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六十九章 亡也忽焉 文 / 陳邵軒
慕容評身為三軍統帥,不思退敵之策,竟見錢眼開,和士兵們做起了「生意」,而且是只賺不賠的那種:他派人把後山和泉水封鎖起來,士兵們要想上山打柴、挑水做飯,必須拿錢買。這就有意思了,且不說主帥玩忽職守,山水又不是你慕容家的,憑什麼收費?簡直就是敲詐勒索嘛!
三十萬大軍,慕容評狠狠地賺了一把,瞬間搖身為燕國第一富豪。相對的,士兵們怨聲載道,做夢都想揍慕容評一頓。
燕軍的動靜傳到秦軍營中,王猛大笑道,「慕容評這貨,真是守財奴啊!這種人,即使有一億士兵也不足為慮,更何況區區三十萬人!」當天晚上,王猛派五千騎兵,悄悄地繞到燕軍背後,放了一把火,把燕軍的軍用物資燒得乾乾淨淨。
數十噸的糧草輜重被付之一炬,熊熊烈火映亮了整個夜空,連數百里之外的鄴城都看的一清二楚。那天晚上,鄴城居民紛紛出來觀看,如此壯觀的景象,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慕容暐也出來了,一種不祥之感牢牢攫住了他的心。前線肯定失利了,否則,就憑秦軍那六萬人,就是全火葬了也燒不起這麼大的火。那可是三十萬精銳啊!此戰一敗,燕國鐵定完蛋了!
忐忑不安了一整夜後,前線戰報傳來。慕容暐派使者臭罵了慕容評一頓,「此戰關乎燕國生此存亡,你不但不體恤士兵,反而行敲詐勒索之事,這是統帥該幹的事?府庫裡囤積的錢財,朕與你共用,還怕沒錢花嗎?趕緊把坑人家的錢退了,再想如何退敵,這才是正事!」
錢可以退,但燕軍的糧草萬萬回不來了,一場大暴動正在軍中醞釀,慕容評毫不懷疑,士兵們實在沒得吃了,就會拿他自己填肚子。
慕容評被逼得沒辦法,便給王猛寫了封信,請求兩軍交戰(評大懼,遣使請戰於猛)。王猛接到信,大筆一揮:不見不散!
第二天一大早,秦燕兩軍準時出現在戰場上,開戰之前,王猛登上點將台,對士兵們說道,「我王景略深受陛下隆恩,有幸帶領大家深入敵境,建立不世功勳;諸位都是秦國百里挑一的勇士,只要大家盡心竭力,沒有戰敗的道理!此戰過後,整個國家,你們的家族,都會以你們為榮!」
秦軍士兵們靜靜地聆聽著主帥慷慨激昂的動員令,當王猛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吶喊:「不世功勳!」這句話宛如一顆火星,迅速引燃了秦軍的鬥志。他們在鄧羌、張蠔等大將的率領下,如猛虎般向燕軍衝去。
這場仗打得非常艱苦,雙方從早上一直廝殺到正午。燕軍人多,秦軍士氣盛,雙方互不相讓。張蠔、鄧羌在亂軍中左突右殺,都有數百顆人頭進賬;戰事過於膠著時,王猛甚至親自到陣前督戰。當太陽稍稍偏西時,燕軍終於支撐不住,開始緩緩後撤。
王猛馬上下令全線追擊,燕軍的後撤很快演變成一場大潰退。慕容評根本無法重新組織防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十萬大軍被分隔、包圍…
太陽落山之前,戰場上終於恢復了安靜,秦軍傷亡過半;燕軍被殺五萬,被俘十餘萬,其餘士卒被打散。慕容評隻身一身逃回鄴城。
此戰過後,前燕主力被殲滅,再也無力阻擋秦軍東進的腳步,僅僅三天,王猛就兵臨鄴城。正是這時,王猛接到了苻堅原地待命的信函。
苻堅及時地感覺到,僅憑王猛不到三萬人的兵力,攻鄴城仍有很大困難。十幾年的帝王生涯,沒有磨滅他對於戰爭的敏銳直覺:王猛雖然從未在捷報上記錄秦軍傷亡,但這個數字一定不會小!必須火速馳援前線!
