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六十九章 西風幾度陽關 文 / 楊麟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se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上官彥看著與燕九音有幾分神似的唐真,心裡不知怎麼想起了王右丞的這首《送元二使安西》。他想不到唐真特地找上門來竟是為了燕九音,不覺一愣,見唐真還在看著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只得點了點頭,心裡卻又不禁想起唐真提起的那個人來。集鷹眼和麓州兩大勢力都遍尋不到他的蹤跡,他是不是也已在陽關之外?
燕九音與世子和蘇湛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別說他不清楚,就是葉澄也覺得糊塗,私底下兩人也不止一次說起燕九音的事,都是不得要領。往往不經意間,上官彥便會想起當日在寧王府與燕九音把酒言歡的那些日子。燕九音的才智、氣度,還有那些淡淡的關切,甚至是他那些偶爾流露出來的迷惘與失落,都讓上官彥無法就此將這個人從記憶中抹去,同往常遇到的很多人一樣,萍水相逢,一笑便相忘於江湖。
唐真一直都觀察著上官彥的表情,忽地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上官彥聞言怔了怔,半晌方才說道:「是個很難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人。」唐真默了默,又問道:「你現在忙不忙?」上官彥吃不透他什麼意思,只得照實答道:「眼下也沒有什麼急事要辦。」唐真聞言點點頭道:「那就好。」上官彥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唐真看著上官彥,卻又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忽然就冒出我這麼個人來接替燕九音?」上官彥點了點頭道:「我確實想不到。唐門的人,歷來跟外界牽扯不多,之前也沒有聽說過有唐門子弟加入鷹眼。我聽說你接掌了鷹眼之後多少有些意外。」
唐真卻搖頭道:「也談不上接掌。鷹眼真正的主人還是寧王世子,我也不過是代為跑腿罷了。」上官彥轉頭看了唐真一眼,問道:「為什麼要加入鷹眼?來找我又想知道些什麼?」
唐真聞言一笑,說道:「你倒是個很直接的人。」上官彥也笑了笑,說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唐十三公子特地登門,也不會是為了找我閒聊的吧?是為了燕九音?」
唐真點頭道:「不錯。」上官彥訝然道:「你們認識?」唐真卻又搖了搖頭。上官彥不覺怔住。
唐真見他吃驚的樣子,卻別開了視線,注視著窗外的一棵梧桐說道:「如果我說我加入鷹眼是為了燕九音呢?」
上官彥不禁苦笑道:「你還是一口氣說完吧。不然照這樣說下去,只怕你說到天黑我也還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真聞言回過頭來說道:「我已經不止一次聽別人說我跟他有幾分相像,你覺得呢?」上官彥點頭道:「的確有幾分神似。」下一刻卻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該不會是為了這個就跑去鷹眼接他的班吧?」
唐真聞言眉毛一剔,說道:「我只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是說我像他,而不是說他像我。」
上官彥聽得瞠目結舌,半晌方才說道:「你真……有閒。」
唐真眉毛一挑,卻道:「唐門本來就是個很無聊的地方。如果你跟我一樣,從什麼時候喝第一口nǎi到什麼時候跟人第一次上床都已經被人計劃好了的話就明白了。」
上官彥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形容被外界稱作神秘強大的唐門,偏偏這人還是唐門裡最受關注和長輩器重的唐真,只能哭笑不得。幼年喪母少年喪父的他確實無法體會那種一切皆有人打點好的感覺,果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於是他只好問道:「所以你就把他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來證明自己比他更好?」
唐真嚴肅地說道:「錯。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比他更好,而是想要瞭解他跟我到底有什麼相同與不同。對於我來說,要瞭解一個人,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把自己代入他曾經待過的環境,去經歷他所經歷過的事件,體驗他所體驗過的感情。何況現在已經誰都找不到他,這也是唯一一個能夠真正瞭解他的法子了。」
上官彥聽得聳了聳肩,問道:「然後呢?」「然後?」唐真聽得一怔。上官彥歎了口氣,說道:「就算你真的瞭解了他,又能怎樣?又要怎樣?」
唐真眉毛又是一挑,說道:「等到那時候再說吧。也許那時我已經發現更有意思的事情了也不一定。」上官彥卻聽得呆住了,想不到看起來又理智又冷靜的唐真骨子裡竟是一個這樣可說是率性也可說是任性的人。不過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上官彥忍不住微微一笑。
唐真見上官彥忽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不禁問道:「你笑什麼?」上官彥也不說破,卻又問道:「世子問你為什麼要加入鷹眼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
