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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6章 文 / 穆紫軒

    「顧幽,你感覺到了嗎,這就是仇恨。」帝神的指尖不停溢出晶瑩的絲線,在顧幽的身體上,手臂上一層層捆縛。他說,「顧幽,你明白嗎,這就是我的仇恨。我的眼睜睜地看著妻子被藏花王朝的修士殺死,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扔下幾百層的高樓……」

    顧幽的笑顯得猙獰,原本平滑的臉上漸漸起了褶皺。似乎漸漸地,退化成了一隻被噬血慾望主宰的野獸。

    「是的,我該死。可是,那幫修士為什麼要殺死我的妻子,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難道,以此作為威脅嗎?」帝神失落地望著灰白的天空,「可惜,他們沒有威脅到我。真是可笑,我眼睜睜地看著妻子死在修士的光劍下,卻沒有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拯救。可笑,真是可笑……」

    顧幽攤開的手掌漸漸握成了拳頭,雙拳附近的空氣扭動著,飄舞著。纏繞在他手臂上的晶線,漸次繃斷。

    「顧幽,你和我是一類人,我們都無法戰勝自己心中的憤怒。」帝神召喚出更多的絲線,纏繞在顧幽的身體上,「你看到自己所愛的人被別人殺死的時候,和我一樣,就像一個惡魔。」

    顧幽那兩隻火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帝神,他咬著自己的下嘴唇,鮮艷的血液從雪白的牙齒下流落。

    「可是,所愛的人已經死了。」帝神的雙手微微顫抖,「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已經死了。我無法使他們復活,所以我只能復仇,向每一個藏花王朝的人復仇。只有仇恨才能湮沒我的悲傷,只有不斷的復仇,才能讓我得到滿足,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顧幽的手臂已經可以僵硬地活動。

    帝神的手突然伸直,食指指向馬車的方向。一束無形的光束從指尖射出,落在了馬車上。

    平原裡,被奴役的人類都已經逃散。風從南邊灌來,吹得斷落的枯草漫天飛揚。無禁河裡,河水依然平靜地流淌。而獄奴,是否已經被河水帶去了自然和諧信奉者心中的天堂?

    顧幽的身旁,突兀地閃現出了四個高大的身影。他們和帝神的裝束一樣,全身都裹在兜帽和袍子裡,披風被風吹得獵獵翻飛。

    「帝神,難道你還解決不了這幾個修士嗎?」黑袍的死神輕聲說。

    「捆縛住他,不要殺死。壓制住他心中的仇恨,不能讓他爆發。」帝神的指尖,晶瑩的絲線變得更粗,顏色更深了一些。

    其他四位神也伸出了雙手,用指尖溢出的魔法晶線來纏繞住顧幽的身軀。

    「帝神,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站在顧幽身後的戰神一邊施法一邊說,「一個修士小子,為什麼不直接殺掉呢?捆縛他的仇恨,還不如一掌殺死,一了百了。」

    火神笑了起來,「戰神,我想,如果你看到了這個修士的容貌,肯定會和帝神一樣吃驚,甚至亂了方寸的。以帝神的實力,別說這幾個修士小子,就算再多幾百個修士都早已經死在這裡了。」

    站在戰神旁邊的水神說:「我也想看看,這個修士長了一張什麼樣的臉,竟然能讓帝神大人放棄了殺戮。」

    火神的雙手向自己身旁一拉,牽動著顧幽的身體,向後轉了過去。那兩隻散發著鮮艷的紅色光暈的眼睛,從火神的身上掃過。

    幾乎同時,戰神和水神的兜帽裡傳出了一聲低低的吸氣聲。

    火神笑了笑,說:「很吃驚,對嗎?」

    「帝神大人,怎麼會這樣?」水神的頭側了一下。

    帝神卻沒有回答,而是說:「大家再努力一些,挺過了憤怒的極限時刻,他的復仇力量就能夠被封存了。」

    死神笑著說:「看來,我們的帝神大人並不想解釋啊。又或者,這只是一個巧合。你們應該知道,在這世間,完全有可能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長得相像。」

    「帝神大人,您的孩子不是已經死了嗎?」水神不理睬死神的說笑。

    「我也不知道。」帝神說,「我親眼看著他們將我的孩子扔下了高樓……先將這個修士的憤怒封印起來再說。」

    「帝神大人,這樣做,是不是在我們的計劃之外了?」死神說,「我們原來的計劃是,殺死所有的修士,找到亞哲爾墳墓中逆轉空間渦流的能源。我們沒有必要留下這個修士。」

    帝神側過頭去,盯著死神,說:「這個修士的名字,叫做顧幽!」

    「顧……幽……」死神有些慌亂了,「連名字都和您的孩子一樣。難道,您從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我不知道。」帝神搖了搖頭。

    另一邊,在孤鳴的醫療下身體漸漸恢復的殘魂站了起來,抬起了弓。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的思維裡滑過。那個聲音說:「殘魂,我的仇恨已經快要爆發了。帶著煉舞和孤鳴,走遠一點,等到我能克制住自己的力量時,再……再回來……」

    「顧幽,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說話的聲音這麼吃力?」殘魂的弓慢慢放了下去。

    煉舞呆呆地看著五個神圍繞在顧幽的身邊,用無數的晶線將顧幽的身體纏繞。可是,顧幽的身體上卻像帶著高溫,纏繞住他的絲線不停融化,消散。聽到殘魂所說的話,他趕忙問:「殘魂,顧幽在對你說話嗎?」

