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十六章 出山 文 / 丁亦麟

    大年初二，是我們縣城裡，所有人拜祭祖先的日子。

    從清晨開始，上山的人就絡繹不絕。章波濤早早的準備好香燭紙錢，酒水香煙，去拜祭他的祖父母；我則等到父母上山與我會合，再一起去拜祭外公。

    楊瞎子先生住的地方，就是整個縣城的墳山山頂，基本上不管誰過世，都能在這山上找到一席之地——也只有楊瞎子先生這種人，才敢，也才有資格住在這上面。

    長跪在外公的墳前，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歷歷浮現在我的眼前——

    「吃冰棍的時候要記得剝紙哦，就是這樣，對，就是這樣，看，一張紙就剝下來了。」

    「讀到這個『咽都嚥不下』的地方，要用手擺出從上到下撫摸自己脖子的姿勢——」

    我沒有流淚——事實上誰在這種場合下，也不會流淚，剛剛過了充滿喜慶氣氛的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任誰也不會玩個心情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

    我也不知道，我們這個縣城的風俗為什麼這麼奇怪：年初二讓所有的人去面對已逝去的親人——並且初三初四又是準備結婚的男男女女們認親走動的日子。

    如果非要和清明比較起來，我覺得，年初二的這次拜祭更像是一次全家老少一年一度閒來無事的郊遊。

    甚至有不少人家帶著撲克，就在自家祖先的墓前席地而坐，吆三喝四的打起牌來。如果不是因為麻將太重並且對設施的要求過高，我想我們縣城的人在這一天一定是會把整座山變成一個大的麻將館——像麻將這種高雅的娛樂，至少需要麻將桌和四把椅子，就算實在找不到桌椅，也至少應該在一塊比較平坦的地方舉行，而顯然，山上是沒有這個條件的。

    不過下山後，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會擺開桌子安排牌局——事實上，過年放假的這幾天，群眾最喜聞樂見的活動就是搓麻。

    我父母因為我的身體，以及我休學的事情，所以表現得比較低調。倒是大舅比較活躍——她的大女兒，也就是我的大表姐，已經和楊曉鳴訂婚了。

    楊曉鳴是以電力公司副總經理的身份走進大舅的家庭，這個身份是閔縣長為他量身打造的——他雖然已然成功洗白，脫離了黑道，但他的影響力依然存在。至少是在章波濤的天狼幫勢力範圍內，因為章波濤對他的尊敬，他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太上皇之類的人物。

    這份影響力也給他、熊梅、甚至是我大舅一家的行事提供了許多便利，所以面上有光的大舅和大舅媽，在今年才會一直張羅著安排牌局。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以身體不適為理由，我婉言謝絕了笑得一臉燦爛的大舅媽熱情的邀請——包括外婆在內，所有的人都去了他家打牌吃飯，只有我一個人脫離了大部隊。

    從山上下來，我先到了茂華——現在這個小餐館已經被章波濤買下來了，成為他最重要的據點。

    據說他手下十三太保之一的「麻狗」向玉書曾經向他提議，把茂華的大堂裡懸掛一條豎幅：寫上「替天行道」四個大字——這個充滿了水滸浪漫英雄主義的建議沒有被採納，因為就連章波濤自己也沒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和正義、和這四個字拉得上一點點關係。

    在這個小餐館裡，我見到了章波濤手下的一些重要人物。

    能夠有資格在茂華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他的四大金剛。

    就連十三太保，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存在——這是我對章波濤的要求。如果不是因為我必須要讓四大金剛真正理解我的計劃，並堅決的執行，我連他們也不會見面。

    四大金剛分別是「狂狼」劉飛、「餓狼」劉翔、「戰狼」李天、「飛狼」曾茜茜——前兩人是親兄弟，而曾茜茜則是個女孩。

    初聽到曾茜茜名字的時候，我以為她是像水滸傳裡的孫二娘或是顧大嫂般的人物。但見到真人了，才明白什麼叫做聞名不如見面。

    當我走進茂華樓上那間標有「雅座」牌子的房間，第一眼就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正斜靠在椅子上，她的頭髮黑得像烏玉，眼睛如同黑寶石一般光彩流轉，她那纖細的手指，正在撫弄桌上的一束玫瑰花，那花瓣被撕碎了散播在地板上。她那雙柔軟好看的腳上穿著絲襪，足踝處繡著灰藍色的小花，也許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她的內心焦燥不安，一隻腳正在輕輕地拍打著地面，好像故意要展露出她那豐滿勻稱小腿似的。

    這個畫面，實在難以讓我把她與「飛狼」曾茜茜這個人聯繫到一起。

    然後我卻知道，她是四大金剛、也是所有章波濤的手下中，槍法最準的一個，尤其是她的心狠手辣——她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躲在某個隱蔽的地方，一槍打爆對方首領人物的大頭，偶爾在瞄不準大頭的情況下，也會打爆對方的小頭。

    一擊即中，全身而退，來無影去無蹤——這就是她「飛狼」外號的來歷。

    像她這種隱藏在黑暗中的狙擊手，只要一槍在手，對方的首領就不能不提心吊膽，時刻擔心自己的安危。

    雖然她在縣城的黑幫中名聲極大，但見過她廬山真面目的人，卻屈指可數——除了章波濤和其他三大金剛，她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與我的這次會面，也是章波濤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差給她跪下來了，她才心有不甘的勉強同意。

    而「狂狼」劉飛、「餓狼」劉翔、「猛狼」李天三個，則與我想像中的差不多——在我想像中他們都是一些滿臉惡相的肌肉男，就像《上海灘》中的丁力。

    每次砍殺中，他們都身先士卒、奮勇爭先——無論是用刀還是用槍，他們的身手都十分了得，在為章波濤打天下的過程中，他們三個出的力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