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十章 遺臭萬年 文 / 陳邵軒
劉賀荒淫無道,不顧江山社稷,這才被霍光廢掉;而司馬奕自即位以來,勤勤懇懇,恪守孝道,雖然沒什麼文治武功(大權都在桓溫那,即便司馬奕有心,也是無力),但萬萬不到廢立的地步。
這就難壞了桓溫,理由是一定要有的,皇帝也是一定要廢的。桓溫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條很奇葩的理由:皇帝搞同性戀!
司馬奕當時和相龍、計好等大臣關係不錯,晚上經常留他們在內宮住宿,這件事傳到桓溫耳中,皇帝就成了「同性戀」。這個實在有些無厘頭啊!按照桓氏理論,當年劉備和諸葛亮「出則同車,臥則同寢」,兩人也是同性戀咯。往近了說,你桓溫前兩天不是還和郗超一起睡過麼…
為了支持這個理論,桓溫買通了御醫,讓他們製造皇帝陽痿的謠言(關於陽痿患者能否搞基這一艱深問題,在此不做研究)。這下問題大了:皇帝既然不能行房事,那三個兒子是怎麼來的?!更可怕的是,司馬奕居然要冊封來歷不明的「野種」為儲君,這不是企圖顛覆大**山嗎?
司馬奕做夢都不會想到,留幾個人在內宮睡覺,居然會睡出這麼多事來。
既然政策已定,接下來就是照章行事了。廢立皇帝此等大事,必須經由太后之手,司馬奕親政後,褚太后隨之退居二線。好景不長,殘酷的現實第三次將老太太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在桓溫的逼迫下,褚太后不得不在提前準備好的詔令上簽字。但老太太提出了一個條件:在詔書上加幾行字,也是表露她心情的幾句話:
「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
還有比這更令人痛心的嗎?
老太后的痛苦,桓溫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廢立皇帝的心願即將達成,古往今來,沒有幾位大臣能做到的事,他桓溫做到了;進出朝堂時,連謝安都要行三跪九叩禮;只要他願意,晉朝的江山甚至可以改姓桓。
不久後,司馬奕被趕出朝堂,隨即被廢為東海王。司馬奕身著素衣;頭戴白帢帽——東晉只有天子才能戴的一種帽子,這是唯一能表明司馬奕身份的穿戴,獨自一人從西門走出皇宮,前來送別的大臣從太極殿一直排到神虎門,礙於桓溫的權勢,他們yu哭而不得,只能掩面目送司馬奕出宮門。
這裡有人會問了:司馬奕為什麼不抗爭呢?桓溫不是誣陷自己性無能嗎?站出來澄清就是了。我們不妨設想,若司馬奕果真如此做,其結果呢?無非是激怒桓溫,然後人頭落地罷了!司馬奕再聰明不過,好死不如賴活這條道理他非常清楚。
於此同時,桓溫準備好鑾駕,親自去琅琊王府接司馬昱進宮。一切儀式按照新皇帝即位操辦。是年,公元371年,52歲的司馬昱登上帝位。司馬昱是晉元帝司馬睿的小兒子,晉明帝司馬紹的小弟弟(司馬昱做夢都不會想到,天命之年還能坐上龍椅…)。
桓溫向司馬昱宣讀完廢立詔書後,司馬昱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停地流淚。桓溫做賊心虛,於是草草了事。
司馬奕雖然被廢,好歹留了一條命,但其他人可就沒這麼幸運了:司馬奕的妃子們和三個兒子全部被殺;忠於司馬奕的庾家幾乎被滅族;東晉朝堂幾乎被大換血。
司馬昱對桓溫的做法非常不滿,他直截了當地對桓溫說:「晉室的國祚如果還能延續,還望桓公以天下社稷為重;若不能延續,朕請求遜位,明公大可以另立有德之人!」幾句話,把桓溫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放鬆對舊臣的迫害。
桓溫不是王莽之流,他必須顧忌天下人的心願,或者說,他還沒有做好篡位的心理準備。
至於被廢掉的司馬奕,一貶再貶,最後以海西縣公的身份被軟禁。經此大變,司馬奕心灰意冷,再也不過問政事,安安穩穩地過完15年的餘生後,於公元386年病逝(善終,最好不過的結果)。
有意思的是,廢完皇帝,桓溫卻上書皇帝,請求前往姑孰鎮守;司馬昱百般勸說,求他留下來輔佐政事,甚至給了他丞相、大司馬等一大堆官銜,但都被桓溫拒絕了。不久,桓溫率軍回到姑孰,做起了邊將。
辛苦半天,最後還是一個邊將,桓溫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桓溫不僅是一個權臣,更是一位將軍,戎馬半生,他已經習慣了枕戈待旦的軍營生活,猛然讓他與寬袖長袍的士人共處一室,桓溫會感覺不自在;二者,桓溫深受儒家忠君愛民思想的熏陶,剝開華麗的權勢外表,桓溫打內心裡為自己的不臣行為感到不齒,更何況司馬氏待他不薄呢?;三者,桓溫對司馬昱這個老朋友心裡多少有些感情,不忍心奪他的位。
