很快就到了該去地裡的時刻。她把便盆放在保順的身邊。她斜過身,再次朝鏡子裡望了一眼。

    這天上午,太陽變得更大。

    彩珠看見保瑞把犁提起來,就以為他今天會掌犁了。可他只是那麼端詳了一下,就把犁扔了。他彷彿早就把昨天的事忘了個乾淨。不過他的眉眼間,又明顯刻下了昨天的痕跡。他不願直對她的目光,當不得不對望,就會變得無所顧忌,甚至放肆。這真使她受不了。他再也不稱她二嫂,而是直呼名字。他不客氣地吩咐她這樣那樣,好像她真是他的女人了。總之這天起初的時光,她被種種不快的情緒壓抑,儘管對昨天的事並不後悔。

    直到用疲倦的胳膊支撐著犁把,身子踉踉蹌蹌地隨著馬的疾走往前挪動時,她才看清自己是個天大的傻瓜。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就這樣把她做女人的尊嚴撕碎。從此,她再也別想在他面前昂起頭來。這使她多麼痛悔。只是當發現他的步履同樣也有些踉蹌,至少不再是那麼散漫,她才覺得,自己的怨恨是多麼不應該。她專注於眼前的這個男人,以至犁鏵早就偏離了位置。

    保瑞終於瞅了瞅老馬,然後就朝身後望去。她正用發愣的目光,盯著他的腦袋呢。她的身子在慣性中,往前一傾。她有些狼狽地直起身來,臉一時紅得厲害。他咧著嘴角,笑一下。這不是冷笑,也不是多麼親切。他再次拽馬行走。他吹起口哨。

    她對此一點也不生氣了。種種跡象表明,他對她已經十分在意。這個從來沒有被男人愛過的女人,就從眼前這個人的刻意嘲弄裡,感觸到甜蜜的愛意對心靈的衝擊,眼裡蒙上幸福的淚光。

    她想起堡子裡一些女人對保瑞的說法。她們覺得他雖然有一副好面孔,好身材,卻不懂得女人的心,是十足的傻瓜,白生了一副男人相。一回,秀娥對彩珠說,你回去教教小叔子,別把大好的時光白白耽誤過去嘛。那時,保瑞結婚還不到兩年。彩珠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講給自己的男人聽。

    「你少聽她們教唆,」保順說,「這些惡婦……」

    「她們的心,也還不壞。」

    「也許吧。但她們的心,確實癢得熬不住了。她們永遠不敢跪在神的腳下燒香禱告……她們早就被佛祖視為異端了。」

    「你是寂寞得無聊,就整天胡思亂想吧?」

    「喜歡sāo念的女人,大多是一種遺傳。」

    「你是說秀娥嗎?她的父母親怎麼啦?」

    「喜歡sāo念的毛病,多半是父母遺傳下來的。父母把那種基因傳給子女,晚輩並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在代表家庭,在印證族門的邪惡或端正……我有功夫了,給你好好講講遺傳學。」

    「長點知識當然好。我們侯家的祖先就很有學問。只是有知識的人,脾氣都有些古怪。我弟弟自讀了大學,就古怪了。」

    「彼此的境界不一樣,就容易產生隔閡。天才多古怪。他們對事物的看法,常常跟凡人不一致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還是初中畢業呢。作為莊稼人,還是應該樸實為好。弟弟常嫌家裡的炕不乾淨,飯不衛生,使父母親傷心。其實,食堂的飯菜更不衛生。世界上最乾淨的人,就是自己的父母。」

    「你對家族有這樣深厚的感情,我很敬佩。希望你無愧於自己的先輩。我一點不會歧視你什麼。你家不是幾年前就被摘掉了地主帽子嘛。你正在得到堡子的公認。你要永遠鞭策自己。」

    「可我怎麼總是覺得,我是你們的對立面呢?」

    她變得這麼衝動。這是因為保順一再要提起她的出身嗎?因為他家是貧農出身,就敢對她的親人品頭論足。她奇怪地堅信一點:公公年輕時一定不如她的爺爺勤快和熱愛勞動。公公其實早就承認了這一點。就個人品德,她相信自己也要比保順高尚。只是,她的命運從一生下來就注定了。這個世界,有一批天生的壞人。在少年的某一段時期,於她頭腦中甚至發生了生存危機。每當課文裡出現人民這一類字眼,她就會痛苦地想,我是人民的敵人,一生下來就是。她曾通過各種贖罪的方法,來減輕靈魂的罪惡感,比如每天很早去打掃教室和校園衛生。老師誇獎她是可以改造好的。這雖然使她受到鼓舞,也使她永恆地看到自己與別的孩子的差別。因為過早地思考人生,因為精神的負重,她很小就不喜歡笑了。雖然生活也在告訴她,自己本來就是有著美好品格的人。在後來的歲月裡,她不止一次地想,她肯定比龐家堡的許多人,都更配生活在這塊貧瘠和美麗的土地上。

