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五章 羨他一對,鴛鴦飛去 文 / 楊麟
鷹眼、青龍門還有早先的浮雲山莊,都被人稱作看不見的幫派。看不見的意思就是你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你身邊的某個人就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是最強大的幾個組織中的成員,也可能你昨天還在門口和一個老街坊就著花生米和二兩白干擺龍門陣,第二天卻發現他曝屍街頭,手裡攥著把斷掉的朴刀,身邊還躺著一地跟他一樣淌血的屍首。
都說亂世出英雄,出豪傑,其實亂世裡出的更多的還是無名的士兵、草寇和流離失所的百姓。所以蝶袖一直都認為自己會被青龍門撿到是一件幸事。她與哥哥被青龍門的人分送到不同的地方去接受訓練的時候,當時只有十一歲的顧飛煙只對她說了一句話,「活下去!」
活下去,這已經是當時他們和情況與他們類似的孩子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願望。當十幾年後這批人裡還活著的那些再聚首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青龍門下最精銳也是最彪悍的一支部隊。在他們的心中,完成任務高於一切。因為只有完成了任務,他們才能繼續活下去,才有希望再看一次明天的太陽。
包括蝶袖在內,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青龍門真正的主人,只知道大約十年前青龍門換過一次主人,但是換人的原因不明。不過對他們來說,誰當青龍門的主人都沒有區別,他們只需要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以後還會領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報酬就足夠了。新主人在這一點上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所以他們繼續前仆後繼地去完成他所下達的一切指令。
蝶袖並不知道的是,她刺向裴映宣這一劍時候的心情,竟與若干個月以前她的兄長刺向李詔詩的那一刀時瞬間產生的空虛有說不出的相似,而他們得到的回應竟然也是差不多--他們刺中的都不是自己要殺的那個人。
不過蝶袖的劍並沒有真的刺到那個假扮裴映宣背對著她的人。幾乎在她出劍的一瞬間,那個人就以一種令人讚歎的敏捷從床上彈了起來,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手裡竟然也有一柄劍。那柄劍很長,近距離看起來就像塊廢鐵,可是蝶袖卻知道這決不是什麼廢鐵,而是一把曾經沾上了很多有名的或者無名的劍客鮮血的上古神兵--指瑕。
蝶袖認得手持指瑕劍出如風的這個人,如果不是這個人,也許她和上官彥現在還可以保持著那種微妙的關係,而不必跟現在這樣只能刀兵相見。所以這個人應該算是蝶袖的仇人,不過這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因為從她走進這間牢房的那一刻起,或許他們兩人都已經意識到今天只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
君如是的劍法很高。當日他能獨上武當找被稱作「當世七大劍客」的青楓道長單挑並且在兩百餘招過後將其擊敗,能在青龍門暗殺胡長風的時候刺出那關鍵的一劍,並且在那以後又讓青龍門連續六十三撥殺手鎩羽而歸,靠的都是自己不避寒暑苦練多年積攢下來的實力和在一次又一次的實戰中以鮮血換回來的寶貴經驗。
君如是的成功裡很少有僥倖。記憶中他最幸運的一次也不過是在跟人比劍的時候因為腳下踩到一塊西瓜皮跌了一跤,意外地避開了對方一記他原本無法避開的致命殺招,然後反過來將對方幹掉了。因為他沒有任何的靠山和背景,甚至連個門派都沒加入過,當年學劍的對象也是在風塵中苦苦蹉跎的無名劍客,而那名劍客在劍術以外唯一給他留下的也就只有指瑕了。
蝶袖亦從來不知他人蔭庇為何物,到目前為止她一切的成功與財富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掙得。這樣的兩個人的打鬥,其實很不好看。因為所有花哨但卻不實用的招式都已經被棄之如敝履,剩下的只有那一個個間不容髮的瞬間串聯起來的在生與死之間遊走不定的片斷。
