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六章 菊花開,正歸來 (下) 文 / 楊麟
上官彥聽燕九音如此問,只能搖頭。
燕九音又問:「上官公子可知我太祖高皇帝生平有三件憾事,首當其衝的一件是什麼?」上官彥本是家學淵源,略一思量便答道:「可是『少傳國之璽』?」
「正是。」燕九音目露讚許之色,世子也在一旁微笑點頭。上官彥卻皺眉道:「此寶每一次現世,都會引來一番血腥的爭奪。家父曾經說過最後一個掌握這方玉璽的皇帝是五代後唐末帝李從珂,後晉石敬瑭攻陷洛陽前,他和后妃在宮裡**,所有御用之物也同時投入火中。從此這傳國之璽便神秘失蹤,關於它的下落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燕九音點頭讚道:「令尊真是博聞強知。相傳當年卞和三獻楚王,前兩次均遭刖刑相繼失去雙腿,直到剛即位的楚文王將信將疑地收下並且剖出了石中的美玉。此後秦王嬴政在滅掉趙國建立起秦朝之後之便將『和氏璧』製成御璽。璽文由丞相李斯書寫,鐫為『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此後和氏璧就成了傳國的玉璽,是歷代相傳和改朝換代必爭的神器。秦二世亡後,由子嬰把傳世玉璽獻給漢高祖劉邦,授之為『漢傳國玉璽』。王莽篡權後,向孝元皇太后逼索玉璽,太后怒不可遏,把國璽狠狠砸在地上摔崩了一個角,王莽讓人用黃金鑲補,儘管手藝精巧,但寶璽終究留下缺角之痕。」上官彥聽他娓娓道來心裡也不禁佩服此人著實好記性,竟將傳國玉璽的來歷記得如此清楚,隨即問道:「莫非這方玉璽又重現於世了?」燕九音點頭。
上官彥腦中靈光一閃道,「莫非浮雲山莊的人也想得到這方玉璽?」燕九音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上官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要知道這塊玉本身的價值或許倒在其次,某種程度上它已經成了」皇權天授」的象徵之一,連本朝太祖都對它念念不忘,公然地爭奪這方玉璽簡直形同謀反無異,難怪上官彥要倒吸一口涼氣!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楊承燁不肯與路湛等人結交了。他雖然很可能是將來的皇帝,但畢竟還不是皇帝,跟反賊自然是越少牽連越好。他也明白楊承燁匆匆將自己帶入王府,未必沒有避免他與浮雲山莊諸人再接觸的考慮。他心裡雖然感激楊承燁的好意,但同樣不能忘記路湛不惜用芙蓉晶來換取自己安全的情誼。他哪裡想到酒館中的匆匆一會,背後竟會有這麼多的矛盾糾葛和這樣尖銳的利益衝突。
天下最大的矛盾衝突,本就莫過於「天下」。
上官彥心中苦澀,卻不能明說,只得自嘲道:「看來我昨晚是適逢其會了,竟趕上了一出雙雄會。」
世子哂道:「浮雲山莊雖然有些名聲,也還不必我親自去會他們。我和九音才真正是適逢其會。」
「什麼?」上官彥聞言一愣,「昨晚燕兄也在?」
燕九音眨眨眼睛笑了,他原本給人的感覺是溫雅成熟,這一笑卻顯出另一種與那迥然不同的狡黠靈動的感覺。上官彥凝注著眼前明珠美玉一樣的青年,忽然也眨眨眼睛,說了一句「這店不是我開的,是我們掌櫃的開的。」
三人同時大笑出聲。世子拊掌笑道:「我就說你騙不過他。」燕九音邊點頭邊笑道:「上官公子果然好眼力。可笑那些手下人常常見我,卻沒有一個認出我來的。」
上官彥聞言一怔道:「昨日那些伏擊的人是貴府的門下?」
燕九音點頭道:「實不相瞞昨日伏擊的那些都是鷹眼中人。昨日世子微服出府巡遊,我易了容跟在近旁保護,卻不想他們追著浮雲山莊的人闖了進來。」上官彥心裡猜測世子是去那小酒館買醉,處在他那樣的位置,看似無限風光,其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想必也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楚艱辛。不過燕九音的易容和模仿的本領也著實了得,倘若不是今日提起他刻意觀察,上官彥絕對想不到眼前光彩照人的燕九音和那個邋沓懶散的小夥計會是同一個人。心裡對燕九音的佩服之情不免又多了一分。
