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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文 / 穆紫軒

    門被誰輕輕叩響。

    懸鈴走過去,打開門。門外,蝕燭疲憊地笑笑,他的身後還跟著好幾名醫生。

    「哥哥,你回來了。」懸鈴趕忙請醫生們進房間。

    蝕燭說:「跑了一整天,總算把瞻神城的七位名醫請來了,希望他們能夠幫助顧幽復甦。」蝕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拉著妹妹走到床邊。

    顧幽仍然靜悄悄地安睡,他的朋友都圍在床邊,可是,他看不到。

    第一個醫生檢查了顧幽的脈搏和心跳後,瞪著蝕燭,說:「這個人已經死了好幾天了,真晦氣。給我打盆水,我洗手。」

    其他幾個醫生一聽,連檢查都不作了。因為他們知道,作為一個醫生,可能有的病症會判斷錯誤,但對生死的判斷是絕對不會錯的。即使一個普通人,也知道生與死的區別。

    而對於海諾平原的醫生來說,為死人檢查身體是很忌諱的。如果被別人知道了,說不定這位醫生的飯碗就砸了。還好,神教進駐海諾平原後,這個陋俗稍稍得到了抑制。可是每當醫生檢查到死人後,他們都會說一句,真晦氣,以此來消災。

    獄奴哀求著:「不會的,他不會死的。昨天他還能站起來,求求你們想想辦法,救救他。」

    「昨天能站起來,今天就死了,這樣的事情很正常啊。有的人前一刻還在勞動,然後,突然就死了。」醫生一邊說,一邊收拾自己的藥箱,將本來以為用得著的東西胡亂地塞回箱子裡。

    「可是,之前他也像現在這樣躺著,昨天卻起床了。他還沒有死,只是身上的血液流失了而已。」蝕燭說。

    「身上血液全流失了,卻還沒有死?真是笑話。不過,我倒知道誰能救他。」

    「誰?」獄奴問。

    「誰?你去找神仙吧,如果照你們說的這樣,只有神仙才能救活他了。」醫生毫不客氣地說。七個醫生,像是見了鬼,爭先恐後,逃似的跑了出去。

    獄奴緊緊抓著顧幽的手,喃喃地說:「不可能,他沒有死,他沒有死,沒有……」

    殘魂長長歎出一口氣,坐在獄奴身邊,說:「獄奴,你放心,我們在場的人都相信顧幽還活著。我們是地球的修士,當然不能以海諾星的醫學來判定生死。」

    「可是,血液流失……」獄奴不想說下去。她知道,即使在地球,血液完全流失就意味著死亡,是無法救回的。

    「怎麼會血液完全流失呢?」煉舞走過來,說,「昨天,顧幽站出來幫你把亡魂戰士打跑後,我清楚地記得他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不,不是血,而是一種透明的液體。」獄奴說。

    「那也一樣嘛,說不定是顧幽身體裡的新血呢。你想想,透明的血,比紅色的好看多了。」煉舞滑稽地說,想讓獄奴心中無盡的哀傷稍稍得到平息。

    獄奴吃力地笑笑。但她知道,哪有什麼透明的血液。血液已經流失了,是不會再生的。

    而殘魂卻說:「煉舞說得沒錯,有這種可能。我記得從前老師告訴我們,有一種精神力,是完全可以脫離人體機能而創造新生的。說不定,顧幽就屬於那種精神力的信奉者。」

    煉舞睜大眼睛,看著殘魂,而殘魂懷裡的多多朝煉舞吐口水。煉舞一把將多多抓到自己懷裡來,對殘魂說:「老兄,你說的話太深奧了。什麼人體機能?什麼創造新生?什麼精神力信奉者?你不是要給我們講鬼故事吧。」

    殘魂聽到多多咳嗽的聲音,將多多搶了回來。「這當然不是鬼故事。在地球上,其實很早就有了精神力的信奉者。可是直到公元3000年,很多的精神力信奉者才知道怎麼去利用精神力。那時候,地球的修士團才正式成立,效力於……」殘魂想了好一會,「效力於某某王朝……」

