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九章 如夢 文 / 丁亦麟
暑假到了，在這個炎熱的暑期裡，歐陽蘭娜回去了，雙妹妹回去了，楊凡回去了，甚至黃馨也回去了——她的母親病危，她必須回去盡孝。
雖然他們都信誓旦旦的說要盡快趕回吉首，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個暑期，湘西、乃至全國都會遭遇大規模的洪災，到時候，他們在家都是抗洪的主力，都會戰鬥在抗洪第一線上——何況洪水會衝垮道路，在我的記憶裡，就算是我們縣城到吉首的交通，都停滯了半個月之久、就更不用說長沙到吉首了。
在這個暑期裡，注定了，我必須孤軍奮戰。
我知道，我已經完全可以把遊戲室轉型成網吧，時機已經成熟——長時間一直在吉首領先一步的夢遊，比起其他遊戲室的優勢，不是在於機器的配置、管理員的技術、資金的投入等等這些方面；而是在於已經建立起了比較固定的客戶群。
就算暑假，也有很多學生留在了學校裡，這麼多學生留校是校方從來不敢想像的——而他們留校的唯一目的，就是遊戲。
其實鄒健鴻說得一點也沒錯，電腦遊戲，的確就是鴉片，誘惑著學生們把自己的時間、精力、金錢不斷的扔進這個無底洞——他唯一的錯誤就是把這個問題說得太明白了，並且他選擇的是站在幾乎所有學生的對立面——而我現在要做的，只是把一直以來誘惑他們的遊戲換成網游而已。
這是一次從鴉片到海洛因的、完全見證了一個新時代的偉大升級。
不過九六年，網絡都很少見，就遑論網游了。
但這難不倒我，我當然知道，就在這一年的一月，**和翔少爺已經建立了一個文字mud，這就是《俠客行》。
《俠客行》沒有外在畫面的瓶頸，沒有商業化的束縛，在結構複雜和擬真方面，幾乎可以說達到了網絡遊戲的頂峰。《俠客行》其實更接近於一種藝術而不是一種商品。界面極度的不友好，系統充分的複雜，世界足夠的大，練功足夠的枯燥——而這些，都是網吧掙錢最理想的選擇——最關鍵的是，這是個源代碼完全開放的網游。
也就是說，任何有志於架設網游的人——在很多年以後，我們管這種人叫做私服gm——只要願意掏錢養一台還算過得去的服務器、並且自己承擔電費等等費用，以及再有一點點編程技術和很多的空閒時間以及精力，就可以把《俠客行》改成自己心目中的遊戲，並且成為這個遊戲至高無上的天神。
現在的書友們，已經很難想像在那個時候，玩家是如何快樂的進行遊戲，同樣，mud的內涵恐怕今天的玩家也很難領略到。可以說，中國網絡遊戲系統的發展趨勢一直都是簡單化而不是擬真化。mud從某些方面來說成為了一個端點而不是被超越的對象，這和以後的傳奇和奇跡等等網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多年後的網游程序員和系統設計師們，基本上都任職過mud的天神和巫師——天神指的是mud程序的設計員，而巫師指的是mud系統的設計員；他們都是mud的管理員——他們唯一的樂趣就是不斷改進自己管理的mud，發展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架空世界。不能否認的一點是，正是這些早期接觸過mud的程序員和系統設計師，造就了今天的網絡遊戲產業；而mud玩家對遊戲的熱情，對圖形化、普及化的強烈願望，也成為了今後圖形網絡遊戲發展的動力和方向。
而我要做的，就是第一個，搶到《俠客行》的源代碼，然後在整個湘西地區開放——我甚至可以直接做一個網絡遊戲公司，靠賣月卡掙錢，畢竟這是現在，整個中國大陸獨一無二的網絡遊戲，人們別無選擇。
沒準我做的網絡遊戲公司也可以像盛大一樣賺錢——不過這個念頭我只是在心裡打了個轉，就讓他過去了。現在能夠有機會上網的人，比起盛大風頭正勁的那幾年，可能還不到一個零頭。
《俠客行》的源代碼很容易的就可以在網上找到——不過我相信就算拿到了源代碼，在湘西電腦技術如此貧瘠的土壤上，要找到能夠改寫的人，除去我不算，至少也要等到三年以後才會再出現了。
