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 文 / 穆紫軒
白色的箭矢如雨點般向城樓下落去,穿破渾濁的空氣,箭尾的長羽簌簌顫響。
可是,城下的靈影戰士卻依然穩坐在馬背上,眼睜睜地望著城牆上的弓箭手,眼睜睜地望著,那一叢箭矢向自己落下來。盾牌就掛在馬背上,可是他依然把玩著手裡的戰斧,似乎懶得取下圓盾。
箭矢墜了下去,或是落在堅硬的泥地上,或是插進了黑馬的身體。或是,插在了靈影戰士的黑色盔甲上。
戰馬尖聲嘶鳴,更多的箭矢落了下來,可是馬背上的人卻依然沒有動一下。
突然,一支箭洞穿了戰馬的頭部,戰馬左右搖晃了幾下,腳步散亂。接著,黑馬向一側歪著奔跑了幾步,腳下突然打滑,然後整個身體歪斜著墜到了地上。它的身上,已經插滿了箭。
可是,馬上的戰士卻在戰馬即將倒下之前輕盈地躍了起來,再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混蛋,怎麼還死不了!」城牆上的騎士隊長大罵了一聲,然後奪下身旁一名騎士的弓,從騎士腰間的箭囊裡取出一支箭,搭在長弓上。
弓弦被騎士隊長的手拉出幾聲細小的聲響,原本半月形的弓被拉成了半圓。
「嗡——」騎士隊長拉弦的手突然張開,那支長箭隨著他放開的手彈射出去,在空氣裡擦出一聲長長的聲響。
長箭旋轉著,如一道閃電猛地向城樓下劈去。
「噗——」
長箭重重地刺進了靈影的胸口,那個黑色的身軀像是一張薄紙,輕盈地向後倒了下去。軀體倒地,激起了一團塵煙,四散而開。
騎士隊長雙眼直直地望著那具身軀,將長弓遞回給身邊的騎士。
「隊長,箭法真好。」那名騎士讚歎著。
騎士隊長卻沒有半點高興,他一直盯著那具屍體,重重疑惑漫上心頭。這到底是什麼人,全身都扎滿了箭卻還能行動輕盈自如?如果黑色的軍團裡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強大,那麼勝利的把握就更低了——不,不是更低,而是沒有。
突然,那個黑色的身軀站了起來,一隻手折斷了紮在胸口的好幾支箭矢,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向城牆上一揮,一直在他掌心翻動的那把黑色的戰斧旋轉著飛揚了起來。
「大家小心!」騎士隊長剛喊出口,那柄大斧頭已經插在了身旁的一名騎士臉上。
頭盔被斧頭劈成了兩半,鮮血從臉上長長的口子裡噴濺出來。
騎士隊長呆呆地看著噴湧的鮮血,嘴微微張開,臉上的肌肉抽動著。那名騎士緩緩倒了下去,長劍,長弓和箭矢散落一地。鮮血,很快浸潤了青石板,變成了紅褐色。
「把他……抬下去……」好久,騎士隊長才說出一句話。
城樓下,那個黑色的身影慢慢走到倒在地上的戰馬身旁,蹲下去。許多箭矢從城牆上落下來,可是靈影戰士卻不理不睬。
他伸出雙手,拉著韁繩,似乎想把戰馬拉起來繼續帶著他奔跑。只是,戰馬已經死了,血液從身上無數的傷口溢出,在枯黃色的路面上暈染開。
最後,靈影戰士只好踏著步子向黑色軍隊的方向走去,時而還回頭看看那匹躺倒在地上的戰馬,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
「停下來!」騎士隊長制止了騎士們繼續射箭,「沒用的,讓他走。」
遠處的戰車上,靈影將軍指著瞻神城的方向,說:「王,您好心要求他們談判,可惜,我們的談判員卻有負您的希望,他失敗了。等他回來,我會懲罰他的。」
木冶揮了揮手,說:「不用了。看樣子,神教的騎士對我們沒有想像中那樣友好啊。投石車,準備吧。」
