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文 / 穆紫軒
戰馬還沒停下,煉舞就從馬上翻了下去。
獄奴呆呆地站在原裡,站在顧幽躺過的地方,眼神直直地盯著那一小塊被壓平的草地。
「顧幽呢?」顧幽走到獄奴身邊,嘴唇已經乾裂。
獄奴沒有說話,木訥得像是一個雕像。
「混蛋!」煉舞大聲罵著,腳狠狠地在地上跺了幾下,「一定是亡魂戰士帶走了顧幽,真是混蛋,混蛋!」
孤鳴小心翼翼地從高馬上跳下來,身體摔在草叢裡,然後勇敢地爬起來,跑到煉舞身邊。孤鳴那對閃爍著晶瑩光芒的大眼睛在森林裡掃視了幾秒,說:「煉舞哥哥,已經沒有人了。那些壞蛋把顧幽哥哥帶走了嗎?」
煉舞的手在孤鳴腦袋上抓了一把,蹲下來,對孤鳴說:「孤鳴,沒錯,顧幽被那幫壞蛋帶走了。孤鳴,快回家,好嗎?」
孤鳴抓著煉舞的手,不願離開。
「快回到樹頂去,聽話。」煉舞說,「你還小,不要捲入到這場戰爭中來。死了很多人了,我不能帶上你,明白嗎?」
「煉舞哥哥,我不走。你以前總是說,以後冒險一定會帶上我,因為我會治癒之光。可是,為什麼每次我要和你一起走你都要擺脫我呢?哥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救顧幽哥哥。」
「聽話,回去。我不會帶上你,寧願我自己死亡,也不要把你捲進去,明白嗎?」煉舞的聲音提高了許多。
孤鳴的眼裡閃動著淚光,慢慢向後退。他說:「煉舞哥哥,我不能明白,為什麼你不願帶上我。但是,這次我依然聽你的。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我可以做一名合格的戰士了,一定不要拋開我,好嗎?」
煉舞看到孤鳴那張稚氣十足的臉,突然心感覺到一絲酸楚。他把臉瞥開,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對孤鳴揮了幾下手,說:「去,去,小鬼,不許說那麼多廢話。」
孤鳴退到一棵大樹邊,有些不情願地攀著樹幹向上爬去。煉舞一直偷偷地望著孤鳴的身體向上攀去,直到那瘦小的身子消失在了綠色的屏障中,他的眼神依然沒有移開。
「煉舞哥哥,你要好好保護你的朋友。」
「煉舞哥哥,你要好好保護融月姐姐。」
「煉舞哥哥,你要好好保護你自己,一定要。」
孤鳴的聲音,從綠葉的縫隙中透下來。煉舞的手抓起一把草,一滴眼淚落進掌心裡。他將草葉撕成了碎片,然後盯著樹冠,小聲說:「小鬼。」
「煉舞,你留下來。」獄奴突然說。
煉舞悄悄抹掉臉上的淚痕,說:「我留下?為什麼?」
獄奴說:「你留下來,孩子需要人照顧。我怕亡魂戰士已經盯上他了。」
「他能照顧自己。」
「可是,他是孩子。孩子!」
煉舞久久看著獄奴,說:「我照顧孩子,那麼,你呢?獄奴,你想單獨去救顧幽嗎?」
「煉舞,我必須去救回顧幽。他是藏花王朝的修士,一旦落在亡魂戰士的手裡必死無疑。我要在亡魂戰士把顧幽帶回教會之前救下他。」獄奴說。
「獄奴,你一個人,做不到。讓我和你一起去。你對顧幽的情意,我懂。可是你也要明白,顧幽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獄奴搖搖頭,「不,煉舞,你不懂。這不是情意或朋友的問題。顧幽是修士,我也是,救他,只是修士的使命。煉舞,你和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你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安定生活。你不該捲入這場戰爭,和你不讓孤鳴捲入的原因是一樣的。」說完,獄奴向自己的戰馬跑去。
獄奴還沒爬上馬,煉舞已經騎在了自己的馬上。他對獄奴說:「我是自願加入這場戰爭的。雖然我沒有地球修士的使命,但是有關心朋友的責任。獄奴,除非你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會跟去的。」
「煉舞……」獄奴盯著煉舞,眼神向是在命令他不可以跟去。