    煉舞打斷他的話,「某某王朝?這名字起得……嘖嘖……」

    殘魂說:「不是叫『某某王朝』,而是我一時想不起來王朝的名字了。你知道的,我們都有一段記憶流失了。」

    蝕燭的黑色藏字石在掌心翻動,說:「要是我記得沒錯,修士軍團效力於藏花王朝。」

    殘魂點點頭,「那就暫時當作是藏花王朝吧。後來,精神力的信奉裡又分出了派系,不過每個派系之間並不存在競爭或是牴觸。我屬於不死鳥派系,我們信奉的是不死和復生的精神。而蝕燭應該是屬於法鬥,他們信奉的是魔法警神……」說到這裡,煉舞扭頭去看蝕燭。

    蝕燭點點頭,「好像是這樣的。如果我們每個人都保存著一小段記憶,說不定能把所有丟失的東西都拼出來。」

    殘魂接著說,「如果說顧幽的體內開始產生了一種新的傳輸氧氣和營養的介質,那麼我可以肯定他是屬於永生派系的。」

    「永生?」在場的人有些吃驚。

    「沒錯,永生。他們的身體壽命與其他人一樣,但是他們身體死去後,精神力還不會消失。只要他們願意繼續活下去,完全可以尋找其他死亡不到三天的軀體。然後,用精神力控制周圍的空氣,水分,使新身體復活。」

    「永生,真可怕。」煉舞說,手臂上起了一層密集的雞皮疙瘩。

    殘魂說:「確實很可怕的派系。不過,這個派系的人不多。而且很多有永生精神的人,到最後卻沒有選擇永生,而是讓自己的精神隨著身體消亡。顧幽的血液流失了,可是他還有牽掛,還有使命,所以他的精神力依然不依靠介質活在我們中間。只是,這種不依靠介質的存活是很傷精神力的。所以,我想他是在利用空氣裡的水分,重新組合一種『血液』,使身體重新活起來。」

    煉舞摀住了自己的臉,「越說越複雜,看來我應該去幼兒班補習了。」

    蝕燭問:「殘魂,既然這樣,為什麼顧幽還沒有醒來?」

    「或許,是因為新的身體部件需要與身體達到契合。何況,這個新的部分還是佔了人體很大比重的血液。應該需要很長的時間吧。」

    「可是,他昨天卻站起來了,而且還那麼厲害。以前他打敗一個亡魂戰士至少需要一分鐘,可是昨天,你們也看到了,亡魂戰士在他面前跟光之騎士沒多大差別。」煉舞依然搞不懂,為什麼顧幽會突然之間復活,然後繼續沉睡。

    「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共鳴反應了。或許,在你襲擊獄奴的時候,顧幽就已經試圖出來教訓你的了。可惜,他到現場的時候,那幾個運氣不怎麼好的亡魂戰士正好被他遇到了。」殘魂笑著對煉舞說。

    「那麼……」煉舞眼珠一轉,又想起了什麼鬼點子,「那麼我們現在故意欺負獄奴,說不定顧幽就會醒來了。」說完,對獄奴笑笑。

    蝕燭說:「這方法不錯。不過煉舞,既然你是顧幽的好兄弟,要不我們大家一起來欺負你吧。等我們把你的眼睛打得像某種重點保護動物後,顧幽應該就會站起來勸解了。大家贊成這樣做嗎?」

    除了煉舞,所有的手都舉了起來。

    「喂——喂——」煉舞退到了房間的角落,「大家少安毋躁,我剛才所說的話只是和大家開開玩笑而已。再說了,大家都是朋友,傷了和氣多不好。要是實驗失敗,顧幽那小子繼續睡他的大頭覺,那我不就慘了。對了,蝕燭,你說的那種重點保護動物長什麼樣啊?」

    殘魂嘿嘿地笑,「我們一人在你眼睛上打一拳,你就很接近那種動物了。」

    「別……別……大家還是文質彬彬的好。對了,外星人,你們那裡的動物長相真奇怪。」

    懸鈴說:「那有什麼奇怪的,我們那裡很多動物海諾星也有呢。」

    「不是吧?那些動物一定是海諾星動物的後裔……等等,我想到一個問題。你們外星人雖然沒有我們海諾星人帥,但是長得大致和我們一樣,難道你們外星人是我們海諾星人的後裔?」煉舞癟著嘴,說。