接下來我需要做的，就是自己做一個zmud，這是讓mud操作的一些命令可以用鼠標代為操作，讓遊戲過程更為簡練的東東。擺脫了繁瑣的操作，讓自己的幻想通過簡單的操作得以實現——我相信，我的玩家群會壯大到讓人難以想像。
在熊敏又給我調來三百台機器，和電信的架網事宜也全部搞定，總而言之就是一切都ok了之後，我開始了這個遊戲的內測。
內測的玩家們就是那些暑期留校的學生，初期我準備招五十人內測，結果報名的人數超過了四百——我不得不舉行了一場紅jing的比賽，以決出內測人選的名單，在這個比賽期間，我的網吧幾乎天天爆滿，又讓我小賺了一筆。
其他的遊戲室老闆們隨後也紛紛推出了各種各樣的遊戲比賽——但明顯反響都不是很大，畢竟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哪款遊戲真正的適合對戰，包括紅jing、c&c，都只是枯燥的比較折磨鼠標的能力。
而唯一有點技術含量的魔法門之英雄無敵，每一局的時間又實在要得太長、太長了，長得實在讓玩家和老闆們根本不可能考慮。
其實內測除了可以熟悉遊戲，讓自己在前期更具優勢，是沒有別的好處的——雖然上網不需要花錢，但這僅限於他們在遊戲的時候，而且內測的資料是不會保留的；何況，我還要求他們每人每天寫出一千字以上的遊戲心得，貼在遊戲的bbs上，供後來者參考。
但他們依然展現出了無比的熱情——畢竟在這個遊戲裡，他們都是和活生生的人打交道——就連沒有資格參與內測的玩家們，也在這段時間裡放棄手頭的遊戲，寧可站在他們的身後，指指點點，提出各自的意見。
他們發現了一個又一個的bug，他們挖掘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謎題——他們的每一個發現，都讓我頭痛的一遍又一遍修改源程序。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絕對難以想像這是多麼枯燥而乏味的事情；也許唯一讓我堅持下去的動力，就是錢、以及這些學生們對網絡遊戲的熱情。
我吸取了以前ccjh、bobo江湖這些改版《俠客行》遊戲的經驗，這些遊戲都是那麼迅速的從輝煌墜入深淵——我自己做了三個機器人：紙咒人用來掛高級技能、紙符人用來掛讀書、紙偶人用來掛打坐，然後我在bbs上置頂宣稱：除此之外，使用其他任何機器人的，一經發現，立時刪號，永不解凍。
雖然在近期內，我相信沒有人有能力作出機器人。但是，我可不想我的心血被毀於一旦——中國的網絡遊戲，永遠不缺乏人氣，但是無數曾經是那樣牛氣沖天的遊戲，卻一夜之間毀在外掛手中的教訓，實在太多了。
整個中國網絡遊戲的歷史，就是一部遊戲營運商和外掛製作人之間的鬥爭史。外掛一遍又一遍的衝擊著本就根基不牢的網絡遊戲的堤壩：抗過去了，這個遊戲就可以輝煌幾年，給營運商帶來無盡的財富；沒抗過去，就死掉。
生存，或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然後我盡量把各個門派做平衡——在內測結束的時候，我相信我已經做到了這一點，每個門派的優劣都被內測玩家們詳詳細細的寫在了bbs上；看著這些繁複瑣碎的遊戲資料，除了感歎他們玩遊戲的熱情之外，我再也說不出什麼。
就在暑期結束，學生們陸陸續續返校的時候。我宣佈，這個遊戲的內測也結束了，隨之，我面向全湘西的網吧，宣佈準備推出《如夢江湖》的公測。
夢之網吧的名號再一次一炮打響——不是沒有遊戲室學著我改成網吧，但在這個網絡資源極其缺乏的時代，除了ie和qq——當時還是叫oicq，就再也沒有其他娛樂方式的時代，他們只能極其鬱悶的看著自己的網吧門可羅雀，而甚至很多他們的固定客戶群也跑到夢之網吧裡幹勁十足熱火朝天。