靈影將軍轉過頭去,舉起了一面黑旗。
一塊塊表面滿是尖刺的嶙峋巨石各被數個身材高大的靈影戰士搬上了投石車投臂末端的石兜裡,壓得投石車喀喀作響。
一些站在投石車旁邊的靈影戰士興奮地發出呼呼的低吼,爭先恐後地抓到從高高的投臂頂端垂下來的手臂般粗細的大繩,噬血的慾望在他們的心底燃燒。
「一場歷史上最偉大的戰爭,即將被記入史冊,流芳百世。」木冶的眼裡流過一絲貪婪的光華。他知道,很快,眼前這座城池就會屬於自己。當然,不僅這座城市,甚至連望神城,尊神城,敬神城,所有的城市,甚至這個星球所有的土地,都將歸於自己的名下。
「因為,我有一支世界上最好的隊伍。」木冶冷冷地笑。
靈影將軍揚起了兩面小旗,整個黑暗的大軍隊伍突然集體吼叫了起來。肆虐的慾望,鋪天蓋地而來,就像頭頂上熾熱的陽光,籠罩在黑暗的每一處。
靈影將軍的手還沒揮下,一架投石車的投臂頂端突然急劇下降,石兜的一側猛地抬了上去。一名站在投臂旁檢查石塊是否安放到位的靈影戰士被頭臂高高揚了起來,向後落去。
一聲長長的哭號後,那個黑色的身軀猛地落下,砸在了黑色的軍團裡,砸倒好幾名靈影戰士。
「笨蛋!」靈影將軍吼了一聲。
那架投石車的投臂末端高高揚了起來,巨大的石塊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掌托住,向瞻神城的方向飛了過去。
城牆上,騎士隊長突然大喊了起來:「大家小心,注意躲避!」
他拉著身旁的兩名騎士奔跑起來,巨石突然落在了他們剛才站的位置,城牆震顫了,兩名騎士的身體被巨石重重撞擊,倒了下去。
巨石落到城牆上後,繼續向城池裡滾動著,扎垮了城牆上的護攔,然後滾下了城牆,重重向緊貼著城牆內側向下延伸的青石階梯落去。
階梯上正在慌張向上奔跑的騎士突然感覺到頭頂的陽光被什麼東西阻擋了,一邊奔跑,一邊抬起了頭……
巨石重重砸在了階梯上,青石板被砸成了碎片,濺得好高。幾名騎士被壓在了巨石之下,而另幾名被石頭撞擊得向階梯下翻滾下去。
黑色的隊伍裡,爆發出了一陣掌聲。戴著鋼鐵手套的戰士們拚命地拍著手,鋼鐵碰撞出的聲音猶如鼓舞士氣的戰鼓擂動。
木冶捂著耳朵,大聲對身旁的將軍說:「我們的士兵士氣很高。不過,下一次我們得預備一百面戰鼓,順便給戰士們更換成皮製的手套。」
靈影將軍面向著黑壓壓的軍團,搖了搖頭,一直舉起的雙手猛然揮了下去。
幾十架在隊伍前方排成一條橫線的投石車同時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幾十塊巨石被拋投起來,劃過低空,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陰影,掠向宏偉的城池。
城池裡,十幾米騎士試圖用鋼條將堵在階梯上的那塊石頭撬開,突然一塊巨石從他們的頭頂掠了過去。
巨石落向城裡,落在一座房屋的平頂上。房屋的平頂被砸出了一個大洞,接著,房屋垮塌下去,碎石塊砸倒了從街上奔跑而來的騎士。
大教堂的門口,一名教士站在門邊,望著斜上方的天空,默默祈禱。
年輕的男子被騎士們套上了嶄新的盔甲,提著盾和長矛從大教堂的門口經過,向北門的方向跑去。他們都會望一望教堂頂端的救贖的標誌,臉上滿是期待,也滿是憂傷。
「神啊——救救他們——」年老的教士嘴唇顫抖。
一塊巨石落在了長街上,翻滾著,將人類渺小的身軀壓倒,將房屋擊垮。來自人類的尖叫聲,撕碎了湛藍的天空,也撕碎了人類的所有夢想。
死亡,震懾了每一個人的心靈。
許多的孩子,還有女人,被幾名騎士送到了大教堂門外。教士張開了雙臂,說:「進來吧,這裡有神的護佑。」
