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九章 士行惜谷 文 / 陳邵軒
公元300年,洛陽太尉府。
王衍大設宴席,邀請當時的名士,石崇、王愷、王敦、王澄和劉琨等皆在列。酒至酣處,王愷招舞姬助興,正是美酒佳餚,美人在側,好不快活。正當大家沉浸在醉人的歡樂之中時,王敦突然拔劍而起,向撫琴的藝伎砍去,琴聲戛然而止,鮮血霎時濺滿了整個房間。
眾人大驚,王敦卻神色自若,跟沒事兒人似的,「這個賤人把琴聲彈錯了,所以我殺了她,以示懲罰。」言罷拿起酒杯,將寶劍擦拭一番後回到了座位。
短暫的尷尬過後,石崇舉杯向王敦道:「王處仲不拘小節,真乃大丈夫也!實乃吾輩之楷模!」(石崇好不要的臉)眾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沒有必要為一個草芥般的藝伎傷了和氣。
王衍曾這樣評價兩個弟弟:阿平(王澄的字)第一,子嵩第二,處仲(王敦的字)第三,子嵩是庾敳(ai)的字,這哥們兒除了誇誇其談什麼都不會,王室大亂,就想著怎麼明哲保身了,結果保來保去,還是被石勒請去給司馬越陪葬了。
至於王敦兩兄弟,正是我們接下來要說的。
宴席後不久,王澄被任命為荊州刺史,王敦則為青州刺史。之後中原大亂,王敦隨司馬睿奔赴江東,為穩定江東局勢立下了汗馬功勞;王澄則一直鎮守荊州,北方無論誰打誰,都好像跟他沒一毛錢關係,好在荊州暫時還算和平,王澄雖無大才,做個土皇帝還是綽綽有餘的。
土皇帝沒做多久,一個難題就擺在了他面前:很多來自巴蜀地區的流民(當時李特兄弟還在和羅尚等人苦苦作戰)紛紛湧入荊湘地區,這些人窮得就剩命了,王澄非但不救濟,反而視他們為社會不穩定因素,幾欲除之而後快。萬般無奈之下,這些流民只好建立武裝力量來維護自身安全。
如此一來,流民和地方政府間的矛盾更為尖銳,王澄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向這些難民舉起了屠刀,短短幾天時間,八千多流民死於非命。
這不是官逼民反麼?
於是,流民們推舉杜弢為首領,正式起兵反抗。王澄聽聞後親自率軍出擊,部將王沖早就對王澄不滿,想拉上司應詹單干,可是王沖的人品實在不咋滴(估計也就是一流氓加地痞無賴),應詹乾脆利落地拒絕了,由於擔心王澄興師問罪,撒丫子跑路了。王沖於是自立為刺史。
王沖的實力比及王澄,絕對是螞蟻和大象的區別。可正是這隻小螞蟻,竟把王澄嚇了個半死,他率軍一路狂奔,連老家江陵都不要了,在沓中短暫歇息後一路向東跑去,在部將郭舒的苦苦堅持下,王澄這才命他回師守衛屯口(今湖北武漢地區),自己則繼續躲避螞蟻的追殺。
司馬睿得知後哭笑不得,他趕緊召回了狂奔中的王澄,給了後者一個作戰參謀的虛銜,然後派周覬收拾荊州的爛攤子。
周覬到任後,流民傅密彷彿為迎接這位新上任的荊州刺史,造反了。傅密與杜弢相互勾結,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傅密見打不過,就向建業請援兵,司馬睿派陶侃、周訪馳援,王敦則跟在後面隨時準備救火。
王敦剛把部隊駐紮在豫章(今江西南昌),軍中就來了一個人:王澄。兩人雖為族兄弟,但關係一直不甚融洽,早在洛陽時,王澄的名聲就在堂兄之上,沒事經常拿這位大自己三歲的堂兄開涮(估計小時候一塊兒掏鳥窩,王敦沒少挨摔),王敦雖有怨言,卻一直不好發作,今時不同往日,王敦想和堂弟坐下來好好算算這筆賬。
兄弟久別重逢,自然要敘敘舊的,王敦擺了場酒席,把門外的王澄請進了中軍帳。可一進門,王澄就發覺氣氛有點不對勁兒,殺氣從酒杯中隱隱飄散開來,彷彿裡面盛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藥。王澄衝門外擺擺手,二十幾個彪形大漢蜂擁而入,把王敦嚇了一大跳。
王澄見狀,道:「處仲不必驚慌,這幾個勇士隨我東征西討,鞍前馬後奔波許多年了,而今兄弟相見,正好借堂弟的美酒犒賞他們一番,不知堂弟意下如何?」
王敦只得答應下來:「如此再好不過,來人啊!賜壯士酒!」
酒過三巡,王澄的保鏢們漸漸找不著北了,後來乾脆趴在桌上不動喚了(這保鏢當得…),王敦喊了幾遍後,見沒人應聲,狐狸尾巴終於露了出來,剛才的醉意也一掃而空(王家子弟個個都是酒罈子,豈是那麼容易醉的?)。
