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十章 霜明寶劍花 文 / 楊麟
京城大街上。
現在已經入夏,京城雖然位在北方,一到了夏天也是燥熱得難耐,尤其到了午後那會更是如同天上架了個火爐一般地炙烤著底下的這片大地,所以京城裡的人們多半都會避開這最難受的時段出門。夏天的天又亮得早,往往卯時就有不少人出了門,特別是那些趕早市的更要起個大早,圖的不過是在早市上賣個好價錢或者淘點好東西。
這日,天剛濛濛亮,往皇宮去的大道上便已經出現了一隊校尉,簇擁著一乘紅蓋金黃幨的暖轎,四周是紅色的緞面做的幃子。暖轎前面是兩面方se旗和兩面青色白澤旗開道,其他的八響節、四團扇、絳引幡等一樣不缺,識貨的都認得那是寧王府世子的儀仗。這麼早就出門,想必是上早朝了。當今皇上以「聖體違和」為由視朝已稀,甚至有連續多日不曾上朝的記錄,大部分的公務都由領著攝政王頭銜的寧王代為裁奪,而這幾年寧王早年征戰的舊疾復發,在家休養的時日漸多,朝務就多由其世子代勞決斷了。
與他那位沉迷於長生不老之術的伯父不同,被公認為帝國接班人的寧王世子楊承燁自幼受到父親的嚴格教育和良師熏陶,聰穎上進,勤奮好學,十幾歲上便入各部學習處理政務,行事作風穩健務實,登朝之後更是勤於國事,時常看奏折看到深夜,處事也是張弛有度,寬嚴得當,漸有明君之風。所以寧王世子雖無太子之名,卻已行太子之實,皇帝也早有立儲之心,只是礙於他的父親寧王尚以攝政王之名視事沒有明詔發佈罷了。外界甚至傳聞如今連玉璽都是世子在掌管使用,也有不懷好意者暗中散佈寧王和世子實際是矯詔而行,真正的皇帝已經被他父子二人囚禁一類的傳說,西南方面也在蠢蠢欲動,暗中調度自己在京城的棋子和人脈,想要有所作為。各方勢力爭相鬥法,都期待自己能押對那最關鍵的一寶。京城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實際已是風起雲湧,大有一觸即發的架勢。
只不過在不知內情的普通老百姓眼裡,這寧王府的世子可真是生來的好命,落地就是天潢貴胄,威風八面,將來還有個皇帝等著他去做,看著世子旗甲鮮明的儀仗都嘖嘖說道:「看看人家那命,也不知是修了幾世修來的。」
在一色戎裝的校尉裡,有兩個身著便裝的人就顯得格外地引人注目。兩個人年紀都不大,一個身形高瘦,倘若不是神情太過冷峻,倒是個英俊少年,另外一個和他形成鮮明對比,長得福福泰泰,一笑起來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縫,倒像是個縮小了的彌勒佛。細看去兩人的眉眼卻有幾分相似。
寧王府的重要人物出行歷來會有鷹眼的高手隨行保護,周圍的校尉早已見怪不怪。這時隊列已經行進到了寧王府所在的長寧大道出口處,拐過彎就要上皇宮所在的永興街了。晨曦中已經可以望見遠處皇宮屋頂上金光閃閃的琉璃瓦,世子的轎中卻很安靜。王府的儀衛都知道世子有趁著上朝路上的這會功夫打個小盹的習慣,都盡力不發出多餘的聲音。寧王府素來以軍法治家,又經過燕九音手上的一番大力整治,紀律之嚴明比起軍隊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幫親兵早已被訓練得默契十足,動作整齊化一,幾十個人腳步落地卻只發出一個聲音,另外兩個便服的都是武林高手,卻是落地無聲。周圍百姓見此陣勢早已迴避,一時間長寧大道上只聞靴聲橐橐、馬刺丁當和長鞭開道的聲音,一派威嚴肅殺之氣。
隊列拐過街角的時候,身後兩側的屋門忽然一齊打開,衝出第一波殺手來。
與尋常校尉不同,寧王府的親兵所佩的都是清一色的五尺長刀。這是世子側妃佟秋月的父親、一等公兼兵部尚書佟琦善的創造。
佟琦善在沿海一帶與倭寇作戰的時候,見到倭寇長刀鑄造精良,鋒銳彪悍,刀法漂疾湍野,大劈大殺,更有腰間的一把短刀伺機而動;兩軍對戰之時倭寇甚至不著甲冑,「裸形赴斗」,加上他們步法輕捷、善於利用地形和空間來發揮各自為戰的能力,在對戰中往往飄忽如風,令己方官兵往往顧此失彼,損傷頗為巨大。佟琦善在御倭戰鬥中,認真總結了日本刀法,同時,又在民間挖掘整理苗刀等長刀的鑄造工藝與刀法警髓融會其中,在御倭部隊中配備了長刀,並且加緊訓練士卒,終令其技較倭寇高出一籌,又自創了「長短兵迭用」的「鴛鴦陣」法,大破倭寇的「蝴蝶陣」,終於成功平息了浙、閩、粵等地沿海的倭患。
