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十六章 贏得青樓薄倖名 文 / 楊麟
蝶袖獨自站在屋中,臉上的神情卻有些怔仲。方才綠珠的玩笑話又勾起了她的心事。自從那日上官彥追著君如是和孟飛出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她已有大半年不曾見到上官彥,已經盼了他許久,不料剛一見面又匆匆分別。一想起上官彥那總是懶洋洋的微笑,她的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臉上的神情忽喜忽惱,偶爾還有一絲絲隱隱的擔憂掠過。這時卻忽聞身後一聲悶笑,蝶袖認出這聲音,驚喜地回頭,果見上官彥正坐在窗框上,臉上卻是極力忍笑的樣子。
蝶袖不知他已在那裡坐了多久看自己發呆,偏偏自己又是因為想著他才發的呆,羞氣交加索性把臉一沉便道:「鳳尾幫的郭大俠什麼時候也學那些宵小之輩有門不走、改走窗戶了?」上官彥見被她發覺,也不以為意,一笑便從窗框上躍了下來,口中卻道:「你門口好大一尊門神,好像還是尊會吃醋的門神。我不敢捋他的虎鬚便只好走窗戶了。」蝶袖知道他說的是卓銘,雖然知道這人十句話裡也難得有一句是正經、剩下的一句裡也還有一半是在開玩笑的時候多,可是見他對卓銘守在自己門口的事情彷彿全不在意的樣子,胸口便是一悶。
這時上官彥臉上的笑容卻斂了,正色道:「我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蝶袖難得見他如此正經的神情,微微一愣,倒把才纔的難過丟到了一邊,點了點頭,上官彥便示意她附耳過去,低聲交待了一番之後卻聽見卓銘在外頭問道:「蝶袖姑娘,衣服可換好了?」蝶袖看了上官彥一眼,上官彥對她點點頭,她便向著外邊答道:「馬上就好了,請卓公子再稍等片刻。」轉頭卻見上官彥已經又跳上了窗台,對她擺擺手便仍舊從窗口出去了。
蝶袖轉過身來,向著外頭說了一聲:「卓公子請進來吧。」卓銘在外頭等了半天,聽見這一聲不覺精神一振,連忙推門進來了。他進來便見蝶袖已經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衫裙,看起來卻是清麗脫俗,與方才艷光四射的樣子又大不相同,想起表妹那呆頭呆腦的樣子,越發覺得眼前的人可愛起來。蝶袖見他站著傻看,忍不住「撲哧」一笑,推了他一把說道:「呆子,看什麼呢?」卓銘被她這一笑一推,越發骨頭都酥了,心中一熱便握住蝶袖的手說道:「蝶袖,我替你贖身吧!官府裡我也有路子,還能幫你把這樂籍給脫了。從此以後你我雙宿雙飛……」
蝶袖聞言不著痕跡地將手從他手裡抽了出去,口中卻笑說道:「你這幾月後就要做新郎倌的人卻巴巴地跑來和我說這話?就算你表妹不在乎我這個風塵女子和她同處一個房簷下,你姑父姑母就她一個寶貝女兒,難道也能不在乎?你就別哄我開心了。」卓銘聞言卻是呆了一呆,強笑道:「你只管與我相好,與他們又有什麼相干?卓家就我和我大哥兩個兒子,我大哥又是個病秧子,多半也生不出兒子的。我若說是為了卓家多留點香火血脈娶你進門,我父母斷不會駁回的,我姑父姑母再心疼女兒也管不了這一條。你若是真的跟了我,我必定好好疼你,我表妹又是老實疙瘩一個,你最多名分上吃點虧,其他的還不都是你的?」
蝶袖聽他說得熱切無比,心中不由得一歎,卓銘在她見過的男子裡應該算是很不錯的了。相貌家世姑且不論,對她從來倒都是以禮相待,雖然偶爾有逾份之舉也總是見好就收,並不過界;人雖然也風流些,自認識她以來也收斂了不少,今日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在她這種身份的女子來說,遇到這樣的人也算是難得的了。只是她早已心有所屬,今天又有上官彥的囑托,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遂一笑說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你表妹都還沒進門,這事且先放放,倒是你三天兩頭地往我這裡跑,給你表妹家裡知道豈不尷尬?聽說近來揚州附近也不太平,連新上任的知府一家都在半道上給人殺了個乾乾淨淨,連剛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你單人獨馬的,可要當心些。」
卓銘聞言卻一哂道:「幾個攔路打劫的毛賊,我還不放在眼裡。」蝶袖目光一閃,卻說道:「可我聽衙門裡的人說,這次劫殺知府一家的都是各大門派的高手。好像……好像還有你姑父家的人!」卓銘聽得一驚,追問道:「這話是誰說的?他們說有歸雲莊的人參與其中可有憑據?」蝶袖瞟了他略現緊張的神情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聽說死者中有人中了那個什麼神一指,我記得你好像也跟我提過這是你姑父家的獨門武功吧?」卓銘的神態越發不自然起來,方才卿卿我我兒女情長的心思一下子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自己琢磨了一下,斷然站起身來說道:「我得趕緊把這事告訴我姑父!」
