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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30章 在馬路邊撒尿,痛快,痛快 文 / 西紀胭

    保瑞和季小虎在派出所的值班室喝冰鎮啤酒。

    季小虎的臉色有點兒泛黃,襯衣紐子解開,露出背心。他從來都不肯把襯衣徹底脫掉,連喝酒也要像個莊重的警察。

    保瑞便看到,季小虎在骨子裡面對生活的嚴肅。張正如果遇到這種場合,很可能連背心也會脫下,只是在上司面前,才讓自己顯得有點禮貌。保瑞對季小虎的好感,就通過這一點一滴的小事,不斷增強。他甚至看到了,對方心靈中一塊未曾被金錢與世俗浸染的淨土。這麼一來,他就越是為朋友由於性格原因,在未來必將遭到的種種磨難,而很不開心了。

    季小虎說,他又要忙幾天了。

    「什麼事?」保瑞隨便地問。

    「治安不佳,上面決定突擊搞幾個動作。你沒看電視嗎?很多省市都行動了。這場風暴少說也得刮一個月。說不定我也能弄出個事跡,上上電視。」季小虎笑道,「明晚十二點先突擊火車站一帶的各家旅館。你要玩女人,明晚可別幹。」

    「這種事,抓了還得放。」

    「這回要重罰,罰死你。」

    「那是厲害。我一天就掙幾塊錢,下雨了還一分掙不上。攤主辦紅白喜事,我們也只好乾瞪眼休息。唉,難哩。所以我從不玩女人,不沾白粉……聽說你們玩女人不花錢?」

    「胡扯。上面發現了不得了,會大大影響前途,老婆一關也不好過。還是你好,獨身一人,ziyou自在。我有時也想,讓我老婆也燒死算啦……來呀,一對夫妻,只生一個……二老雙親,媳婦不認……怎麼,我這就又四個啦?」季小虎端起碗,又為難地放下,說先上一趟廁所。他回來後,保瑞又去了。

    可保瑞很快就夾著尿逃了回來。那間廁所實在太骯髒了。他這才明白,這裡的男人怎麼都喜歡在馬路邊撒尿。不過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公共財物都管不好,私家財產都能得到最好的愛惜。他在大街上不止一次看見,女人的皮鞋蹭了點灰,本人也要趕緊擦去。本市最大的公園裡的一個湖,三十年來一直叫人工湖,就是沒人給起個名字。試管嬰兒生下來,家長也會起個名字,不會整天把孩子叫試管嬰兒,也不會叫張試管或李試管。還有老西門那裡有一塊窪地,因為建不成樓,許多二三十年代就有的老楊樹倖存下來,老人們都喜歡去那裡玩牌遛鳥,好動腦筋的人喜歡去那裡佈陣棋局。只是這地方也沒有名字,大家只好叫老西門小遊園。連警察也這麼叫。可遊園並不是那遊園的名字,小孩再小也會有名字,小孩不可能永遠成為一個人的名字,這也體現了對被稱呼者的起碼尊重。有個路口,自然形成一個三角形花園,大家就叫它三角花園,就像人叫鉤鼻、大嘴一樣。這種麻木和冷漠,令他驚愕。他不信,這裡的人性從來是這樣。許多一百年前的老名字倒很好聽,如山陝台,古城台,湟柳書院……

    「在我未來的公司,員工們一定特別樂意為我的財產主動擔責。哦,只要我一想到員工們望著我時的那種信任的目光,我就忍不住想要揮舞起充滿慈愛的手臂,向他們呼喊——朋友們,前進,朝著我們智力的極限,朝著人性解放的大道,而不是壓抑人性的甬管,朝著實現人生價值的至高境界,而不是窒滅人生價值的森嚴等級,前進,前進——」在他的腦海裡,經常就會冒出諸如此類的古怪想法。

    上午,保瑞看見春花的好友月芳,就把昨晚上在季小虎那裡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她,並讓她把春花叫出來,雖然春花已經洗手不幹了,他還是不放心。看見春花出現在廣場那邊,就朝她示意一下,然後走進電信局營業大廳。

    大廳裡十分熱鬧。一些人站在大廳中央,很惹眼地攥著小手機,不停地環視四周,觀察別人的反應。一些人把上衣張開,把腰上別的傳呼機露出來。一個拿著手機的西裝革履的男人,卻用公用電話跟對方聯絡,接通後又讓對方給這邊的公用電話打。保瑞想,這傢伙的對方一定用的是公家的電話。

    八年前流行於這座城市的時尚之一,是手裡提著收錄機,讓裡面發出各種刺耳的音響。不管男女,手裡提著或懷裡抱著那個笨重的傢伙,走在街上,或坐在公共汽車裡,眼睛不停地環視四周……那真是瀟灑極啦。再早幾年,流行於這座城市的時尚,是在臉上架一副金屬框架的茶se眼鏡。當然必須是茶se的,而且必須在鏡面上貼上商標。穿軍服也曾成為流行時尚。那是更早幾年的事。男人喜歡穿上草綠色的上裝,緊扣風紀扣。女人喜歡穿上草綠色的褲子,戴上草綠色的帽子。她們親暱地稱這種帽子為俊帽。總之,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人最熱衷的事情之一,就是追求共性。他們的美學原則,跟別的城市裡的人總是不大一樣。

