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三章 醉和醒爭甚 (下) 文 / 楊麟
「別管那外頭了,小方」,那公子回頭發覺被他換作小方的隨從好一陣忙亂便開口道:「進來避避雨吧,你身上都濕透了。」那小方卻像是個強脾氣,居然頭也沒回得說:「公子您先找個暖和的地方坐著,我且把這破門關上免得雨水刮進來。外頭這風賊冷的,可別凍著您了。」那公子像是已經熟知他的脾氣,搖搖頭,自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坐下了。
那小方終於把酒館的破門關上,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就叫:「小二!小二!」半晌沒有人答應,酒館的夥計像是已經睡熟了。上官彥不禁啞然失笑。這時候那兩人都注意到了上官彥的存在。一朝面,那公子微微一驚,彷彿也在詫異這樣的地方竟有這樣的人物,那小方卻是皺了皺眉頭,像是不太滿意上官彥自在的笑臉,兀自氣虎虎地走上前去,「啪」地一拍櫃檯,喝道:「客人來了不招呼麼?還做不做生意了!」
那酒館的夥計也真沉得住氣,連頭都沒抬,只抬眼看了小方一眼,道:「酒在酒缸裡,要喝自己舀去;菜在廚房裡,要吃自己端去。銀子留下。」「有你這樣開店的嗎?!」小方眼睛一瞪像是要罵人,那邊那公子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喝了一聲:「小方,不要為難人家。」小方只得拋下一錠銀子,嘟嘟囔囔地自去整治酒食。那夥計卻伸出一隻手,掂了掂那錠銀子,收下了,卻又說了一句:「這店不是我開的,是我們掌櫃的開的。」聽得前頭小方一個趔趄,回頭怒目而視,卻也無言以對,這頭上官彥卻再也撐不住笑出聲來。
小方恨恨地瞪了那夥計和上官彥一眼,進到廚房裡去了。上官彥自覺有些失態,索性向那公子拱手道:「那位方兄估計還得在廚房花些時間,兄台若不嫌棄,就移駕過來先喝幾杯御寒吧。」那公子聞言一笑,他見上官彥人品不凡,神情亦是瀟灑坦蕩,早已有心結交,當下並不推辭,移座過來與上官彥同桌。
既同坐一桌,兩人少不得要通名道姓。那公子原來姓路,單名一個湛字。上官彥本來滿心想說幾句久仰的話,然而這名字實在耳生得緊,只得道幸會幸會。上官彥報上自己名字的時候,那公子本也是滿心要講幾句久仰,卻也是一怔。蓋因上官彥行走江湖多用郭彥超這個名字,他最怕麻煩,自然不願刻意宣揚,因此除了親人知交,知道上官彥就是郭彥超的人並不太多。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的尷尬,不禁相視一笑,無形中距離卻拉進了不少。
落座之後上官彥省起桌上只有一套碗筷酒具,正要起身再去拿一副過來,路湛卻道:「無妨。」舉掌拍開尚未開封的那罈女兒紅,一陣酒香頓時逸了出來。「好酒!」路湛脫口讚道,舉起那罈酒道:」美酒當前,就不鬧那麼多虛文了,上官兄請!」上官彥自己本就是個灑脫的人,最不耐那些繁文縟節的。他見路湛氣質清雅卻如此豪爽,更加覺得投緣,當下舉起另外一罈酒回敬道:「路兄請!」
「等等!」兩人舉起酒罈正要暢飲,卻聽得小方一聲大叫,不由得停了下來,路湛看向小方的神情頗有些無奈,而上官彥更多的卻是好奇,想看這強脾氣的小方又有什麼話要說。這一看,差點又笑出聲來。只見小方跟玩雜耍一般手上端了好幾個盤子的冷菜,頭頂上還頂了一罈女兒紅,居然還一溜小跑過來。上官彥發覺不過這麼一會的功夫他身上方才濕透的衣服已經全干了,路湛身上的也早就乾透了,兩人的內力顯然都不弱。不過江湖上隱名埋姓的奇人異士多得是,他倒也不覺得特別驚奇。
看來這小方武功不弱,性格卻很有些毛躁。只見他扎手紮腳地舉著頂著一堆東西過來,口中還不住地道:「好香!好酒,好酒!」臨到路湛身前的時候居然還被板凳給絆了一下。眼見他頭頂那罈好酒一歪就要落地,幸好路湛眼明手快伸手接住,忍不住埋怨小方險些暴殄天物。小方聽了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地把手裡的冷菜盤子放在桌上,又拎起路湛順手放下的那罈酒道:「那公子這壇就賞了我吧。」
