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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文 / 穆紫軒

    雨只是叫囂了一下氣勢,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剛被沾濕的岩石地面,水跡很快向兩邊的山崖褪出。天空裡,烏雲卻沒有褪散,繼續翻滾著,低吼著。

    煉舞沖顧幽喊:「顧幽,快走,離開這裡。」

    獄奴站了起來,腳踝雖然扭了,有些刺痛,可是她仍然可以堅持奔跑。剛跑了幾步,卻發覺顧幽並沒有跟上來。她停下來,回頭看著身後。

    顧幽依然蹲在獄奴被絆倒的地方,視線落在地面上一塊立方體的黑色石頭上。

    獄奴跑回到顧幽身邊,拉起了他的手腕。顧幽的手臂被獄奴牽引著抬了起來,身體卻一動不動。煉舞焦急地跑了過來,正要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嘴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

    獄奴看到煉舞的異樣,視線向地上的黑色石頭移了過去。

    原本石頭的立面上落滿了灰土,混合了剛才的雨點,變得渾濁不堪。可是,透過雨點的痕跡,獄奴看到了一個「美」字。

    顧幽說:「這塊石頭,很面熟,對嗎?」

    煉舞知道顧幽是在對自己說話,「是的,跟迪拉王朝的廢墟裡那塊石頭一樣,公主夢的墓碑。」

    顧幽用手拂去了石頭表面的泥污,石頭光潔的容顏悄悄展現,綻放著黑色的光暈。

    遠處,亡魂戰士的隊伍已經在向這邊靠近。天光剎那間變得更加黯淡。

    黑色的光暈裡,是凹刻的文字:「當我從這個世界消亡,定給你們找到通往聖堂的路徑。」

    「選自亞哲爾的詩歌,《已在路上》。」顧幽記得很清楚。在他處於沉睡狀態的時候,這句詩在黑暗中浮現了很多次。

    其他幾個人眼看著亡魂戰士越來越近,卻沒有離開。他們圍了過來,圍著那塊黑色的石頭,卻不知道為什麼圍著它。

    顧幽慢慢站起來,對蝕燭說:「你們以前一直沒有發現這塊石頭?」

    蝕燭搖搖頭,「顧幽,你的意思是說,紅袍主教要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尋找這個東西嗎?」

    顧幽沒有回答是或否,而是說:「我覺得,這塊石頭似乎想告訴我們什麼。」

    蝕燭掏出自己的黑色藏字石,蹲下身去,將黑色藏字石靠在地下的石頭上。對照了幾秒,然後抬起頭對顧幽說:「材質不一樣。」

    空氣裡,傳出了幾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幾把十字斬旋轉著,向這邊撲來。一把十字斬落到岩石地面上,在岩石上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然後彈上高空,再向七個人的方向落來。

    獄奴用劍挑開向自己旋來的一把十字斬,突然被顧幽一把拉開。緊接著,天空中的十字斬落了下來,擦著獄奴的手臂,落在了地上那塊刻著詩句的石頭上。十字斬繼續旋轉了幾圈,將黑石切成了好幾塊。

    更多的十字斬脫離了亡魂戰士的掌心,向這邊飛來。

    十字斬肆意切開了空氣,旋轉著,從各個方向劃來。顧幽身上的藍光已經消失了,他試圖再撐出一個結界,可是精神力卻顯得微弱了許多,疲憊悄悄籠罩了軀體。他只好雙手凝聚了氣劍,用劍撥開妄圖撕裂自己和朋友身體的十字斬。

    亡魂戰士團長得意地大喊起來,那沙啞的聲音在山谷裡久久不散:「就這樣,不要停,他們撐不了多久的。我們今天要零傷亡完成任務。」他似乎忘記了,之前由於驕傲自大,已經有數十個亡魂戰士重傷在了神之主教的手裡。

    蝕燭對懸鈴說:「妹妹,你現在能用傳送陣把我們帶走嗎?」

    懸鈴無力地搖頭,「哥哥,你知道的……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傳送陣是無法施放的。」她抬起頭來,望著天空裡厚厚的黑雲。美麗晶瑩的眼眸裡,夾帶著斑斑失落的淚跡。