    殘魂的腦海裡,顧幽的聲音重重地沉進了黑暗之中:「殘魂……快走……」

    「煉舞,帶上孤鳴,離開這裡。」殘魂大聲喊。

    「離開?為什麼?顧幽還在這裡啊,我們要幫助他。」煉舞對殘魂說。

    殘魂搖了搖頭,「我們誰也不能幫到他。快,離開這裡,這是顧幽所叮囑的。」

    顧幽的身體周圍,空氣扭曲著,擺動著,絲線融成了氣流,向上冉冉飄升。他的拳頭漸漸舒展,又漸漸做成了一個鷹爪的形狀。

    「帝神,恐怕……」戰神的話還沒說完,嘴裡突然噴出了一口鮮血,灑落在顧幽的袍子上。

    顧幽的手,穿透了戰神的身體。

    「帝神!」死神手中的絲線斷開,掌中凝聚了一團黑色的力量。他說,「帝神,來不及了,殺了他吧。」

    死神的話剛說完,一隻爪子從他的身體上揮過,黑色的袍子被抓成了碎片,好幾條黑色的布條被風帶上了天空。鮮艷的血液從四條排列整齊的傷口處噴薄而出,死神握住了手心裡的黑色光華,拳頭向顧幽的額頭砸去。

    顧幽的一隻手握住了死神的手腕,突然水神和火神的拳頭砸在了他的後背上。顧幽眼裡的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手中稍稍用力,死神的拳頭變無力地垂了下去。緊接著,顧幽的另一隻手伸了出去,捏住了死神的脖子。

    「帝神,我們該離開這裡。我們的力量被他完全抗拒在外了。」火神緊張地說。

    「這就是,真正的仇恨。你們有過這樣的仇恨嗎?」帝神卻只是輕聲地笑,嘲笑。

    顧幽收回了兩隻手,死神的身體便軟軟地倒了下去。火神渾身一顫,還來不及抽回砸在顧幽身上的拳頭,喉嚨上已經被一隻利爪經過。他摀住自己的喉嚨,慢慢地向後倒去。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洶湧翻滾出來。

    當水神也倒下的時候,帝神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兜帽的陰影裡,發出了幾聲無奈的笑。

    帝神的身體微微顫抖,嘴裡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的頭慢慢低下去,很慢,很慢。滑出兜帽包圍的髮絲被風揚起好高。

    他的視線,漸漸地落在了自己的胸前,顧幽的手臂上。自己的鮮血,順著顧幽的手臂流淌。他輕聲說:「這……這就是仇……恨……」

    無禁河裡,水流突然劇烈地翻滾起來,幾束白色的光芒刺破了河水的束縛,在河面上展開,匯聚。漸漸地,幻化成了一隻美麗的蝴蝶,潔淨的翅膀輕輕扇動。

    兩隻翅膀的中間,一個嬌小的身體緩緩從水面上升起。她安靜地躺在水面上,躺在兩隻綻放著美麗光暈的翅膀中間,就像一個美麗的公主。

    顧幽的雙眼裡,紅色的光芒漸漸褪散。他的視野裡,只剩下黑,與白。

    身體輕盈地飄蕩,眼前是一個陌生的,奇怪的世界。無數的高樓在黑色的土地上聳立起來,無數點蒼白的燈光,在黑色的高樓裡閃爍。

    顧幽的身體緩緩落在了一座高樓頂端的平台上,一輛懸浮在空氣中的火車從離他不遠的地方經過。

    高樓的天台上,已經有了好幾個人。顧幽能清晰地看到他們,而他們卻看不到顧幽,對他的到來無動於衷。

    一個白色頭髮的男子站在天台的一角,他的長髮被風吹得向後翻飛。白色的袍子飄揚起來,就像一對白色的翅膀。那個男子和自己長得很像,只是,他有著一隻火紅色的眼睛,就像是一個鬼魅。而另一隻眼,卻是純淨的白色。

    「顧明,不要再固執了,跟我們回去。」一個暗紅色頭髮的男子對白髮男子說。

    顧幽轉過臉去,看著暗紅色頭髮的男子,幾乎要喊出一個名字來。蝕燭,那個人長得太像蝕燭了。

    暗紅色頭髮的男子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她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淚水落在了她懷裡哇哇哭號的孩子頭上。

    一種莫名的酸楚穿越了顧幽的腦海,看著那個女子顧幽突然之間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女子的旁邊,站著好幾個穿綠色長袍的人。其中一個指著顧明說:「你作為藏花王朝的修士,難道不知道參與美洲帝國的造神計劃是犯罪的嗎?」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放開我的妻子和孩子。」顧明說。

    「我們沒有用你的妻子和孩子來脅迫你,是她自願到這裡來的。」綠袍男子說。

    「誰相信你們的鬼話。」顧明站在原地,沒有動。

    女子哭著對暗紅頭髮發男子說:「火焰,你告訴我,顧明究竟會被判以什麼刑罰?」

    「嫂子……您……您不要哭……」男子有些慌張。

    「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女子反而更加傷心地哭了起來。

    顧明笑了笑,說:「火焰,為什麼要隱瞞真相呢?為什麼不告訴我的妻子,如果我被你們抓到,就會被判處死刑?」

    「死……刑……」聽到這兩個字,女子幾乎休克過去。她歇斯底里地喊著,問火焰:「他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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