    侯保瑞的天分之一,就是常常能看到沒有被別人看出來的各種未來時尚或趨向。因此,他也才敢於對這些所謂時髦的人們不屑一顧。他預見在手機之後,人們將時髦懷抱一種相對笨重的東西——小情人——它將成為身份的最新象徵。這一時尚至少會沿續幾十年。以後的時尚之一是,人人把頭髮染成紫色,把臉抹成菜綠色,腳上蹬著類似晚唐宮廷繪畫中那種底高頭翹的鞋子,弄出不怎麼會走路的樣子。四十歲的女人喜歡梳兩隻朝天椒,沒事就吮吮手指,用奶瓶喝水,上街決不帶上兒女。

    保瑞看見金志國的身影,接著又看見了賈明禮。這兩個人的西裝,可能是大廳裡最氣派的。金志國朝這邊奔來。這時候,他也沒忘了把上衣撐開,讓皮帶上別的傳呼機和手機露出來。他差點跟外國人那樣,或如中國的外交官那樣,把保瑞擁抱一番。接著,他遞給保瑞一支香煙。香煙盒在他手裡停留了很久。這雖是國產煙,卻是最名貴的。他的整個派頭,都顯得極不平凡。

    「我的人生目標已經轉移,不再對茶廊感興趣,更不再對文化感興趣,而是徹底涉足經濟,並且是房地產買賣。」說罷,金志國朝四周環視一番。見好幾個人在注意他,臉上便有了一種滿足。周圍的幾個人,面對金志國的氣派,感到自己手裡的小手機失去了光彩。他們無法控制好奇心,注意聽這三個人的交談。

    「我們在哪兒見過?」賈明禮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保瑞說。

    賈明禮凝視著保瑞,很友善地點點頭。

    保瑞暗想,這個傢伙多半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他還是不想跟這個人交往,他在心裡對賈明禮有著最強烈的牴觸情緒。這個人一個月給我一千,我也不會動心,這個人會很快栽個狗吃屎。

    金志國想,這兩個人本來有機會相識,但是錯過了。賈明禮說,那天晚上是他自己走到藝術茶廊的,根本沒有人背他。金志國這時把賈明禮介紹給保瑞。

    賈明禮現在已經不是廠長,他的企業被一個更大的企業兼併掉了,他也變成了民間人士。可他的企業被兼併,又是在他一手操縱下完成。天知道,此人心裡是咋想的。眼下,他正經營一家房地產公司,自任董事長。多少天以後,金志國告訴保瑞,那個把賈明禮兼併掉的大型國有企業的一把手是賈明禮的哥們。

    金志國的三姐,曾經是賈廠長手下的科長。三姐多半是為了躲避廠長的追求,竟然辭職。直到今天,賈明禮還時常會在舞廳或什麼地方指著某個女人說,你得意什麼,你的氣質和風韻都是空殼子,金雪才是有深厚底蘊的……

    不久前的一天,賈明禮和金志國在藝術茶廊相遇,兩人談了很久。金志國對賈廠長的認識有了根本性轉變,特別是賈廠長決定要拉這個小兄弟一把之後。金志國回到家,就試探三姐。三姐對賈廠長,仍然連一個字都不願提起。三姐的鐵石腦袋,不可能被市場經濟的鉛錘砸開了。他深懷遺憾。賈明禮幾次想來他家坐客,他也每次趕緊熱情地邀請,可賈明禮的意志都在最後一刻動搖。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怕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金雪。

    金志國又把保瑞介紹給賈明禮。「侯先生目前正跟一個叫黃定國的中醫權威合作,籌備組建周易應用研究所和生命科學研究所……黃先生此前曾進行過長達三十多年的大規模獸類試驗,以後又進行了幾年的人體試驗,在理論與實踐上都具備了進行劃時代開拓的條件。侯先生此前曾進行過大規模的植物學研究,主要是對小麥、青稞、土豆和蔬菜的研究……這次兩人聯手,互相取長補短,有望在一些重大領域取得實質性突破。」

    保瑞顯得不安,特別是周圍這麼多人在盯著他。他想,這個金志國連我的什麼都知道。黃定國只是在一次閒談中說,想打出周易應用的牌子。金志國怎麼把黃定國的什麼都知道?

    「好,好,有出息,有志氣……」賈明禮笑笑。

    賈明禮的手機響了,他把它關掉,又放回褲兜裡。

    周圍的人,都在注意三個人的一言一行。賈明禮沒有把手機別在皮帶上,僅僅是裝在褲兜裡,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不知不覺,他們都把手裡的那個小傢伙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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