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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17章 洗屍體,來錢真快當 文 / 西紀胭

    這天下午,保瑞去候車大廳上廁所。路過廣場一角,有人在後面拽了他一下。原來是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從口袋裡掏出十塊錢來。「這是你那天掙的。」見保瑞不接,算命先生硬是把錢塞給年輕人。「你要是每天都能來當托兒,我就給你付更多的錢。」

    「你怎麼就看中了我呢?」

    「你相貌端正,心靈聰慧,既然連你都信我的神術,旁人還有什麼理由不信呢?」算命先生微笑道。

    「不會有人找麻煩吧?」

    「你是情況不明,才犯糊塗。現在是半億人忙算命,一億人練氣功,兩億人刮吃喝風,三億人鏖戰方城……所以,我們怕什麼?你先尿去,回來我再講。」

    保瑞回來,見兩個扮相動作有幾分流氣的年輕女子蹲在算命攤前,問這問那,嘴裡還帶著不敬。他便也過去,蹲下來。

    「我在南區就聽人說,你算得準,還精通醫術,就專門趕來了。你幫我總結一下過去的失誤,指明一條發財的途徑,預測一下將來的運氣,再看看我的腰病如何?我去過五家醫院,最後這兩家的大夫都推薦了你哩。」保瑞又瞧瞧兩個女人。

    「那得先徵求兩位女士的意見,人家比你來得早嘛。」

    「不好意思,還是你們先來吧。」保瑞說。

    一小時後,保瑞又來上廁所。算命先生見了保瑞,立刻掏出五塊錢。保瑞客氣地說,給這麼多呀,比我在釀皮攤干一天還掙得多呢。算命先生說,你猜我剛才掙了多少?整整四十。你比我想像得還機靈。保瑞說,那你就多付我一點,不然我也擺攤,我研究過《周易》呢。算命先生說,行,今後凡是你當托兒,都提兩成。保瑞說,你來錢比釀皮攤主還容易呢。

    「這就是知識的價值。」算命先生說,「為啥現在整天忙著給知識分子落實政策?因為他們能創造更大的經濟效益。你以為人家是給一對傻乎乎的眼鏡片子落實政策?」

    「那今後光出死力氣的就算完啦?」

    「光知道啃知識,命運會更慘。頭腦是最重要的。電腦公司的老闆,遠比電腦工程師更有出息,他能駕馭別人的頭腦,具有政府式的策劃、鼓動和實施能力,而不是電腦知識有多少。」

    保瑞對這個長者真正敬畏起來。這個人跟古代的大將軍或幾十年前的大土匪,真沒什麼不一樣,都那麼有魄力,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自己在根xing上成不了強者。可天性就不可以改變麼?不過,他還是更想順著自己的理想,把自己鑄造出來。

    「我預感在你的手裡,將會繪出最美的畫卷。」長者說。

    這一刻,年輕人心裡並沒有感到寬慰。他需要的是更加實際的東西。「你能否給我提供點信息?」他樣子誠懇地。

    「我讓你幫忙,對你暫時就是最好的信息。」見年輕人在搖頭,長者微笑了。「有一條信息,講了也是白費口舌。」

    「你說,我聽。」

    算命先生於是說,某醫院急需洗屍工,要求體力好,責任心強。每洗一具屍體,醫院給四十元,死者家屬也會給些好處。以往雇的洗屍工,總是幹不了多久。雇農民好些,可醫院又解決不了住房。他最後說,你別聽了不高興,就當我開個玩笑。

    「我去,我去。我女人死了,兩個孩子挨餓受凍。我就代表全家人求你老人家了。」保瑞做了個揖。

    算命先生沉默。幾分鐘後,他寫好紙條。保瑞給長者一個鞠躬。算命先生說,事成後每天來當托兒,我給你提兩成。

    通過陳子昂副教授,保瑞很快跟醫院簽上合同。他每天上午來洗屍體,給屍體換衣服。細活包括對屍體進行面部化妝,則由六十多歲的姓董的老先生做。經過這番準備,屍體就可以送到火葬場,舉行告別儀式和火化了。無主屍多半不需要更衣,只需簡單擦洗一番。醫院給的工資分基本工資和計件工資。基本工資本來是一百五十塊,但保瑞只能上午來處理全部屍體,醫院每月只給八十塊。董老先生也是臨時工,但在這裡已久,每月領二百二十塊。計件工資很簡單,每處理一具,醫院給四十,一般都由兩人平分。這活一個人往往幹不下來。寂寞不說,給死人穿衣也沒法弄。董耀宗這一陣都是請人幫忙。董耀宗是個鰥夫。還有一項收入,是隱性的。每個死者的家屬都擔心服務不夠盡心,會給洗屍人塞錢、送物。一般少則幾十,多則上百。這些錢物也由兩人平分。這是洗屍人最主要的收入。孝子們不僅塞錢、送物,還給磕頭。董耀宗說,他最受不了這個,往往會緊閉雙眼。保瑞第一眼就看出來,董大伯是個大善人,心裡暗暗慶幸。