三人一番談笑,不覺間距離又拉進了很多,上官彥也不像開始時那樣拘束。世子心裡暗暗高興便趁勢說道:「上官兄若無什麼急事不妨在舍下盤桓一段時日,我那日聽你與路湛把酒長談縱論天下早已心癢。」上官彥心道乖乖,幸好那天沒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他本是個生性曠達疏懶的人,寧王府這樣的地方規矩多規矩大,他本是極不願留的。只是楊承燁這樣熱情,他心裡又掛念著葉澄的下落,遂點頭答應下來。世子與燕九音都露出很是高興的樣子又同上官彥說了許多其他的話不提。
光陰似箭,轉眼間上官彥在王府己住了大半月。世子常常在公務之餘找他談天下棋,每每得了什麼美酒好茶和奇異果物都要找上官彥一起嘗個鮮,順便向他打聽各地風土人情,也常與他說些京城朝廷中的掌故,日子過得倒也十分愜意。上官彥刻意留心之下果真打聽到了那傳說中的五公子正是單名一個澄字,卻不姓葉,而是姓韓。他心中又有了希望心情也隨之輕鬆了不少,也就放開胸懷由得燕九音領著自己在王府各處走動賞玩。他與燕九音本就年歲相仿,兩人又都是這樣的人品,惺惺相惜本也是情理中的事。燕九音也把開始時候對他的稱呼「上官公子」換成了「上官兄」,後來越發得熟不拘禮就索性直呼「上官」了,上官彥對他也是直呼「九音」了事。
然而王府再大,終究也不如外面的天地大,美酒佳餚再多終究留不住上官彥那顆早已習慣於在山水間倘佯的心。雖有楊承燁燕九音為伴,王府裡的人見世子如此看重他對他也不可謂不恭敬周到,可這些在上官彥心中哪比得那躍馬江湖縱情四海來得逍遙快活。眼見距離年前尚有一段時日,他已經蠢蠢欲動想要結束這種近似於蟄居的生活了。心裡尋思反正以後不再是入王府無門,不妨先出去轉悠轉悠疏散疏散,也順便瞭解一下近來江湖中的變動,等差不多時候再登門拜訪尋人便是了。
打定主意之後他就想向楊承燁辭行。誰知接下來的幾天都見不到楊承燁的人影,連燕九音也像是忙得不可開交,只遣人過來說衙門些有些要緊公務,讓他安心在王府住著,等公務一忙完再來尋他。上官彥無奈只得繼續在寧王府住下去,好在燕九音怕他閒著無聊給了他一面出入王府偏門的令牌。辭行既然不得,上官彥只得把那浪子心情收一收,趁這空閒每日出府去拜訪一些住在京城裡的舊友。只是每每被問到在何處落腳的時候覺得不好明言,只說自己隨興而行並無固定居所,日子久了終究覺得不便,那辭去的念頭卻是越發得強烈了。
又過幾日天氣開始轉冷,幾陣朔風刮過之後一天夜裡竟然跟天上扯破了棉絮一樣降下一場大雪來。上官彥第二日早晨起來的時候發覺外頭早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自幼在南方居住生活,雖然偶爾也北上,但是這麼大的雪卻是頭一次見到,不覺對外邊銀妝素裹的景色感到十分新鮮。正要出去賞雪,燕九音打發人送了幾套冬衣過來,從衣服到鞋帽一應俱全,都是上好的料子,領口袖口等地方都綴著柔軟的水貂毛皮,看過去十分暖和,顏色款式也都是京裡正時興的,所費必定不菲。上官彥素知燕九音體貼周到心裡仍是十分感激,道了謝,燕九音撥過來服侍他的小廝興兒就上來伺候他換上(上官彥江湖出身又素來行蹤飄忽,平日裡總是獨來獨往的時候居多,本來很不習慣有人跟前跟後地伺候,只是燕九音以他對府中情形不熟悉怕誤闖內院等禁地為由勸說,上官彥只得留下興兒)。穿上之後果然尺寸也十分合適,顯然是特意按照上官彥的身形做的。
興兒幫上官彥收拾停當之後上上下下地一打量,眼前的人真個是眉如墨畫目如點漆,外加猿臂蜂腰舉手投足之間瀟灑至極,恰似一棵臨風玉樹立在身前,不由得嘖嘖稱讚道:「公子當真好風采,竟連我們府裡的燕總管也快要給公子比下去了。」上官彥倒給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不料屋外有人一聲朗笑道:「誰快要把我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