上官彥見狀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罈拱手道:「在下上官彥,敢問方兄如何稱呼?」小方正被手中的美酒饞得不行,揮揮手道:「你叫我小方就行了。」路湛笑道:「小方就是這性子,見了好酒連魂都飛了,上官兄莫怪。」上官彥呵呵一笑道:「小方不拘小節,正是豪俠本色,有何可怪?」
當下三人一齊落座,就著那些冷菜吃喝得不亦樂乎,小方更是連連大呼過癮。上官彥不久之前還覺得寂寞冷清被那秋風秋雨勾引得愁緒滿懷,這會結交這兩個熱鬧有趣的朋友同席喝酒談天,頓覺十分快意。席間交談下來,但覺得路湛博聞強識,為人又甚是風趣健談,言談之間自然地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上官彥暗驚於此人的氣魄之大,不知是什麼背景,卻也不願深究下去,只覺與他交談受益良多又絕不流於枯燥迂腐。這邊路湛也覺得上官彥為人謙沖襟懷坦蕩,亦是個多才多藝風流精彩的人物。兩人越談越是投機,都起了惺惺相惜之心,連小方也時不時地插進來幾句妙論,一頓酒自是喝得十分開心。不多時幾罈酒已被喝得涓滴不剩,三人都覺尚未喝足,小方便又起身去搬店裡的存貨。那夥計只管他們有沒有銀子,其他的由得他們自去擺弄。
三人一通暢飲,不覺夜已經深了。外面的風雨也小了下來,變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小方喝得最多,早已醉了,正趴在桌上睡覺。酒館的夥計也已在櫃檯後邊睡熟,一付天塌下來也不管的架勢。上官彥和路湛因為談興甚濃喝得比小方少些,但是此際也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兩人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聊過以後,都已為對方的人品學識折服,心裡都有了深交的念頭。這時酒館牆角里一直伏桌而眠的那人居然有了動靜,昏暗的光線中上官彥運足目力看過去,只見那人在桌上掙動了幾下,一付將醒未醒一半還在夢裡的樣子,嘴裡又嘟囔了幾句含混不清的醉話,終於顫顫悠悠地抬起頭來。上官彥看見的是一張鬍子拉碴醉意朦朧的臉,因為光線太暗,也只能看出個大概的輪廓。彷彿是個與路湛上官彥年紀相仿的男子。
「下雨了?」那人看了一眼屋外,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只見他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屋外,過了一會又道:「好雨。」「好雨知時節,當chun乃發生」,路湛居然接了他的話說下去,「這是秋雨,不好。一層秋雨一層涼。」醉酒的人,話果然比較多。那人聞言轉頭朝他們這邊看來,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路湛居然又道:「朱顏未衰,正好忘懷。大丈夫當胸懷天下志在四方,終日兒女情長於國於家何益?」上官彥有心事,聞言不覺臉上一熱,那人卻冷笑道:「我看你才是癡人一個。殊不知前人勳業後人看,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上官彥聞言大笑道:「果然醉鄉中不辨賢愚。對風流人物。便醉倒何如!」路湛聞言亦笑道:「棄微名去來心快哉,醉袍袖舞嫌天地窄!」那人搖搖頭,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卻又打住,片刻之後方才閒閒道:「有人來了,不知找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