唐真點點頭,上官彥倒是聽得一愣,想不到唐真竟然在世子面前也是這種說法。唐真見他驚訝,便道:「世子與我有約在先,只要我在其位謀其事,好好辦我的差使,我是為了什麼接管鷹眼他不管。」
上官彥偏頭想了想,的確很像是楊承燁會說的話,接著又順便問起了京城裡的一些情形,不知不覺便與唐真聊到了天黑。上官彥本來要邀請唐真一道用晚飯,這時寧小風卻又上門來找他商量一些私務,看到唐真也在不覺一愣,唐真見狀便從上官彥那裡辭了出來,走在路上的時候也真覺得有些餓了,就隨便挑了家路邊的、看起來還乾淨齊整的館子走了進去。
唐真自己就是用毒的大行家,雖然比不上唐莫來得精通,一般人想要在他的吃食裡下藥也殊為不易,因此雖然現在他已是鷹眼的指揮人,也從來不搞專人試毒那一套。另外他對自己的暗器也頗有信心,所以出門的時候身邊也往往沒有旁人跟著。可是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大意了。
等到唐真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一腳踩進包圍圈的時候,周圍的退路已經全部被人封死了。對方顯然已經經過周密的準備和策劃,只怕連他帶了幾枚暗器都已經摸得一清二楚。唐真苦笑了一下,眼看著四周的人開始謹慎地縮小包圍圈。
到了這份上,唐真仍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從懷裡取出一隻鹿皮手套帶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正在縮小的包圍圈便忽然一慢。緊接著,唐真那只帶著鹿皮手套的手裡忽然就多了一枚鐵蒺藜,那縮小中的包圍圈便停住了。
一枚鐵蒺藜有十三瓣,每一瓣都閃耀著不同的光芒,而當這鐵蒺藜是在唐真手上的時候,通常就意味著在場的某人已經和死亡結下了不解之緣。
只可惜這樣的鐵蒺藜,唐真隨身的皮囊裡卻只有五枚。唐門為了防止製造暗器的手藝外洩,子弟所帶的暗器數量都有嚴格的管理和限制,而真正要唐真動用到三枚以上鐵蒺藜的情形可說是少之又少,所以他皮囊裡面的鐵蒺藜最多的時候也不會超過六枚,除此以外也不再帶別的諸如「子母梭」「多情刺」等唐門子弟常用的暗器了。對唐真來說,飛花摘葉都已是能夠殺人的利器,多帶一堆鐵製的暗器反倒覺得累贅。可是拈著花葉的唐真和攥著唐門暗器的唐真的殺傷力,顯然不能同日而語。
聰明人通常都很懶,不過懶人也常常要為自己的懶惰付出代價。
唐真這麼想著的時候,對方已經不願意再等,發動了第一波攻勢。他們早已接到命令,今天如果讓唐真活著走出這裡,他們回去以後便會面臨讓他們想都不敢去想的殘酷懲罰。反正都是死,死在唐真的暗器上,至少還有個痛快,所以沒有人惜命。
唐真見到這麼多人都不要命地撲上來,不覺皺了皺眉頭,第一枚暗器終於出手。
唐真發出的那枚鐵蒺藜斜穿過衝在最前面的刀客的咽喉,準確地打在了他身後那人的左眼上,然後這兩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唐門的毒藥果然見血封喉,唐真的暗器果然可怕。
在場的人裡誰也沒有見過這樣匪夷所思的暗器手法和腕力,都禁不住停了一停,隨即卻又咬牙衝了上來。於是唐真的第二枚,第三枚和第四枚鐵蒺藜都先後發了出去,每一枚暗器都奪去了至少兩個人的生命。當唐真手裡扣住最後一枚鐵蒺藜的時候,飯館裡除了他自己,還站著的就只有三個人了。
這三人是這撥殺手裡面武功最高也最有心計的三人,所以當別人都倒下去了的時候,他們三個還是毫髮無傷。唐真掃了他們一眼,看得那三人都不覺往後退了一步,唐真卻自己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居然像是要開始吃飯的樣子。
那三人對望一眼,都不知道唐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們早就聽說過唐真心機深沉,狡猾非常,互相看了一眼,都不願意放過這難得的立功機會,分成三個方向形成一個新的包圍圈,又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
唐真歎了一口氣,像是對自己的晚飯遲遲不能開動感到很遺憾,便將僅剩的那枚鐵蒺藜放在了桌上。那三個殺手又停了下來,眼不錯珠地注視著唐真的手,緊張得手心裡都在冒冷汗,不知道唐真會選中誰來做最後的犧牲品。
唐真看見他們緊張的樣子,不禁露齒一笑,現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只可惜落在那三人眼裡,卻跟狼牙也沒有什麼分別。唐真微笑著伸出食指在唯一的那枚的鐵蒺藜的中心一捺,鐵蒺藜立即在他的指下變作了十三片花瓣。
十三片致命的花瓣。
原本準備獵殺唐真的三名殺手忽然就感覺自己變成了那被獵人盯住的兔子。唐真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愉快了起來。
遠處的教坊裡又有琴聲傳出,卻是有人在彈奏一曲《陽關三疊》。
西風幾度陽關。故人安在?
(第六卷《西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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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般若》內容簡介
江湖風波險惡,京城裡亦是暗流洶湧。誰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敬請關注《蒼天笑》第七卷《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