寧王府的親兵配備的正是這種頗具殺傷力的長、短刀的組合,亦曾請佟琦善親自指點操練過「鴛鴦陣」法。世子身邊的這干校尉又都是寧王親自挑選的,個個是沙場上死人堆裡滾出來的悍將,拼起命來都不帶眨眼的,論功夫也都是千中選一的好手,由他們組成的「鴛鴦陣」自然是威力倍增,已經不知粉碎了多少次衝著世子而來的暗殺。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領頭的校尉一聲令下,所有校尉的長刀便一齊出鞘,發出一聲整齊的拔刀聲,並且迅速集結成陣,將世子的暖轎保護得滴水不漏。領頭之人再一聲令下,前面的幾人的長刀已經揮出,衝在前面的殺手閃避不及,有的便直接往那幾把長刀交織成的網上撞了上去,霎時間血染長街。
後面的殺手見這情形卻像是早有預料,也結成了一個陣勢,卻亮出一排弓弩手來。強弓與勁弩一組合,頓時箭如飛蝗疾雨一般射了過來,前頭的幾個校尉揮刀抵擋了一陣終於不支,先後中箭倒下。領頭的校尉一揮手,身後卻又跑出了一列盾牌兵,或蹲或站,在人群四周圍成一圈,形成一道銅牆鐵壁。
對面的殺手見弓弩失效,各自揚手打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鐵丸,敲在盾牌上頓時炸開,世子這邊的盾牌兵頓時一片哀號,有些甚至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出口就已被炸得飛了出去,其形狀卻是慘不忍睹。領頭的校尉終於變了臉色,脫口道:「霹靂彈!」
對面的人見這一招奏效,又擲了一輪火藥,世子這邊更是潰不成軍,連守在世子轎旁的兩個便服的高手見狀也不禁皺了皺眉頭。此時兩邊的人正忙著扔火藥和躲避火藥,現場也被火藥炸開後的硝煙籠罩著,身形較胖的那個武林人忽然就從世子轎旁消失了。領頭的校尉一邊躲閃,一邊在硝煙中勉強睜開眼睛,隱約瞧見那個看著有些圓滾滾的身影卻異常靈活,騰挪幾下便躍入對方陣中,彷彿還揮了揮手,再度睜眼的時候卻見他已經回到自己這邊來了,不由得暗暗稱奇。
這時對方的領頭人物正準備趁著兩波火藥的餘威發動一輪最猛烈的攻勢,轉頭卻見自己這邊的人樣子古怪,都是一副蔫頭耷腦的樣子,方纔那股強烈的殺氣與鬥志卻都蕩然無存,不覺大吃一驚,正要問是什麼回事,忽然間自己也覺得四肢乏力,腦子裡卻開始昏昏沉沉起來。總算他見過識廣,立時便反應過來自己被對方動了手腳。這時太陽已經升起,現場的煙霧也已被晨風吹散,他強打精神朝對方陣中看過去,待到看清楚那個身形高瘦的人的臉之後卻露出震驚的神色,等他再看清楚那人身邊站著的人之後,臉上的神色已經變成了恐懼。
唐門裡名聲僅次於唐真的兩人居然都成了寧王府世子的保鏢,唐門的毒藥已經夠可怕,要命的是來的還是唐門裡最擅長使毒的唐莫,而比這更要命的是和唐莫在一起的居然是唐門裡武功最高的唐奇。
殺手的頭目忽然很後悔自己出門之前沒有看一眼皇歷,他猜那上邊一定寫著「今日百事不利,忌出行,忌往東方」。
一直冷冷地注視著一切的唐奇這時忽然卻開了口,他問的是唐莫,道:「你用的是『秋霜』?」唐莫聞言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卻道:「你居然也留意起毒藥來了。難得難得。」唐奇哼了一聲,卻又道:「你這喜新厭舊的性子果然還是沒有變,有了什麼新藥必定要拿出來現寶。」唐莫又好脾氣地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擔心風頭都被我一個人搶光了?放心,我看對面的傢伙多半還留有後手,肯定夠咱們哥倆忙活的。」
唐奇和他對答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對面的殺手,聞言微微地點了點頭,忽然又說道:「奇怪!」唐莫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哪裡奇怪?」唐奇皺眉道:「這裡可是與永興街相隔不到兩里的路口,離寧王府也沒有多遠,他們居然敢接連兩次使用**,就不怕皇宮裡的禁軍和寧王府的親兵嗎?」唐莫聽他這樣說,也覺有理,知道今日的事透著邪乎,越發留意起週遭的情況來。
這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了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