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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四章 天將愁味釀多情(5) 文 / 紫流蘇

    至夜間,我獨坐燈下,終於等到了拓跋宏踽踽而來的身影。這廂燈火如晝,他在門扉處略站了會,卻是一身蕭瑟。我心中忽然不忍,倒將禮儀忘卻,只含了淒涼的笑,遠望著他。

    少頃,揮手屏退眾人。他的面色雖平和,卻有倦怠之色;這倦怠之色,勉強藏住了心中的失望與苦痛。

    「你知道平城的事,對麼?」他極其冷靜地開口,聲音卻有些蒼茫。我驚惶地抬頭,按著既定的思緒,有所保留地回答:「臣妾也不敢肯定。只是覺得,東陽王他們,還有皇后……他們一再勸陛下去平城奔喪,此事……此事不妥……」

    拓跋宏忽然笑了,緊抿的唇角緩緩拉出一線弧度,那是悲涼的味道。我不覺怔了。他銜著似有若無的冷笑,說道:「何止是不妥?東陽王,以及穆泰、陸叡等人留守平城,他們早已布好了局。朕若是貿然前去奔喪,必然會受到他們的脅迫。」

    這番話證實了我的猜測。我無須再有顧慮了,言語便越發從容起來:「陛下英明。您拒絕去平城,並且下令將太師的靈柩送到洛陽來,臣妾也就放心了。」

    他感歎道:「朕此次不能去平城奔喪,原本是想回來之後好好向你解釋一番的……」我的淚水猝然滑落。他又何須為自己的言行而解釋?我忍淚道:「陛下言重了,臣妾明白您的苦衷。」

    他長歎一聲,走到我的身畔,輕輕按著我的肩膀,又說:「你既知情,為何不私下裡派人向朕稟報呢?」我並非不心虛,略微思忖,想好了合適的措辭,才緩緩答道:「陛下當時尚未回京,臣妾也是憂心如焚。但臣妾這樣的身份,言行皆受制於人,又如何稟報?何況,皇后隨時能治我一個謗議之罪……」

    拓跋宏陡然一驚,無奈而又悲憫地望著我。說到此,馮清的名字,已是呼之欲出。我適時停了下來。他有些失神,不知不覺接了下去:「皇后,她、她……」

    我在他的驚疑中,順勢說道:「臣妾方才一時情急,這才斗膽勸阻……」他兀自接著自己的思緒,苦笑道:「皇后竟也……」話語忽然一滯,他望著我的眼睛,問道:「妙蓮,你老實說,你是如何知道平城之事的?」

    這話,雖然是在問我,實則卻是在調查馮清。我起初只是沉默,開口卻半遮半掩:「尚在平城的時候,東陽王請求覲見皇后。皇后亦遣人告訴他,『我絕不換漢裝』……」這是隔靴搔癢的回答,刻意迴避了他的問題,卻在暗示馮清和東陽王等人的關係。

    拓跋宏一言不發,只是頹然走開,跌坐在椅中。「朕雖然料到東陽王等人的用心,卻料不到皇后……」他竟不忍言及,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我噙著淚跪下,道:「求皇上寬恕臣妾。臣妾並非刻意隱瞞;也絕非與他們結黨,更不敢陷皇上於不義……」拓跋宏端凝的面容,忽然有了幾絲抽搐的痕跡。我說的是自己,字字句句卻又將罪名推給馮清:刻意隱瞞、結黨、陷皇上於不義……

    「妙蓮,朕未曾怪罪於你。」他苦笑道。一面扶我坐在繡墩上,另一手與我輕輕相握,低聲說:「你千萬節哀。」

    我抬頭看他。他的神色卻茫然起來。須臾,目光凜然一閃,發狠一般,切齒道:「朕絕不給任何人以脅迫的機會。既已遷都,絕不回遷。」一面是堅硬的口氣,另一面卻鬱鬱地吐出一口氣來:「平城太壓抑了……」

    我心中忽然一痛,難道他遷都也有幾分逃避的意思麼?不敢問,只是默默凝視著。他又說:「朕當日在平城營建壽陵,不過是為了安定人心。朕百年以後,是絕不葬在那裡的!」

    我忽然聯想到距離壽陵不遠,就是太皇太后的永固陵了,而壽陵的規格遠遠小於永固陵。心中忽然一顫:他於太皇太后,應該有恨,恨中有敬畏,也有感激;因了這層敬畏和感激,恨意就越發濃重,而他承受著,也越發痛苦、壓抑。

    我心中不忍,柔聲寬慰道:「如今,一切都重新開始了,陛下何必對平城耿耿於懷呢?」他頷首,勉強微笑著。

    話題最終還是繞了回去:「對於東陽王他們,皇上打算……」他沉著地說:「朕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能問他們的罪。但將冷眼旁觀,看他們還有什麼伎倆。」

    猶豫了許久,我終於試探道:「那麼,皇后……」

    拓跋宏面色一黯,再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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