煉舞握住韁繩,回以獄奴同樣嚴肅的眼神。
「煉舞,謝謝你。」獄奴的表情突然柔和了許多,「顧幽能有你這個朋友……不,是地球修士能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突然,戰馬像是受到了驚嚇,不停原地打轉,鼻孔裡噴著粗氣。獄奴和煉舞使出全身解數想要控制住馬的情緒,可惜只是徒勞。
「發生了什麼事?」獄奴大聲問。
「不知道……」煉舞險些被馬甩下去。腦海裡,突然浮起一個類似的畫面。無數的黑色戰馬,胡亂衝撞,踢踹。馬背上穿著黑色盔甲的人,一個接一個被甩下馬。半透明的白色人影,從畫面上一掠而過。
獄奴拔出劍,想再給戰馬一點教訓。可是,當劍即將接觸到戰馬的皮膚時,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劍,脫離獄奴的掌心,插到了一棵大樹上。
煉舞向伸出一隻手,說:「獄奴,別害怕,是顧幽。」
「顧幽?」獄奴不解。
「是顧幽的精神力。以前,我見過這樣的畫面。顧幽用精神力擾亂黑暗騎士的戰馬,我和蝕燭才能逃脫。」
「煉舞,獄奴。」濃厚的聲音,在森林裡散開,卻聽不出傳出的方向。
「顧幽,你在哪裡?」獄奴環視著四周。可是,只看到參差排列的大樹。
「你們聽我說,不要去救我,亡魂戰士殺不死我。你們趕快去與其他人匯合,一定要找出亞哲爾所說的逆轉空間渦流的能源。之前我告訴你們的,《亞哲爾詩集》裡的秘密跟我們沒有關係,那只是因為我想擾亂奸細的視線。現在情況危急,你們需要再快一點。另外,我會盡快與你們匯合。快,離開這裡。」
像是有兩隻無形的鞭子抽打在了兩匹戰馬身上,戰馬向西跑去。接著,插在樹上的劍被無形的手托起,放回了獄奴手中。
「顧幽……」獄奴回過頭,輕輕念叨。彷彿,顧幽真的站在後面,目送著她離開。
「獄奴,我懷疑蝕燭。」煉舞突然說,雙眼直視著前方。
獄奴瞥了煉舞一眼,說:「你認為他是奸細?」
「難道你不這樣想嗎?」煉舞反問一句。
獄奴點了點頭,「確實,今天蝕燭說了幾句話很奇怪。但是,奸細不是殘魂嗎?我們親眼看到他用火箭射進顧幽的腹部。而且,蝕燭殺了他……是蝕燭殺死的殘魂!」獄奴突然也發覺到一絲不對勁。
煉舞說:「教會能派一個奸細到我們其中來,肯定也會派來第二個。我想,之所以蝕燭殺死殘魂,是想滅口。你再好好回憶一下,從顧幽倒下到殘魂被殺死,是多麼短暫的時間。在那段時間裡,即使我們馬上醒悟殘魂是兇手,但也沒有機會逼問什麼。」
獄奴咬緊了牙,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
「另外,你再想一下。」煉舞說,「當孤鳴發現有冰箭插在樹幹上,蝕燭馬上就走了過去。然後,蝕燭把孤鳴扔給了我,讓我沒有絲毫的機會去碰顧幽的身體。接著蝕燭裝作想要抱起顧幽,卻說顧幽被一種力量吸引了。我想下馬去幫助他,他卻讓我們的戰馬跑了起來。」
煉舞接著說,「他一定是奸細。不然,殘魂已經死了,怎麼會繼續給亡魂戰士上報我們的位置?這麼快亡魂戰士就找到了我們,肯定是還有一個人在報信。」
獄奴皺了一下眉頭,說:「可是,紅袍主教留下的信息卻是蝕燭帶給我們的啊。如果說蝕燭真的是奸細,那麼《亞哲爾詩集》也是在敵人的安排內嗎?」
煉舞搖搖頭,「不可能,《亞哲爾詩集》幾百年前就有了,而教會才成立一年。我想,蝕燭應該是半路背叛的。也就是說,他是在轉達了紅袍主教的信息後才被教會或是殘魂拉攏。」
「為什麼這麼說?」獄奴問。
煉舞說:「昨天,我們離開迪拉王朝的廢墟後,顧幽在蝕燭的背後畫了一個東西,然後故意對蝕燭說,那只是一個修士的符號。可是,蝕燭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並沒有要反駁的意思。顯然,他是想順著顧幽的意思調離我們的視線。但是在同時,他可能猜到顧幽已經開始懷疑他了。所以,今天蝕燭故意留下顧幽,被亡魂帶走。一來,削減我們的力量,二來,消除懷疑他的人。」
獄奴的心有些發慌。確實,煉舞分析得很有道理。那麼照這樣看來,融月豈不是有危險了?