王敦大聲質問王澄:「為什麼要和杜弢密謀反叛?!」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王澄拔腿就跑,和帳外埋伏多時的士兵們撞了個滿懷,然後被包成了粽子送到王敦面前,王敦下達了一個簡單的命令:「殺了!」
王澄再怎麼說也是司馬睿親自任命的參謀,俗話說,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最起碼要向建業請示一下啊!王敦可能想到了,但是沒做,因為他認為司馬睿已經無力節制他,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搞割據。事實上,這為後來的建興之亂埋下了一道伏筆,此乃後話了。
王澄時年四十四歲,消息傳到了千里之外的晉陽後,劉琨(當時還沒死)只說了兩個字:「活該!」
殺了王澄,王敦催促各軍進攻流民軍,首先(也是最後)和杜弢交手的是陶侃,這裡有必要提一下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將領。
陶侃,字士行,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陶家也沒什麼親戚,全靠母親湛氏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家裡自然非常貧窮。儘管如此,湛氏並沒有放鬆對兒子的教育,這位堅強的母親深知再苦也不能苦教育的道理,她發誓一定要讓陶侃出人頭地。長年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陶侃逐漸養成了堅忍不拔、自強不息的性格。
有一次,陶侃在路上看到有個人撿了一株前面車上掉落的谷子,就問這個人:「你撿人家谷子幹嘛?」此人回答:「我見它被落在路上,所以就撿了。」陶侃聽後非常生氣:「你家有地不種,非要偷人家的谷子!我讓你偷!讓你偷!」一邊罵一邊拿鞭子開始往人身上抽。鄉親們得知這件事後,深受鼓舞,都開始好好種地了(打人都能打出這般效果…)。這就是「陶侃惜谷」的故事。
還有一次,好友范逵去陶侃家做客,但是家裡實在是太窮了,連招待客人的飯菜都沒有。無奈之下,陶母竟賣了蓄留多年的長髮,然後拿賣頭髮換來的錢去街上買了一些菜。菜是買回來了,可拿什麼燒火呢?
尋遍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陶侃這才發現,家裡已經沒有一根柴火了!正當母子二人發愁時,屋裡的房柱進入了陶侃的視線,於是,屋裡的柱子成了灶裡的柴火(不知飯菜端上桌後,友人會作何感想!)。
就是這樣一個窮孩子,後來竟做到長沙郡公的位置,治理荊湘八州,連王導、庾亮都要禮讓三分。
魏晉以來的門閥勢力極為強大,加之中原南遷的士族一向很瞧不起江東人,所以該地區的寒族士子基本上沒有進入中央領導層的機會,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陶侃。
這難度就和買彩票中五百萬差不多。
陶侃生子陶弘;陶弘有一個孫子,其名字可謂世人皆知,這個人就是陶淵明。
讓我們再把視角切回尚為王敦部將的那個陶侃。
陶侃和杜弢數次交戰,雙方互有損失。僅僅一個先鋒官就能擋住大軍的去路,杜弢自然非常著急,就派部將王貢去陣前叫陣。
陶侃查了查王貢的戶口,發現這人祖宗八輩都是貧農,而且也沒什麼犯罪記錄。陶侃敏銳地感覺到:這個人可以說降。
他遠遠的向王貢喊道:「杜弢本是益州的一個小官,貪污了巨額公款,是為不忠;杜父去世時,這個做兒子的都不去奔喪,是為不孝,你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何必為如此不忠不孝之人賣命呢?」陶侃怕這些話不足以打動王貢,就剪下了幾根頭髮作為信物(這個禮節可不輕,古人尊崇「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孝道,想當年曹操的馬踐踏了百姓的莊稼,曹操自殺不成,就以發代頭,以正法紀)。
王貢覺得有道理,加之陶侃確確實實剪了幾根頭髮,就降了。然後和陶侃合兵一處,回頭攻打杜弢,殺得後者大敗。杜弢率領殘軍跑路,不久後,腦袋被人砍下來換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