    「大家一邊抵擋,一邊向山谷的出口退。」顧幽的劍將一把又一把十字斬切成了碎片。

    煉舞看了看身後山谷出口的方向,險些被一把十字斬刺中。他說:「可能不行,離出口還有很遠。如果一邊抵擋一邊退,我們堅持不了那麼久。」

    「試一下。」顧幽的聲音很堅定。

    「不要退,請大家站好。」懸鈴的臉上帶著猶豫,陰霾瀰漫。她咬了咬嘴唇,輕輕說:「只好這樣了,請大家小心。」

    淡紫色的光芒從懸鈴的指尖躍起,化成了幾道細柔的光束,輕輕飄揚,圍繞在所有的朋友身上。像是捆縛靈魂與**的鎖鏈,突然之間七個人都不再有任何動作。顧幽揮舞著的雙手靜止了,獄奴臉上流動的憂傷靜止了,煉舞的劍靜止了……

    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下來。

    除了,亡魂戰士手裡拋出的十字斬。

    幾十把十字斬幾乎同時從七個人的身體裡旋過去,可是,他們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緊接著,又有無數的十字斬刺穿了他們的身體。

    亡魂戰士團長揚起一隻手,示意所有的戰士都停下來。

    山谷裡,突然恢復了以往的寧靜。殺戮的聲音,流血的聲音,被山谷陰冷的風吹去了好遠。天空裡,烏雲漸漸融入了早到的黑夜之中。

    戰士團長仔細地看著那七個人,他們依然保持著同一種姿勢,沒有動。團長再揮了一次手,然後慢慢向前走去。所有的亡魂戰士,也慢慢跟在後面。

    突然又起的腳步聲,混合了山谷臨近夜晚時分的各種鳥獸的啼鳴,壓抑在每個人的心上,變得沉重不堪。

    直到戰士團長走近了那七個人,他們依然沒有動一下。風從遠處吹來,吹打在戰士團長的身上。他伸出手,迎接著涼風,背後也一樣的涼——自己的面前明明擋了七個人,風竟然穿過了他們的軀體!

    戰士團長取下腰間的十字架,彈出劍刃,竭盡全力向顧幽的脖子劃過去。劍刃上沒有留下一絲血跡,也沒遇到絲毫阻力,就像,憑空揮了一下。

    可是,顧幽的頭向一旁跌了出去。

    戰士團長——甚至所有的亡魂戰士——的視線追著顧幽的腦袋,落在岩石地面上,摔成了無數散發著淡淡白光的碎片,融進了岩石之中,消失了。

    接著,顧幽還站著的身體,以及其他六個人的身體,同時向下跨去。彷彿被砸碎了的瓦片,散成了無數發著微弱亮光的羽毛,落了滿地。

    看著滿地的光斑消失了,戰士團長久久沒有說話。知道整個山谷都被黑夜罩住,他終於對著所有的亡魂戰士吼了起來:「你們有誰看清楚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七個人,早就到了另一個地方。那裡,依然像山谷底一樣昏暗。

    煉舞還沒有看清周圍的景象,輕聲問了一句:「安全了嗎?」

    懸鈴的臉突然湊到煉舞眼前,她的食指放在嘴唇上,瞪了煉舞一眼。煉舞趕忙識趣地閉上了嘴,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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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徒的大殿裡,神之主教站在灰黑色的地板中央,右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魂悼大人聽主教講了他被顧幽打敗的經過,有些不相信地說:「沒有想到啊,我們尊敬的神之主教竟然會敗在一個藏花王朝的修士手上。把這個說給任何人聽,那些人都會覺得不太合理吧。」