年輕的女子握著一名同樣年輕的騎士的手,滿眼的淚花,滿眼的戀戀不捨。
「孩子,讓年輕的騎士去戰鬥吧。」教士的雙眼朦朧了。
騎士緩緩鬆開了女子的手,慢慢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掛在了女子的脖子上。他說:「去吧,神會拯救你。神會,拯救我們。」
「孩子,神會的,他會。」老教士大聲說。
巨大的石塊砸在了城牆上,本來整齊的騎士防線被砸得一團糟,無數的騎士從城牆上落了下去,嘴裡噴出的鮮血與身體同時墜地。
長滿利齒的巨石翻滾著,跳躍著,它們爬過的地方,滿目創痍。
男人們的哭喊聲,伴隨著突然斷裂的號角聲,交織成了一曲終結的喪葬之歌。戰場上,無數的靈魂在尖聲哭號。
無數的離別,在灰色的戰場上,離離上演。
黑色的軍團裡,卻奏著另一隻歌謠。勝利的歌聲,張牙舞爪地撲向死亡的殿堂,哀傷的靈魂,化身為煙雲,緩緩消散。
木冶大聲笑著,指著城市的方向,說:「這就是,跟我對抗的下場。不過,能讓敵人感覺到我的威儀,即使完全毀掉這座城池我也不會覺得可惜。」
靈影將軍沒有說話,而是揚起了旗幟,大聲喊:「上石丸,準備第二輪攻擊。」
巨石被戰士慢慢抬上了石兜,而牽動著投石車絆繩的靈影戰士還在哈哈大笑。他們爭論著,哪一架投石車造成的傷害最大,哪一架投石車拋投出去的巨石砸得最遠。
瞻神城的南門開啟了,一小隊追尋修士蹤跡的亡魂戰士和黑暗騎士騎著黑色的戰馬進了城。各個城池的援軍,還沒有到達。
「放——」靈影將軍的雙手揮了下去。
天空裡,數十個黑影掠了過去,死亡的咒怨,漫天飛舞。
「又來了——躲避——」城裡,光之騎士隊長站在城牆上,大聲呼喊。
躲避。躲避!
此時,除了躲避,騎士隊長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們沒有投石車,沒有戰爭工具,寧靜的神教之城,原本不需要那些東西。以為可以握著劍享受安寧,可是,夢瞬間破碎了,同伴的血液從那些碎口處湧進了夢裡。
「神啊,告訴我,我該做什麼。」騎士隊長雙手捧著脖子上的項鏈墜子——那是一個神教的拯救標誌。他高聲祈禱,「神啊——拯救我們——拯……」
巨石帶著騎士隊長,帶著他高聲的禱告,從城牆上彈起好高。騎士隊長的頭盔脫離了腦袋,高高拋起。而他的身體,隨著彈起的巨石飛揚起來,一束鮮血從嘴裡噴了出去。
那枚銀色的鏈墜,掙脫了騎士隊長的手掌,掙脫了項鏈的束縛,跌落下去。在陽光下,它無力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最後,落進了血泊之中。
「大家支持住——」一個騎士站在城樓中間,大聲喊。
一枚巨石拋投的力度偏小了一些,在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然後沿著城樓的外側落了下去,落進了城門的門洞裡。
許多的騎士站在城門後面,用身體死死地抵在了城門後面。突然,城門劇烈地震盪了一下,幾名騎士被撞得向後倒了下去,釘在兩扇門上的好幾塊木條喀嚓幾聲從中斷開了。
倒在地上的騎士趕忙爬了起來,一名騎士呼喊著:「快去,多找一點木頭來,城門需要加固。」
戰車上,靈影將軍向左邊望去,小聲說:「這枚石頭投得真糟糕。」
木冶卻搖了搖頭,「雖然石頭落下的位置不好,不過,這枚石頭讓我突然想起了另一種攻進城池的方法。你看,他們的城門很牢固,那麼我們就不要從城門進入,而是換一種他們絕對猜想不到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