    保瑞處理的第一具屍體,是一個活到九十八歲的老人,頭髮、眉毛、鬍子全白,雙目輕閉,一副靈魂升入天堂的神態。據說死者臨終的那天中午,只覺得身體有些疲倦,就好似靈魂正從體中緩緩撤離。他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了家人。

    「不要緊,午飯多給你夾幾片扣肉。」

    「啥?」老人沒聽清。

    半小時後,他坐在白色籐椅中,安詳地離開人世。

    處理這具屍體,沒費很大力氣。用溫水給死者擦個澡,把手指甲、腳趾甲剪短,稍稍做個面部化妝,把壽衣穿上。保瑞得到死者家屬送的五十塊錢,和一條香煙。錢物是董耀宗轉交的。董耀宗就住在離太平間二十幾米的一間屋子,是醫院南門房隔出來的,只有四平方米,支著單人床,桌子,小爐子。他在這裡一住就是二十幾年。他不貪錢,以往的合作者都對他很尊敬。一般情況,都是死者的家屬直接找董老先生,把東西放在桌上,董老先生還來不及客氣,孝子們已經在外面跪下了。這個九十八歲的老人的孫子,年過五十,照樣給董老先生跪下。

    「煩勞您啦。」一群人齊刷刷地跪著說。

    幾十個春夏秋冬,屋外的磚地被孝子們磨去了厚厚一層。

    第二次是一具中年女屍。這真是恐怖。死者被汽車撞死,拖了幾百米,臉沒了,眼泡碎了,頭髮讓血漿糊住,乳房磨去,膝蓋骨裸露出來。死者在太平間存放了三個月,事件查清了,才讓做修容。事件的幕後策劃者,是死者的廠長。他長期霸佔著這個寡婦,不許她再婚。可她不僅要結婚,還要告廠長。廠長雇了打手,在深夜把她撞了。保瑞和董耀宗一起接待的家屬。死者十歲的兒子,給兩人長跪不起。男孩的爺爺奶奶和一干親戚,抬來一箱酒,五箱方便麵。死者生前是食品廠的包裝工。

    「爺爺、伯伯,煩勞啦……」小男孩跪著說。

    周圍一片痛哭聲……

    保瑞用溫水把女屍頭髮上的血漿一點一點化開,目光盡量少往死者的臉上停。董耀宗聲音沉沉地說,他曾經處理過比這還慘的,有被刀子挖出兩眼的,有被汽油燒得只剩下黑骷髏的……保瑞兩步來到水龍頭前,大吐不止,好似再也站不直了。他再也幹不下去了,神經和感情,都不允許再幹下去。可韓美嬌不要他了怎麼辦?醫院是公家的單位,是不會倒閉的地方,雖然只是洗屍體的臨時工。勢單力薄的韓美嬌,自己都有危機感。

    董耀宗見年輕人臉色青裡透白,搖頭說,當初我的反應更劇烈,還是挺過來了。他歎息說,今天還有一具是梅毒患者。保瑞其實已經見到。她腿根的肉紅色包群,就像爛菜花頭。她一直不肯就醫,最後自殺了。她的親戚照樣要求洗澡,美容,更衣。

    「明天你就別來了。」董耀宗說。

    「我現在就走呀。」保瑞兩眼盯著天花板。

    董耀宗沉默。「這樣也好,世界很大,你有文化,總會遇上好機會的……」說罷,老先生歎息一聲。

    但保瑞還是堅持了下來。他沒有別的選擇,別的出路,他必須趕緊掙錢,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加入到准市民的行列裡。

    處理完女屍,醫院人事科把保瑞叫去談話。科長問,你跟陳子昂是啥關係。保瑞說,原先不認識,是朋友這次介紹的。科長說,陳子昂出事了。原來,陳子昂在郊區租了幾間平房,用黃土製土黴素,用滑石粉制安乃近,用紅染料制麥迪黴素……把這些藥賣給個體診所。有關人員前去檢查,發現骯髒的地上,堆著上百斤假土黴素片。陳子昂已經被抓起來。

    「你原先不認識他就好。」科長說,「否則醫院就要辭退你了。我聽董耀宗講,你幹活很踏實。我會把你的情況如實報告給院領導。」他習慣性地給保瑞倒了一杯水。當保瑞要端杯子時,他又把杯子拿走了。科長的目光怪怪的。

    保瑞馬上站起來。

    「我在他們的眼裡,就是這副樣子。我的職業肯定比小偷還可怕。小偷的身份是暗的,小偷也不會給別人傳染疾病,小偷整天接觸的全是錢或好東西,錢或好東西也是大家都喜歡的。」

    不過,他還是把一切都想開了。你這個小領導不是對我的工作態度挺滿意嗎?我向你發誓,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我一定要變成准市民,要讓兩個孩子的將來幸福一點,讓嫂子幸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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