    房間裡傳出幾個咳嗽聲,然後是說話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啊?我好渴,能給我倒一杯水嗎?」

    獄奴睜大了眼睛,看著床上的顧幽,雙眼盈滿了淚花。蝕燭,懸鈴,融月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去。而殘魂驚得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煉舞還沒明白過來,說:「現在喝什麼水?別岔開我的話題,我問你們,是否承認是我們海諾星人的後裔?」

    「煉舞,你還是那麼喜歡說胡話。」

    「胡話,什麼胡話……」煉舞還沒說完,也瞪圓了眼。腳步情不自禁地邁出,一步,一步,走向床邊。

    顧幽的頭側躺在枕頭上,眼睛睜開,盯著煉舞,說:「煉舞,你還好嗎?謝謝你把我從亡魂騎士的十字斬下帶走。不過,那之後你做的事情實在糟糕,你差點把我的身體餵了天株。要真是那樣,我就只好尋找新的軀體了。」

    煉舞拍拍殘魂,說:「發現沒?他第一次說這麼長的句子。」

    殘魂點點頭,渾濁的眼裡滿是淚水。

    「蝕燭,麻煩你,快去將剛才那幾個醫生找回來。」煉舞沖蝕燭喊。

    「什麼?」蝕燭不明白,找那些庸醫回來做什麼。

    煉舞哈哈大笑,「把他們找回來,讓他們看看顧幽啊。他們不是說顧幽已經死了嗎,而現在顧幽詐屍了,叫他們回來嚇嚇他們。」

    顧幽笑了起來,一拳砸在煉舞的手臂上,「你這小子,真有意思。」

    所有人都被煉舞的話惹得大笑起來。

    「先……先別笑了……我真的很渴……」顧幽的聲音有些嘶啞。他的臉色依然蒼白,嘴唇已經乾裂。用精神力匯聚空氣裡的水分,並賦予它們血液的功能,已經耗去了所有的精力。現在,顧幽覺得全身乏力,就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懸鈴趕忙走到桌子邊,卻看到獄奴已經在倒水了。她僵在原地,輕輕地笑了一下。

    獄奴將杯子遞到顧幽的嘴邊,小心翼翼地將水喂到顧幽的嘴裡。

    顧幽看著獄奴,她已經憔悴了很多。顧幽欣慰地對獄奴笑,在死亡般的黑暗裡,他不斷地祈禱,還能真真實實地看到這張臉。這一刻,自己終於從無邊的黑暗裡回到這個世界,回到她的身邊。

    「獄奴,我想你。」

    「顧幽,我想你。」

    兩句話同時在空氣裡擴開,浸潤兩個人的心。獄奴的眼淚落在顧幽的掌心裡,嘴角微微向上彎曲,所有的幸福感,在臉上蔓延,渲染。

    終於見到你了。

    我終於可以不獨自想你了。

    終於不會再為生死相隔而傷心了。

    我們,終於,走到同一條路上了。

    心裡,埋藏了太多的話語。無數次地盤算著,見到對方的面,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可是,真正衝破黑暗的束縛看到對方的雙眼時,所有的語言都化成了眼淚,沾詩臉龐。

    「好……肉麻。好……噁心。」煉舞在一旁起哄。而融月抓著煉舞的袖口,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安靜地笑。

    懸鈴笑著,眼淚就要滑落。蝕燭拍拍懸鈴的肩膀,小聲說:「妹妹……」話語斷在嘴裡,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懸鈴對哥哥笑笑,頭靠進他的懷裡,眼淚在火紅的袍子上浸成一塊水跡。

    「我不會再為你讀詩了,我不會再餵你喝水了,我不會再擔心你的被子沒有蓋好而半夜走到你的床邊了……」

    「所有的一切,都會有人替你做了吧。她,應該比我更愛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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