當然,前兩點是筆者擅自揣測的,桓溫當時的真心想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是第三點,即將得到印證。
在這種情況下登上帝位,司馬昱心裡很不好受,畢竟,沒有人願意當傀儡。·
心情對健康的影響很大,更何況司馬昱已經知天命了呢!皇帝還沒做三個月(沒出三包期),司馬昱即身染重病,彌留之際的司馬昱,開始提筆寫遺詔:
「朕百年後,太子昌明(司馬曜字)即帝位,大司馬桓溫當效仿周公,盡心輔佐。天子年幼,大司馬代行天子之事,負責處理國家政事。」寫完遺詔,司馬昱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於是補充了兩句:「少子可輔者輔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耳熟吧?劉備病危時,也是對諸葛亮這麼說的,劉禪在諸葛亮的輔佐下,將先帝基業發揚光大,成為一支足以和曹魏並駕齊驅的力量。可惜的是,司馬昱不是劉備,桓溫亦非諸葛孔明。
寫完遺詔,司馬昱就死了,這位傀儡皇帝享國ri淺,沒啥好說的,不久後,東晉群臣為其上謚號,曰「簡文」,是為簡文帝。
桓溫本以為老朋友會將龍椅送給自己,沒想到竟找了個十歲的小娃娃頂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桓溫的怒火爆發了,火焰從姑孰一直燒到建業。群臣得知後,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得把遺詔壓下去完事。
但皇帝死了,皇位懸空著也不是個事啊!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有人說:「將大司馬請回來吧!反正詔書規定了兩種內容,不如讓大司馬看著辦!」
在這個節骨眼上,尚書王彪之挺身而出:「天子駕崩,太子即位,此乃天經地義的事,他桓溫有什麼理由反對?!諸位都是晉室的臣子,怎能為了自身安危,置天下於不顧?太子即位一事不可再拖了!」
有了這句話,群臣不再猶豫,立即尊司馬昌明為天子,即ri行加冕禮。按照遺詔,桓溫應當入朝輔佐,可誰請呢?
一大群人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到了謝安身上:「就你和桓溫關係比較不錯,你不去誰去?」謝安躲不過,就以朝廷的名義給桓溫寫了封信,請後者回朝輔政。
桓溫正在氣頭上,接到這封信,便料定是謝安搞的鬼,偷偷把詔書改了。想到這,桓溫暴跳如雷,立即發兵建業,想找謝安等人的麻煩。由於謝安在信中提到了王坦之,這哥們兒也跟著倒霉了。
桓溫很快到達建業,然後把東晉大臣們喊到一塊兒,率重兵包圍起來。一般的大臣哪見過這種架勢,嚇得都尿了褲子,只有謝安這個不是一般人的人泰然自若。
桓溫很奇怪,就問謝安,「你就不怕我砍了你?」
謝安面不改色,「朝廷養兵千日,沒想到竟用在這一時,不防備外敵入侵,卻加以忠臣斧鉞,這是何道理?」
桓溫笑道,「言之有理啊!」於是撤去了軍隊。沒有了軍隊的參與,謝安長出一口氣,緊張的氛圍也隨之緩解。
「早上吃的什麼啊?」
「米粥」
「…」
「…」
兩人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間,桓溫竟打消了對謝安的猜疑。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東晉的國祚竟居然靠著謝安不可思議的人格魅力得以延續。(謝安號稱東晉第一大帥哥,不排除桓溫老頭子搞基的嫌疑,還誣陷人家司馬奕,哼哼)
桓溫本打算馬上返回姑孰,不料生了一場病,就在建業多待了十四天。病情稍稍好轉後,桓溫回到姑孰,之後,桓溫的病情加重,一ri不如一ri。
桓溫自知將不久於人世,就要求皇帝加賜九錫,企圖讓子孫篡位。謝安等人心裡清楚:桓溫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個字:拖,直到拖死桓溫為止!因此,凡是桓溫的表章,謝安和王坦之一律拖延:回信寫了改,改完重寫,一連拖了十幾天。
燈枯油盡的桓溫是禁不住拖的,四個月後,桓溫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