「只可惜,他沒有想到,今天那幾句高傲的話,使他陋出了狐狸尾巴。」煉舞繼續說。
獄奴看了看煉舞,顯然他還沉浸在這一重又一重的懸疑之中。獄奴有些不忍心地說:「煉舞……融月……融月和蝕燭在一起……」
煉舞的臉色突然發白,「我……我回來的時候明明暗中遞眼色給融月,讓她跟上我的……怎麼會這樣……」
「煉舞,別急,別急,我們會追上蝕燭的。融月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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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大殿裡,魂悼大人翹起了腳,等待著亡魂戰士的消息。他左邊的椅子上坐著雪塵,而右邊的椅子上坐著黑法師魔心,黑暗騎士的統領人。
雪塵瞟了魂悼一眼,說:「魂悼大人,這次負責追擊的是我手下的冰魄騎士和魔心大人的黑暗騎士,而你的亡魂戰士只是負責打掃戰場的。你說,我們都不急,你急什麼啊?」
「我急?我有急嗎?」魂悼大人說,裝作很輕鬆的樣子半躺在長椅上。
「哦,我說錯了,不是你急,而是你和魔心大人都在著急。你看看你們,一個動來動去,就像椅子上放了釘子。而另一個,坐得像塊木頭一樣。」雪塵繼續拿兩個男人打趣。
魔心大人被罩在黑色的連帽披肩裡,看不到他的臉。聽到雪塵的話,他依然沒有動一下,不愧為一塊木頭。
魂悼大人說:「別以為人家話說得少就好欺負。另外,我告訴你,我的亡魂戰士並不是打掃戰場的。只是他們不是騎士,沒有馬,不能追擊那幫修士。」
雪塵咯咯地笑,「早知道,就給你的亡魂戰士配幾匹馬,讓他們成為亡魂騎士,免得你在這裡說話酸溜溜,心裡不平衡。你說是嗎,木頭大人?」
魔心依然沒有動,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來。
「木頭大人,你真有趣。」雪塵的身體扭捏作態。
這時,高門被推開了,一名亡魂戰士走了進來。
雪塵馬上把笑點轉移到了那名亡魂戰士的身上,指著戰士說:「魂悼大人你瞧瞧,你的亡魂戰士的斗篷,黑得沒有一絲花紋,跟塊抹布似的。裁剪得也不到位,看上去沒氣勢,還不如撕碎了給小孩子做尿布。」
亡魂戰士臉上的筋抽搐著,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也不敢說話,覺得尷尬至極。
魂悼瞪了雪塵一眼,心想:這小娘們兒說話怎麼這麼帶刺?但是,當著屬下的面,卻不好說出來。他看了看那個亡魂戰士,只好把氣全撒在亡魂戰士身上。他開口就罵:「蠢貨,懂不懂禮節,站在那裡做什麼?如果有事稟報走近一些。」
亡魂戰士馬上就傻了,心想自己剛走進來,一句話還沒說怎麼就被兩位大人羞辱。他戰戰兢兢地向前走了幾步,在大殿中心停下來。
亡魂戰士正要說話,魂悼大人突然想到了反駁雪塵的話,大聲說:「冰魄騎士的斗篷,拿去給小孩子做尿布都嫌不耐髒。」
大殿中心的亡魂戰士,更加覺得不知所措。
「蠢貨,有什麼事情,快點稟報。」魂悼大人又批頭蓋臉地罵了過去。罵完,他偷偷瞟了雪塵一眼,那原本白皙如潔玉的臉,變得有些發黑。
「報……報告各位大人……」亡魂戰士嚇得腿有些發軟,聲音也斷斷續續,「修士的隊伍已經被我們衝散。現在,黑暗騎士和冰魄騎士正在追趕一名法師。一部分亡魂戰士去找迪拉王朝的王子裡,另一部分還是森林裡搜尋。」
雪塵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高台底下的亡魂戰士,對魂悼大人說:「大人,你聽聽,你的亡魂戰士說話聲音跟下不出蛋的公鵝似的。」
亡魂戰士腳下一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