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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5章 文 / 穆紫軒

    顧幽幾乎沒有看到帝神的動作,帝神長長的食指已經頂在了他的喉嚨上。顧幽緊緊地摟著獄奴,盯著帝神那只邪惡的紅色眼眸。

    帝神的手指上稍稍用力,他說:「顧幽,你告訴我,如果我現在就穿透你的喉嚨,你要怎麼來保護你的朋友?你和他們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死亡有什麼可怕的?」顧幽卻很鎮靜,喉結上下移動。

    「死亡不可怕?真是有趣。」帝神笑著說,手指依然頂在顧幽的喉嚨上。

    顧幽哼了一聲,說:「你看看已經死去的神之主教,他曾經是那麼怕死的人。為了活著,他甚至背叛了修士的信仰,伏倒在你們這群偽神腳下。可是,當他真的明白死亡的意義時,卻犧牲得那麼乾脆。」

    「愚昧無知的人啊。」帝神搖了搖頭,「顧幽,難道,你的理想就是這樣毫無意義地死亡嗎?」

    「總比放開朋友和所愛的人逃跑要好。」顧幽冷冷地說,「相比那些在危難的時候放棄朋友的人,我覺得自己的死亡很有意義。」

    「放開……所愛的人……朋友……」帝神輕聲重複著顧幽的話,抵在顧幽喉嚨上的手指輕輕顫抖。

    帝神身後不遠的地方,煉舞突然無聲地向前揮出了雙手,兩柄短劍從掌心滑出,向敵神刺去。

    帝神卻察覺到了空氣中的力量流動,突然轉身,手掌向著短劍刺來的方向推出,一股陰冷強大的氣流從他兩隻手掌中溢出,在空氣裡匯聚,爆發。強大的氣流重重撞在戰馬上,戰馬的四蹄胡亂地在虛空中揮舞著,側身向地上倒去。馬背上的煉舞和孤鳴被甩了好遠。

    兩柄短劍被氣流壓彎壓扁,隨著氣流的推進像兩片輕盈的落葉一樣飄去好遠。

    同時,從殘魂弓上射出的幾道火焰箭被氣浪拂滅,化成了幾縷無力的黑煙。

    「顧幽,你看看,你有什麼能力保護你的朋友?」帝神重新面對著顧幽,雙臂揚了起來,像一隻展示著自己雄壯身軀的獵鷹。

    顧幽抱著獄奴的身體,感受那漸漸散去的溫暖,感受著那微弱的呼吸,心裡一陣奇異地疼痛。獄奴究竟是什麼精神族的?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激發獄奴的自我醫療精神?望著帝神的囂張,他的心一層層向下跌落。

    「顧幽,我要讓你看到你的朋友被一個個殺死。」帝神說,「我要讓你知道,什麼是仇恨,什麼是復仇。」

    顧幽將獄奴的身體重心放到左手臂上,右手突然從獄奴身體下抽出來,向前推去,一道氣劍從他的掌心裡滑出。

    帝神輕聲呼吸,氣劍刺在他的胸口上,卻像碰到了堅冰,一節一節碎裂,碎片沉入了潮濕的空氣裡。

    一縷白色的髮絲從帝神的兜帽裡滑出,被風吹拂著,向顧幽的臉飄去。那只火紅色的眼睛裡,殺意濃濃地籠罩,覆蓋。

    「所有藏花王朝帶給我的仇恨,我都會還回給藏花王朝的人。」帝神的一隻手向背後揮去。煉舞的身邊,一道力量從草地上游過,微微泛黃的草混合著黑色的土塊被刀刃似的力量帶起,揚起好高。

    帝神吐出一口粗氣,盯著顧幽。而顧幽的右手,按在帝神的手臂上。

    「要不是你阻攔我,那個小子已經死了。」帝神看著顧幽,說。

    「他不是藏花王朝的修士。」顧幽對帝神說。

    帝神冷冷地笑,「可是,他為藏花王朝的修士做了不少事。把手拿開,讓我殺了他。顧幽,好好地看著,我是怎麼報仇。」

    帝神的手抬了起來,一股氣流打在顧幽的身上,不痛不氧,卻將顧幽的手臂彈離了帝神的手臂。

    「你究竟是誰?」顧幽大聲問。

    「我是誰?真奇怪的問題。」帝神揚起的手靜止在了空中,「你問我是誰?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是帝神。人類的神。」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在你的身上,我能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為什麼你不殺我,卻堅持要殺死我的朋友?」顧幽大聲問。他知道,帝神,一定是一個與自己親近的人。從一開始見到他,那種深深埋在丟失的記憶裡的感覺就漫了上來。

    「朋友?顧幽,你不應該有朋友。所有的人,你以為是朋友的,都可以背叛你。」帝神的手慢慢放下來。

    「笨蛋,這只是你個人的愚蠢見解。」顧幽不屑地說。

    帝神揮了揮手,顧幽的臉突然向側邊偏去。同時,一聲響亮的「啪」從顧幽的臉上向四面擴開。帝神說:「顧幽,你不可以這樣給我說話。」

    顧幽的右手裡伸出一把氣劍,還沒有進攻,就在帝神的控制下破碎了。他只好狠狠地說:「我一直堅信,朋友,是永恆的。」

    「永恆?連最尊貴的生命都不是永恆的,怎麼可能會有永恆的友情?」帝神帶著嘲笑說。白色的髮絲在兜帽之外飛揚著,和袍子一起,與風拍擊出了清脆的聲音。

    顧幽將獄奴摟得更緊了一些,「那只能說明,你的陰險和奸詐,讓你喪失了認識真誠朋友的機會。你的殺戮慾望,致使沒有人能與你成為朋友。」

    獄奴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一縷鮮血從嘴角滑落出來,從白皙的側臉落下。她的雙眼慢慢睜開了一條小縫。「顧……幽……」她看著模糊的視野裡的男子,輕輕地彎起了嘴角。