所以他們是第一批拿到《如夢江湖》公測客戶端的顧客，而這也讓他們的網吧裡開始恢復人氣——我從來也沒想過壟斷，我的原則一向是有錢大家掙——而他們的成功又讓更多的遊戲室改成了網吧。
在宣佈即將公測以後，整個湘西都沸騰了。內測的那五十個傢伙成天忙於給別人解答各種各樣的問題——甚至有的網吧願意出人民幣請他們去坐鎮，以帶領本網吧的玩家盡快升級。
在這一年，一九九六年，湘西、主要是吉首市，成為了整個湖南互聯網行業除了長沙之外最為發達的地區。
九月十九日，《如夢江湖》公測正式開始。
這一天，我拋開天神的身份，拿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鋼刀，夾雜在如潮般的玩家群裡，奮力的砍女孩、砍男孩、砍南國少女、砍花花公子——大家都是這樣，那一天，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見了面，就會說上幾句話，大家都興奮得像是在過節。
註冊人數很快就超過了一萬，同時在線人數也很快超過了服務器的上限三千人。
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就加開新區——這幾乎是後來的遊戲營運商們最快最直接的圈錢方式——於是我選擇了也許是看上去最笨的方法，升級服務器。
升級用了三天，升級之後，可以容納六千人同時在線，這一次，最高上線人數停留在了五千這個數字。
我留在了夢遊一號分店——雖然已經從遊戲室升級成了網吧，但大家依然更願意親暱的用「夢遊」來稱呼——我感受著玩家們的興奮和熱情。
從一本易筋經文學篇（讀書寫字十級到二十級）被炒到一百人民幣，到四十幾個十來級的玩家合力砍官兵希望撿到鐵甲鋼劍；從第一個玩家跋涉四小時爬到華山頂上拜入岳不群門下——我真不知道這個傢伙是不是個受虐狂，明明在下面升到二十級，路上的怪物就沒有一點威脅了；到第一個寶寶的誕生——男女合歡三十次就可以生下寶寶；到處都是玩家們的歡呼聲，當然，這歡呼聲也掩蓋不了遊戲裡面一些不協調的聲音：pk。
《如夢江湖》是不禁止pk的，甚至還以殺人者可以拿到被殺者所掉落的七成經驗、以及全身物品的方式，鼓勵pk——除了受系統保護的總經驗一萬以下的新手，任何人都必須作好隨時被人pk的準備，這也是正常的，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但真的輪到自己被砍了，還是有很多人受不了的。
不過大家都清楚的知道，這只是個遊戲，在遊戲裡丟了面子，就得在遊戲裡找回場子。所以，各式各樣的幫派紛紛開設起來，其中最有名氣的，就是夢遊的兩大行會「鐵血聯盟」、「學生會」（我巨汗），以及我們縣城的「燕南飛」、「橋頭總舵」。
至於一些別的以網吧為單位的小幫會，那簡直多如恆河沙數，數之不盡。
我把天神和巫師的權力交給了熊敏——在這個一本《輕功篇》已經有人出到一千塊、一本《論語》已經有人出到一千三百塊的世界裡，除了她這個天生對遊戲沒興趣、身家數十萬已經不在乎這點小錢、而且有著充分良好運行服務器條件的人，我不敢相信任何人。
還是那句話，永遠都不要去試著用金錢考驗一個人，那往往會讓你失望。
我沒有加入任何一個幫會，快樂的當著一個獨行俠——對遊戲的瞭解讓我在整體級別不超過二十五級的時候，就已經躍升到了三十級——在大家快快樂樂的找武器砍npc時，我天天貓在家裡打木人。
三十級後，就是讀書時間和練功時間——三十級的時候，可以把所有的技能弄到一百級，為了達成這一目標，我掛了三十個紙符人和紙咒人，至於書籍的來源，還有人比我更清楚嗎？我只需要在每一次重啟服務器之後第一時間找到相應的npc對話就可以了。
你的凌波微步進步了！
你的凌波微步進步了！
看著這簡單的字符，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知道，我又一次，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