    彩珠跟保順這天交談了很久。最後她懷著感傷,結束了這次交談。保順的真誠裡,常常含著壓迫人的東西。大哥和保瑞從來不會在她面前擺出這副姿態。保順不該這樣,在相依為命的夫妻之間,不該這樣。不過,她還是原諒了丈夫。她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文人的呆氣,雖然他只讀過幾年小學。在他的枕邊,擺放著各種書籍,多半是借來的。彩珠漸漸對這些書名有了興趣。有一本書的名字是《〈金瓶梅〉研究論集》。她知道《金瓶梅》是**,也知道他有欣賞能力,可莊稼人研究這種古籍做什麼呢?他說,是出於對靈魂的興趣,想看看人能浪到什麼樣子。他這麼說時,用炯炯的眼睛瞅著她……唉,她在心裡搖頭,一個癱子,整天跟寂寞為伴,怎麼會沒有一點稀奇古怪的念頭呢。

    望著保瑞的背影,她想,要是保順也能有保瑞的散淡,就會活得多麼輕鬆……然而保瑞真就輕鬆麼?他從來也不想沾惹秀娥她們,似乎她們通通是他的負擔。可見他活得一點不輕鬆。彩珠對保瑞的理解,就這麼一點一點深入。可她還是一點也不理解這個漢子。預感使她痛苦地覺得,她和他會永遠隔著一層厚紙,使彼此只能看見對方的影子……就在她這麼苦苦思索時,保瑞用木棍敲打一下馬背。她的身子搖晃一下,頭腦驀然清醒。

    中午,雲霞又送來吃的。她比昨天晚來一小時。她以為今天要犁保瑞的地了,就提著飯籃子朝山上爬。爬了一半,看見河邊彩珠和保瑞的身影。她心裡惱火,不等走到跟前,就喊道:

    「怎麼搞的嘛,害得我往山上白跑一趟。」

    彩珠不吭聲,只是沖雲霞嘻嘻地笑。

    「跑跑也好,跑跑也好。」保瑞嬉皮笑臉地說,「我看你腿上的勁兒,還大得很呢。」

    「大不大,反正沒吃過你的一口。」雲霞盯著保瑞,「我說你怎麼也能熬過三年來,你真該娶一個女人了。讓我一個嫂子家這麼奔來跑去的,在村人眼裡算咋回事呢?」

    「你能給我支援點錢嗎?」保瑞說。

    「不花錢的拐一個嘛。我看秀娥就很癡心呀。」雲霞說。

    「她太瘦,我更喜歡豐滿一點的。」保瑞說。

    「豐滿的有呀,只怕你癩蛤蟆啃不上哩。」雲霞輕視地瞥了保瑞一眼,「瞧你那乾癟樣兒,摟著都硌肉。」雲霞因為自己很瘦,就對保瑞的話耿耿於懷。她不僅瘦,面色還帶著黃,卻又不是不健康的那種黃。她的體力不是一般女人可以比的。

    彩珠瞧著雲霞,不禁抿嘴笑了。

    「秀娥的身上有火。據說保根就是受不了那火的烘烤,才逃出去的。」保瑞這時顯得十分愚蠢,「你不見秀娥的臉上有些黃麼?那樣的女人,心火都旺。民間有黃臉女子白臉漢的說法。我翻過幾本醫書。原來,民間的許多說法,都有根據……」

    「放你的臭屁。」雲霞罵道,「從你的嘴裡,就吐不出一句人話來嗎?女人臉黃,是被男人虐待的啊。」

    保瑞放聲大笑。

    雲霞突然撲上去,跟保瑞扭在了一起。她仗著是嫂子,是女人,便使真勁兒,加上力氣本來就大,保瑞也不知怎麼搞的,竟然被按倒。兩個人這麼鬧著,把耕好的地弄得不成樣子。

    彩珠起初還一個勁兒地笑,後來就有了不悅。看到地被弄得亂七八糟,就更加不悅。雲霞把手伸進保瑞的棉線衫裡。保瑞的兩條腿亂蹬亂蹭,塵土飄到很高。彩珠終於惱了。

    「行啦,沒見遠處有人瞧呀?」彩珠沒跟人用過這麼大的嗓子,聲音都變了調,「像一對髒狗。地都讓你們弄髒了。」

    雲霞不甘心地,從保瑞的身上跳開。

    彩珠見保瑞的皮帶已被掙開,線褲露出一大片來,就瞪著雲霞,「你哪像個大嫂姐?」她又轉向保瑞,「你也怪,整天跟女人挑呀逗,竟鬧到大嫂頭上。看,弄成啥了?若不是我的地,稀罕理你們呀?」她的眼眶紅了,「我個女人家,夠難啦……」她扭過身,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她一點也不餓,對雲霞今天送飯,起初就沒有那麼高興。眼下,她只想自己待著。

    她離開兩個人,去取保溫瓶。當她朝這邊走來,見雲霞跟身邊的保瑞說著什麼。保瑞的臉,一下紅了。雲霞咧開兩片薄薄的嘴唇笑著,奶子在衫子底下一晃一晃。保瑞彷彿朝雲霞的胸前注意了一下。彩珠一腳沒踩好,人差點兒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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