兩個月後,苻堅率領十萬秦軍主力,與王猛會師鄴城。慕容暐自知大勢已去,連守城都免了,帶著一千多號人出城跑路,不料路上遇到強盜,慕容暐的衛隊被衝散(虎落平陽被犬欺呵),接著便遇到了苻堅的追兵,慕容暐只得束手就擒。前燕隨之滅亡。
公元337年,慕容廆於棘城建立燕國;慕容皝在位期間,燕國平高麗,滅段氏,兼併宇文,逐步統一中國東北地區;其後是慕容俊、慕容恪,在此二人的努力下,燕國進軍中原,前燕達到極盛。不料,慕容恪死後僅三年,燕國即宣告滅亡。
正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把一個國家的命運交給一個人,從來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
就在苻堅進入燕國朝堂的同一天,舊燕太史黃泓與好友趙秋閒聊,發出了這樣的感歎:「燕國中興,必在吳王!可惜我老了,恐怕見不到那一天了。」
趙秋接話道,「不出十五年,秦國一定會亡於燕之手!」
世間風雲變幻,滄海轉瞬成桑田,十五年,太久了。
燕國已經滅亡;前涼仍在苟延殘喘;東晉政局動盪——前秦最大的三個敵人都無力與之抗衡,前秦迎來了一個黃金發展機遇。苻堅在這一期間勵精圖治,逐漸將前秦發展為當時的中國大陸上的頭號強國,甚至連東晉都甘拜下風。
老東家燕國完蛋了,駐守壽chun的袁瑾很自然地倒向前秦。袁真死後,兒子袁瑾接了老爸的班,袁瑾有心回歸故國,無奈東晉政府一直不予理睬。因此,這個北伐遺留問題一直拖到了現在。
桓溫在荊州休養了一段時間,元氣漸漸恢復。桓溫雖然年過花甲,但精力絲毫不輸於年輕人,這不,老頭子又打起了壽chun的主意。袁瑾打也打不過,降又降不得,只好向苻堅求救。老實人苻堅接到消息,馬上派張蠔率軍兩萬援救壽chun。
桓溫打了四十年仗,他手刃父仇的時候,張蠔和苻堅等人都沒被老媽生出來呢!桓溫乾淨利落的把張蠔打回了老家;倒霉蛋袁瑾被綁到建業,然後掉了腦袋。
本來由於北伐失利,桓溫的聲望下降不少。藉著這次勝利,桓溫志得意滿地問郗超:「依你看,壽chun大捷能一雪前恥嗎?」郗超想了想,說:「不能。」聽到郗超如此說,桓溫非常失望。
過了幾天,郗超夜訪桓溫,桓溫非常欣賞這個晚生,就留下他住宿。夜深人靜時,郗超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可能是桓家的床太硬了,桓溫雖然權勢傾天,但對自己的要求非常苛刻,用「家徒四壁」這個詞形容桓家甚為貼切)。
於是,郗超喊醒了桓溫,想跟他聊會兒天,好醞釀睡意。
「明公難道什麼都沒想過嗎?」
桓溫不解,就問郗超,「你到底想說什麼?」
「明公權傾朝野,為國征戰四十餘年,如今六十歲的高齡,卻在北伐中慘敗,俗話說,能者多勞,明公若不能建立曠世功勳,後世誰會記得你?即便記得,也不過是連連敗績罷了!」
「那我該怎麼辦?」郗超飽含深意的話,正中桓溫下懷。桓溫揉揉惺忪的雙眼,乾脆坐起身來。
「成伊尹、霍光之事,以此滿足人民期望!」
伊尹是中國第一名相,地位甚至比姜尚還要高;霍光盡心輔佐漢室,為西漢的中興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實在不明白,古代懷有不臣之心的壞傢伙居然都以這兩人為榜樣,動不動就拿人家說事,天大的冤枉啊!
桓溫大喜,他早就看透了晉朝皇帝和那群臣子:他們尸位素餐,平日裡滿口的仁義道德,一到關鍵時刻,就知道明哲保身。想當年北伐時,這些人三番四次地暗中掣肘,巴不得自己為國捐軀。
「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復遺臭萬載乎?!」桓溫長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