蝶袖見狀微微一愣,隨即卻搖頭道:「都已經這麼晚了,你這會上路,就算不遇到強盜,一個失足摔著了也不是玩的,還是等到明日天亮了再走吧。」卓銘見她這樣關心自己,倒有些受寵若驚,暗自高興之餘口中卻仍舊說道:「不行。此事事關重大,我必須立即稟報給我姑父姑母知道,他們對我向來不薄,我怎能坐視歸雲莊被人栽贓陷害?我那匹黑雲原是萬里挑一的靈駒,天黑也不妨事的。等這事辦妥了我再來見你,今日就先告辭了!」說罷竟真的拱手自去了。
蝶袖不料卓銘說走就走,倒對著他的背影發了一會怔,冷不防身後傳來一句:「看他的樣子,也不像作偽。這卻讓人頗費思量了。」蝶袖一回身,卻見上官彥已經坐在了身後的妝台上,正自顧自地凝神思索,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側影依舊是令蝶袖感覺到熟悉而又心動的英挺。蝶袖竟一時看得癡了。上官彥回過神來見到蝶袖的神情,心中暗道不妙,忙從妝台上跳了下來,蝶袖被他的動作驚醒,臉上卻是一紅,上官彥只當沒看見,笑道:「不管怎麼說,你今日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該怎麼謝你?」蝶袖聞言卻是不語,只用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上官彥心中更是警鐘大作,想起和葉澄分別的時候她半是玩笑半是威脅的囑咐,只覺頭痛,蝶袖見他神情,聯想之前見他時候的種種,心中卻是一震,脫口問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上官彥不料她竟問得如此直截了當,心知這種事情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早說清楚的好,暗中歎了口氣便點了點頭,蝶袖一見他點頭臉色立即變得刷白,身子晃了晃,卻像已經連站都要站不住了。上官彥萬不料她的反應竟如此劇烈,正待伸手要扶,伸出去的手卻被她一手揮開,只得訕訕地收了回來。蝶袖自己摸索到身邊的桌子站穩,另一隻手卻撫上額頭,皺眉道:「我有些頭疼,想早些安歇了。你請自便吧。」
這還是他們自認識以來蝶袖第一次趕他走,上官彥苦笑了一下,又有些擔憂地看了蝶袖一眼,想要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得說道:「那你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攪你了。」說罷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蝶袖見他真的就這樣走了,只覺胸中一陣絞痛,悶了幾下,猛地喉頭一甜,竟噴出一口鮮血來。綠珠恰在此時進得門來,蝶袖平日裡又待她如同親姐妹一般,一見這情形唬得魂都飛了,撲過來一邊哭一邊說道:「姐姐你有什麼不順心的,要砸東西要打人什麼不行,幹什麼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你要是有個好歹,丟下綠珠一個人在這火坑裡可怎麼熬過去呀!」
蝶袖一口鬱血噴出,倒覺得胸中暢快了許多,見綠珠哭得跟淚人一般,卻反過來安慰她,一邊拉她坐下一邊虛弱地說道:「你這癡人,竟比我還癡了幾分。這世上真有誰是離了誰就活不了的?」綠珠聽她這麼說,卻掛著淚珠抬起頭來,辨認著她的神色說道:「我方才見郭公子從這屋裡出來,是不是他惹姐姐生這麼大的氣?要是他,我下次看見他的時候必定替姐姐捶他。」蝶袖聽到她的稚語,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一想起她說的那個人,心中卻又是隱隱作痛。綠珠見她的樣子,知道自己猜得不差,咬牙道:「多少人追著姐姐跑,只為姐姐能對他們一笑,姐姐卻獨獨對他掛心,就我所見真是恨不能把心窩子都掏了出來捧給他,可恨他卻不知道珍惜姐姐的情意。姐姐先前還說他是個好的,照我看,這天底下的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好的!」蝶袖聞言雙手捧起她的臉正視自己,搖頭道:「綠珠,你萬不可抱有這樣偏激絕對的想法,不然就算真的緣分來到你身邊,也會被你錯過的了。我喜歡郭公子,只是我自己的意思,他並不是非接受不可。他應當有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的ziyou。」綠珠聽了這話,不禁一呆,喃喃道:「那姐姐你,豈不是太可憐了嗎?」蝶袖聞言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又再搖搖頭,卻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綠珠見狀再也忍受不住心中酸楚,撲倒在蝶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蝶袖只能緊緊摟住她的身子,任由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