蝶袖很快就落了下風,因為她最擅長的兵器並不是劍,而對君如是來說,劍簡直已經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這些日子雖然名為坐牢,實際上因為有了上官彥的囑托和李詔詩、孟飛的關照,君如是根本就是在揚州府的大牢裡療養;而且他只是嫌犯,並沒有定罪,時不時地還能出牢到院子裡放放風、溜躂兩圈;功夫倒是沒撂下,只是難得有這等吃飽睡好諸事不操心的日子,身上居然還長胖了好幾斤;等到孟飛要他扮著裴映宣引誘青龍門的人上當的時候,他身上的傷早已大好,對交還到自己手裡的指瑕更是倍感親切,要不是蝶袖還抽冷子放那有毒的飛針讓他有幾分忌憚,估計早就已經被他撂倒在地上了。
蝶袖亦已經發覺局勢對自己不利,便只求盡快脫身,所幸這時又衝入兩個青龍門的幫眾來,蝶袖且戰且退,將君如是留給那兩人應付,自己又回到大牢外面來,卻仍舊想著要去尋裴映宣,冷不防有一個人倏忽來到身前,蝶袖嚇了一跳,黑夜裡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見對方身上穿的不是夜行衣,立即一劍刺了出去。
蝶袖這一劍雖是匆忙而發,去勢卻凌厲非常,那人手裡亦是一把長劍,見蝶袖朝自己刺來,連忙舉劍一擋,口中卻低聲道:「是我!」居然是上官彥的聲音。蝶袖聽見他的聲音忙將刺出去的劍一偏,劍尖滑過上官彥手上那柄長劍,帶出一溜星火。
上官彥假裝與蝶袖激戰,卻欺近她說道:「快走!你的人已經都快被制服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蝶袖聽得心頭一熱,幾不可聞地輕歎了一聲,便朝上官彥點了點頭。上官彥見蝶袖肯走,心頭卻是一鬆,一邊打一邊引著蝶袖漸漸地往外面去,不一會兩人已經打到了揚州府外面。上官彥見四下裡無人便停了手,懇切道:「你快些走吧!」
蝶袖收劍而立,卻看著上官彥不說話,上官彥以為蝶袖反悔,不禁又著急起來,忍不住又催促了幾聲。蝶袖藉著月光看見上官彥臉上焦急的神情十分真切,霎那間眼眶居然有些發chao,默了一會忽然說道:「你願不願意跟我去一個地方?」
上官彥聞言一愣,這時揚州府裡的打鬥聲已經變得稀疏了,還夾雜著不少叱喝和傷者呻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唐真這邊已經控制了局勢,還有人說要到外面來搜捕漏網之魚,上官彥擔心蝶袖會身陷囹圄,見她還在等著自己的答覆,咬咬牙便答應了。
蝶袖見上官彥都不問是什麼地方便答應跟她前去,也不再說話,轉身自往前奔去,上官彥果然依言在後邊跟著。黑暗中有雙眼睛目送著他們離去,目光中竟隱約有一絲羨慕之情。這時揚州府裡有人已經出來收拾殘局,黑暗裡的那雙眼睛卻又倏忽不見了。
上官彥跟著蝶袖,卻越走越奇怪。照說現在揚州府的捕快和鷹眼的人多半是傾巢而出在全城搜捕青龍門的黨徒,蝶袖應該盡快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或者索性趁著夜色出城去,可是蝶袖卻反其道而行之,居然徑直往城市的中心地帶奔去了。上官彥不知她什麼主意,但是他既然已經說了跟著她去,又不好多問,只得一路悶頭跟著。
「到了。」蝶袖的聲音忽然從前面傳來,上官彥抬起頭來卻是一愣,發覺蝶袖居然帶他來到了揚州城裡舉辦上元燈節、賞花詩會等全城xing活動的地方,左右看看聽聽發覺除了自己和蝶袖卻又沒有別人,也不像是有埋伏的樣子,不覺發起怔來。蝶袖見他發愣的樣子,卻「撲哧」一笑,隨即除下蒙面的黑巾,下一刻卻動手解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來。
上官彥聽見蝶袖的笑聲,轉過頭來卻見她開始動手解衣服,不禁一驚,呆了片刻連忙又將頭轉回去,口中吶吶道:「你這是……做什麼?」耳中卻聽到身旁的悉索之聲不絕於耳,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沒料到情況會急轉直下成這樣,他心中又一直當蝶袖是朋友,立刻便面紅過耳,這時卻聽蝶袖說道:「呆子,轉過頭來。」
上官彥聽見這句,越發手足無措起來。他畢竟也是個男人,心裡對蝶袖的感情本來又微妙,唯恐自己回過頭去便會把持不住,到時候可真是對不住蝶袖更對不起葉澄了。蝶袖見上官彥半天不肯轉過頭來,又瞧見他已經連耳根子都紅了,又好氣又好笑,索性伸手又拎住他耳朵,硬是將他的頭轉了過來。上官彥心中還從未如此緊張尷尬過,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把心一橫便抬眼朝蝶袖看去,結果卻發現蝶袖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只不過是將夜行衣脫了下來,底下穿著的卻是她平日裡跳蝶舞時常穿的的舞衣。
那一刻上官彥真的很想地上突然裂開條大縫好讓自己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