    神之主教的頭低下去,說:「是真的,大人。那七個人裡,有五個都是地球修士。可是,除了顧幽,其他四個人的力量都不算強大。」

    魂悼嘲諷地笑笑,說:「主教,真是可惜。獄奴沒有死在你的手上,你不覺得可惜嗎?親手了斷自己所愛的人,總比眼睜睜看著她被別人殺死好吧。」

    「大人,我已經忘記了。獄奴是修士,是我們的敵人。以往的聖之使者,死了。」神之主教語氣冰冷。

    「忘了?你真的忘了嗎?」魂悼大人連問兩次。他知道,主教忘不了。

    這時,高門被人推開了,亡魂戰士團長走了進來。

    魂悼大人站起來,指著戰士團長,對主教說:「洛歌,你看看,亡魂戰士完成任務歸來了。你要留在這裡聽聽獄奴是怎麼死的嗎?如果你想知道,就留下來吧。」

    神之主教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牙緊緊咬在一去。

    戰士團長不自然地看了看神之主教,然後雙手抱拳,對著高台的方向,說:「魂悼大人,任務……」

    魂悼擺擺手,「你就直接說獄奴是怎麼被你們殺死的就行了,我們的主教大人對其他人怎麼死不感興趣。」

    戰士團長臉上的肉抽動了幾下,張開嘴,卻說不下去了。

    「怎麼了?需要想很久嗎?快點說,說完了我們的主教大人還要回教會處理教務。」

    戰士團長跪了下去,「魂悼大人,屬下該死。我以為那幾個人被我們殺死了,可是,他們卻無緣無故地消失了。」

    「沒用的混蛋!」魂悼突然怒罵起來,「消失?你說那幾個人消失了?你以為事情辦砸了給我講個笑話就可以收尾的嗎?沒用的東西!」

    「大……大人,他們其中有一個光法師,會傳送的……」

    「那就把那法師殺了。」魂悼冷冷地說。

    「可是,我們沒有機會對她下手,其他幾個人總是護著她。」

    「機會?你要機會是嗎?好,我給你機會。我現在親自出馬,把那個法師抓到這裡來,然後交給你把她殺掉。你說,這樣可以嗎?」魂悼坐下去,手重重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一絲光芒,從神之主教的眼裡閃過。

    亡魂戰士團長額頭重重地撞在地上,碰出沉重的聲響。魂悼被碰擊聲驚得誇張地側了一下身子,說:「我都說了給你機會了,你怎麼還碰這麼響呢?不痛嗎?」

    戰士團張的額頭貼在地板上,說:「屬下不敢,下一次遇見他們,我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厚望。」

    「厚望?你覺得我還會給你厚望嗎?」魂悼笑了笑,「都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了,每一次都抓不到人,然後跑回到這裡來磕頭請罪。」

    「大人,下次,我再也不會失敗了。請您再給我幾天時間,如果再失敗,我就提頭來見。」亡魂戰士團長的頭在地上碰得「乒乒」直響。

    魂悼大人靠到高高的椅背上,一隻腿搭在了另一隻腿上,淡淡地笑著看亡魂戰士團長腦袋在地上直撞。只到戰士團長頭盔裡的臉上掛滿了血跡,魂悼才舉起一隻手,說:「停,照你這樣撞下去,別把地板撞壞了。再說了,頭撞壞了,還怎麼去抓那幫修士?」

    亡魂戰士團長又撞了幾次地板才停下來,說:「謝……謝大人。」

    「起來吧。」魂悼大人懶懶地說。

    戰士團長站了起來,腦袋還有些眩暈,身體搖搖晃晃。

    看著戰士團長滿臉的血,左右搖擺的身體,神之主教不禁彎起了嘴角。

    「對了,神之主教。」魂悼又說,「你再跟著亡魂戰士團長走一趟吧。」

    「我……」主教用左手摀住右手胳膊肘上厚厚的紗布,示意自己的右手已經受傷了,不能再戰鬥。

    魂悼大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我叫你去不是去殺人,而是幫我做一件事情。」

    「請大人指示。」神之主教低下頭去。

    「剛才,戰士團長說如果再失敗提頭來見。但是,我考慮他提著頭的時候是肯定走不到這座大殿來了。所以,如果他再失敗,你就幫我把他的腦袋撿回來。」魂悼說到這一句的時候,大殿裡突然寒冷得仿若冰窖。

    戰士團長的後背汗如雨下,偷偷看了神之主教一眼。

    而神之主教也有些吃驚,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一時猜不透,魂悼大人這句話的言外之音。但是他知道,這句話肯定不只是在針對亡魂戰士團長,還包括自己。

    「怎麼?不同意?」

    「是,大人。」神之主教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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