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三章 醉和醒爭甚 (中) 文 / 楊麟
上官彥趁著夜色接連幾個起掠便來到了他先前破門而入的地方,一路上卻未再遇到什麼阻礙。他記憶力本是極好,此時天色又已微明,那七彎八繞的小巷老歸不過帶他走了一遍且又是在深夜裡,上官彥居然就分毫不差地循著來路走了出來。出來一看仍舊是在如意坊的後門,卻冷冷清清一絲聲息也無,顯是已經歇了生意,只偶爾有些淫靡的聲音從樓上的房間裡傳出。上官彥也是見怪不怪,辨著路逕自回下榻的客棧去了。
轉眼上官彥在京城已經逗留了數月,夜探寧王府也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後,他又去那大屋賭坊和如意坊,卻再也沒有人與他聯絡,只當他是個尋常的賭徒跟嫖客。那夥計小六子,那妓院的老鴇和歸大爺竟全都消失不見了,跟人打聽起也是一概搖頭不知。他雖自己認路,想起那位高人說過的話,又覺得再去那天晚上去的地方也沒有什麼用處。至於寧王府,朱門高牆,還未走近三丈之內便有侍衛上來趕人。那院牆雖高,對上官彥來說倒還不致無計可施。只是他對王府裡的構造絲毫不知,就算進去了,王府裡的人口何止上千,要找出一個人來實在不易。上官彥可算領教了什麼叫一入候門深似海,這便是天潢貴胄龍子鳳孫的氣派?他也想過去找道上的朋友幫忙,但是又吃不準葉澄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唯恐給她帶來不便。思來想去也不得要領,白白地煩惱罷了。
京城裡總是龍蛇混雜,各色各樣的人,都來這裡尋求他們的美夢。有的求官,有的求財,有的求勢,也有的只是來開開眼界,回去之後好向鄰里吹噓。所有這些人,正像是護城河裡的那些錦鯉,浮浮沉沉,拚命地想要掙出頭來,或許還想一舉越過那龍門,自此以後平步青雲飛黃騰達。而在那京城裡最核心的部分,同樣的戲碼也在一刻不停地上演,只是比那外圍的部分,卻又更多了幾許驚心動魄和血腥冷酷。上官彥有時候也會問自己,究竟是像他們一樣目的明確地追求些什麼好,還是像自己這樣彷彿毫無目的的飄蕩著好?他也還年輕,不正該是一展凌雲抱負的時候嗎?
他不禁又想起了葉澄。這麼些時日不見,她該長大些了吧。她這個年齡的孩子,正是飛快地成長蛻變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快到把他給忘了?
上官彥這麼想著,不禁有些懊惱,卻又無計可施。入夜,他走出下榻的客棧,準備又到常去的小酒館裡消磨一晚。經過櫃檯的時候,掌櫃的還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在這裡已經住了兩三個月,出手不算闊綽,卻也絕不小氣。掌櫃的覺得這多半是個家有祖產到京城遊歷的公子哥兒,京城裡這樣的人很多,運氣好的,或許還能在科舉裡中個綵頭或者靠著家裡捐個一官半職。何況上官彥本來就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所以客棧裡從掌櫃到夥計對這位品貌俊雅的公子哥兒向來客氣得很也照顧得很,上官彥對於京城生活的許多瞭解,也有不少是來自這裡的眾人了。
上官彥常去的那家酒館,便是這裡的掌櫃推薦的。一般說來,客棧都兼為飯館,自然希望客人也在自己店裡喝酒,因為喝酒的人往往比只是吃飯的人更捨得花錢,掌櫃的自然也會向客人竭力推薦自己店裡的好酒。可是當上官彥問到掌櫃附近哪裡有好酒的時候,掌櫃的卻毫不猶豫向他推薦了這間酒館,甚至拍胸脯跟他保證說那裡有京城裡最好的酒,連京城裡最有名氣的酒樓和妓館的藏品都比不上。那家酒館下酒的冷盤亦是一絕。只是那酒館從主人到夥計都是怪脾氣,看不順眼的人絕不伺候,連一滴酒也不賣。掌櫃的自己也是趁了街坊鄰里的方便才能買到他家的好酒。上官彥看著就是識酒之人,應該會有機會能品到那瓊漿妙液。他既說得這樣神奇,上官彥自然忍不住要去試試。這一試之下,果然以後天天都要登門造訪。
這晚,上官彥照例又來到了這家酒館。這酒館果然怪異,居然連招牌都懶得用,連名字也懶得取,只在門口擺了一口廢棄的酒缸當做招牌。進去以後,裡面的桌椅也都是用些舊的尋常物件而已,倒還乾淨。上官彥揀了張桌子坐下,也不言語,自取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今天酒館裡就只有個夥計斜倚在櫃檯裡打盹,卻不見那老闆。那夥計見上官彥拿出銀子,便懶洋洋地趟了過來,就手給他上了一壇店裡獨門釀造的女兒紅和幾個冷菜碟子,自顧自地把桌上的銀子收走,連聲招呼也沒有。上官彥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這家酒館如此慢客,又連塊招牌也沒有,因此客人一直不多,但大都是熟客。只不過這晚天色陰沉,街市上不時刮起狂風,眼看著一場傾盆大雨就要下來,小販都早早地收了攤子,人人都想趕在大雨之前回到家裡,大約也只有無家的浪子才會在這種時候還混跡在這樣的酒館中。上官彥看看四周,發覺酒館裡除了自己跟那個夥計,就只有角落裡還有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像是已經醉了。酒館本就不敞亮,外面天色又昏黑,角落裡自然是極暗,也看不清那人是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一個男人。
這時外面連著響了幾個炸雷,那雨終於地下了起來。初時還只是灑下零星的雨點來,很快就變作了一場暴雨。秋風挾著秋雨闖了進來,只打得酒館的破門咿呀作響。那夥計卻連這也不管,竟似是已經在櫃檯後面睡著了。上官彥在心裡歎了口氣,抬手給自己倒了杯酒,舉杯正待將這杯愁酒喝下的時候,眼角卻瞥見門口又進來了兩個人。
那兩個人身上都已經被外面的風雨打濕了,多少有些狼狽,可是兩個人的神情卻大不相同。先進來的那公子雖然渾身被打濕,神情卻依舊從容得很,樣貌也是清貴脫俗,舉手投足之間帶出一股沉穩雍容的氣度。上官彥見了他也不禁在心裡讚道:「世間竟還有這樣的人物!」後進來那個可就沒他那麼悠閒了,一面用身子護住先進來的公子替他遮擋外面的風雨,一面手忙腳亂地想要關上酒館的破門,所以他的身上就要比先進來的那公子濕得多了,已經都快要滴下水來,看他年紀卻比先進來要公子要小些。
看情形,這兩人像是主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