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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六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3) 文 / 紫流蘇

    翌日,便是華林園的盛宴。

    從水榭望去,一池春水澄碧,隔岸新辟的空地上鋪了紅絨地衣,上有長几縱橫。元宏正與幾位親王大臣把盞言歡,音容閑雅,氣度從容。身後幾枝疏朗的紅梅,恰好作了他的陪襯。

    我在笛聲清韻中倚著水榭扶欄。遙望他意氣風發,心中暗道,好花好天,哪怕只是一瞬,也自甘沉醉多時。

    我今日亦是著意裝扮過的,只是不露痕跡罷了。一身襯著吳棉的淺紫色直領羅衣,連珠團花錦紋;配以同se的寬幅長裙,織進銀絲金線,作方折迴旋雲紋;系一幅月白繡紅粉牡丹短腰襦……人在清冷微藍的天色下,靜靜佇立,仰著一張薄施脂粉,因春寒料峭而微微泛紅的臉,竟使眾人為之一怔。

    我身畔的女子,皆是出身中原望族的閨秀。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不諳世事,因而輕易就將吃驚的神色擺到了面上。我含著溫婉的笑,輕輕掃過一眼。胡漢聯姻,她們未必猜不到個中深意,今日怕也是有備而來吧。想起我十四歲的光景,恍如隔世。

    我領著她們,一面賞花品茗,一面閒話家常。我知道矜而不驕是最好的態度,卻暗暗惱恨元宏那不動聲色的幾個眼風。你要納妃,何必要我作陪襯?

    我心裡恨恨的,一面卻要兼顧眼前,審視的目光融於溫和的笑靨。直到心裡再三確認,眼前的女子固然清秀可人,固然文靜嫻雅,固然勝過無數鮮卑女子但尚不足以威脅到我時,久懸的心,才略略放下一點。

    穿廊過戶時,忽然有一個細細的聲音隨風傳來:「你說,昭儀娘娘是漢人還是鮮卑人呢?」這顯然不是在問我。我只裝作沒聽見,仍然和已故穎川太守李輔的女兒議論著伸到簷下的幾枝梅花。

    「當然是漢人了。」回答此問的,是一個溫婉而平靜的聲音。

    另一人又問:「何以見得?」

    似猶豫了片刻,才有回答:「已故的文明太皇太后和太師原是北燕的皇族。皇后是博陵長公主所生,而昭儀是江南常夫人所生,她自然是漢人了。」

    這番話,在談笑間從容道來。雖讓我疑心是否有譏諷的意思,但心裡亦有些好奇。於是,回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話的女子一驚,低頭道:「奴才失禮了,請昭儀娘娘見諒。」雖是請罪,卻是不卑不亢的神色。

    我微笑地看著她:「你是……」

    「家父乃尚書僕she。」她仍是淡淡的聲音。我暗暗一驚,李沖的女兒!想起李沖另有一個女兒,昔日為太皇太后所聘,早已入宮,不過擺設罷了。而眼前的女子,眉深目睫長,一身明亮卻不張揚的水紅錦袍,恰到好處地襯出一身瑩瑩透亮的肌膚。

    心底不禁讚了一聲,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她將頭一低,帶著幾分羞澀,輕輕地說:「奴才名喚媛華。」

    此刻,對岸忽有陣陣笑聲,藉著水勢傳來。我向身後遞了個眼色,蘇興壽悄然離開。待他去而復來,與我耳語幾句,我便轉首笑道:「皇上作了個字謎,你們也來猜猜吧。」蘇興壽隨即念出:「三三橫,兩兩縱,誰能辨之賜金鐘。」

    眾人面面相覷。我解釋道:「王肅大人今日也在座,他原是南朝人,今日飲酪漿,食羊肉。皇上的謎便是為此而作。」

    眾人凝神而思,間或竊竊私語。少頃,又有侍從前來稟報:「御史中丞李彪大人也作了謎,沽酒老嫗甕注瓨,屠兒割肉與秤同。」我略一思忖,便知李彪已猜中,他這是以謎扣謎了。但並不說破,只是念出李彪的謎面,繼續微笑等待著。

    隨後,又有侍從傳話:「尚書右丞甄琛大人也作了謎,吳人浮水自雲工,ji兒擲繩在虛空。」這又是以謎扣謎的。我恰見媛華纖眉輕揚,似有明悟的神情,不禁笑道:「你若是知道,就說出來吧。那些大臣們不肯直言,想在御前賣弄文采呢。」

    眾人驚而抬頭。唯有媛華知道,我所謂的「你」,是對她而言的。於是,她緩緩起身,道:「奴才斗膽猜測,大概是個『習』字吧。」

    我頷首以示讚許。而侍從亦再次上前稟報:「皇上說,眾卿不必繼續出謎了,直言即可。彭城王說了個『習』字。」

    我微笑著,心中卻莫名的一動,不禁側目再次望了媛華一眼。這目光,似有些凌亂,有些怔忡,她即刻領會到了,不露痕跡地垂下眼簾。我戲謔道:「該讓皇上賜你一個金鐘呢。」

    斜刺裡卻有另一個嬌媚而略帶輕狂的聲音:「我倒是想請教一下尚書千金,這謎如何解得?」不須轉首,也知是袁貴人來了。眾人起身,我亦起身讓了一讓。她走近幾步,抬手扶了扶鬢上斜簪的一朵桃紅復瓣絹花,目光盈盈。

    李媛華亦有些為難,輕輕咬了咬唇,片刻才道:「奴才起初並不知道皇上的謎當作何解。」瓔華微嗤一聲,顯然不信。媛華又道:「只是,昭儀娘娘解釋了皇上出謎的緣由。奴才揣測,王肅大人在北朝已有些日子,自然該入鄉隨俗,那就是一個『習』字吧?」

    不顯山,不露水,好極。瓔華挑不出刺,有些氣惱,亦不免尷尬。羅夫人也在座,許久一言不發,此刻卻有意要為她排解:「聽她這一說,我也就明白了。李彪大人和甄琛大人的謎,都是說從業者熟能生巧,也是一個『習』字,這是會意罷?」

    「不錯。」我亦頷首,眼含譏誚,但並不看瓔華,「皇上的謎,說穿了也不難。三三橫,兩兩縱,是「羽」拆字;金鐘為大白,羽、白合為習。」目光忽然柔和地定在羅夫人身上,她會意頷首;又不動聲色地轉向李媛華,她目中深深,笑意卻是淺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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