    「獄奴,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一定!」顧幽的雙手緊緊摟住獄奴,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將她的靈魂存留。

    「顧幽,你真的能救她嗎?」帝神帶著嘲諷的語氣說,「在這裡,你們都是我的玩物罷了。我想誰死,誰就一定不會存活下去。」

    「你除了殺人的力量,還有什麼?」顧幽咆哮起來,「我會用生命守護他們,你無法殺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除非,我先死去!」

    「你知道我暫時不會殺你,所以用自己的生命來做他們的盾牌,對嗎」帝神發出了幾聲笑,「很可惜,你無法守護住他們。」

    帝神說完,手向顧幽指去。

    「啊——」顧幽那雪一樣白的瞳孔突然放大,全身像是失去了知覺,自己的精神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他的雙臂緩緩張開,獄奴的身體從手臂上滑落,緊接著被另一種力量托住,向著無禁河的方向拋去。

    「獄奴——」費了好大的力氣,顧幽才叫出獄奴的名字。想要伸出手去,抓住獄奴那只白玉般細嫩的手,雙臂卻像被什麼牽絆著,向兩旁張開。

    獄奴的身體像是斷線的風箏,向著無禁河的方向落去。她的雙眼睜大,望著滿臉焦急無奈的顧幽。冰冷的風從獄奴的耳邊劃過,埋葬了這個世界的聲音。獄奴望著顧幽,聚集著力量,終於喊了出來:「顧幽——別管我——快走——」

    顧幽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跪倒在了地下,神之主教的身旁。

    樹的綠,草的黃,水的藍,世界所有的顏色,都在瞬間被褪去。只剩下,讓人窒息的黑,和慘烈的白。濃濃的墨跡向視野的中間浸染,獄奴的皮膚和長裙,白得充斥著無限的憂傷。

    獄奴的身體,輕盈地飄遠,只剩下他的聲音,依然清晰,刺痛了顧幽的心。

    「顧幽——別管我——快走——」

    曾經反覆出現過的夢境,終於尋找到了一個結局。原來,那個奇怪的夢境,想要告訴自己的竟是這樣的慘烈畫面。

    自己依然像那個夢中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身影遠離。想要伸出手,拉住她,卻連那麼簡單的一個動作都無法做出。

    顧幽跪倒在滿是血跡的草地裡,雙眼裡已經喪失了光澤。他木訥地望著獄奴飄去的方向,木訥地,隨著獄奴的遠離,思緒飄去好遠。兩行清冽的淚水從眼角溢出,劃過了粘著污塵的側臉。

    「放開我——放開——」終於,顧幽號啕大哭出來。他的上半身撲倒在了草地裡,僵硬的手向獄奴飄落的方向伸出,眼淚滑到了枯草上。

    獄奴的身體重重落進了無禁河裡,清亮的水花在她的身體周圍向四周噴濺而起。一朵死亡之花在河流裡盛開,花瓣展開,獄奴的身體在花瓣中間沉落下去,沉進了冰冷的河水裡。

    花瓣跌落,死亡之花瞬間凋謝。河面上,漸漸恢復了平靜。

    「獄奴——獄奴——」顧幽的雙腿已經被牽制著,只好用撕心裂肺般的哭號聲來宣洩心中無盡的哀傷。

    「獄奴,你叫我不要管你。可是,我怎麼能不管你呢?」

    「獄奴,你是我唯一的,牽掛。」

    帝神怪笑著,走到了顧幽的身邊。他看著顧幽滿臉縱橫的清淚,說:「真沒出息,竟為了一個女人而哭泣。站起來!」

    顧幽的身體被拉緊,牽制住他的力量讓他的身體站了起來。顧幽盯著帝神,像一隻發怒的野獸一養咆哮著:「放開我——混蛋——放開我——」

    「我說過,不許這樣對我說……」帝神的話還沒說完,聲音突然黯淡下去。他盯著顧幽的雙眼,心中微微戰慄。

    顧幽那一對白色的眼睛裡,漸漸地注入了幾絲血液般的纓紅。漸漸地,兩隻眼睛裡的白色完全被覆蓋,只剩下鮮艷得滴血的紅色,盈滿了眼眶。

    帝神後退了一步,雙手揮舞著,幾根銀線從他的指尖溢出,纏繞在顧幽的身體上,緊緊捆縛。

    顧幽臉上所有的憂傷都已經消失了,嘴角上甚至綻放出了一絲陰狠的笑。

    「顧幽,是你嗎?」帝神問。

    顧幽發出了一長串古怪的笑,他盯著帝神,輕聲說:「我只知道,仇恨,和復仇。」

    「那個女人,激發出了你心底的仇恨?」帝神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在回憶裡埋藏了近二十年的東西,就要甦醒。

    顧幽所說過的話,一直在他的心中縈繞。

    「總比放開朋友和所愛的人逃跑要好。」

    「相比那些在危難的時候放棄朋友的人,我覺得自己的死亡很有意義。」

    帝神的肩膀微微抽動著,他的聲音,被兜帽的黑暗吞噬。他說:「二十年前的輪迴,又將重新展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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