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四章 林秀與吳蘋（上） 文 / 張拙

    熱情與平淡之間，是否反而會有一種天然的互相吸引力？

    無論如何，在後來的歲月中，每當想起林秀，我總是感謝上蒼，給予了我這樣的改變人生的契機。

    或許，偶然的機率，加上個人的性格變數，就成了命運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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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林秀，認識她真的是偶然。

    那一天中午，我腋下夾了本書，從後門走到前院。哥哥的一幫朋友在屋裡玩，我沒興趣參加。我弄不明白，ri復一ri的在你家我家他家聚會，到底有什麼吸引力？

    所以我低頭走自己的路，準備出去找個安靜的去處。

    「嗨，你好！」

    我呆了一下。哥哥的朋友都知道他這個妹妹有些怪異不合群，見面也就是點頭微笑，很少有人會這麼熱情的打招呼。

    那是個瘦小的……女孩？一頭板寸短髮，中性長褲t恤，皮膚曬得發黑，臉笑得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加上嘴角上彎，以至於給了我這麼一個印象。

    她見到我的時候，正在走獨木橋——我家的大門沒有用鎖，只是用一整根原木，呈45度角頂在門上。我也經常像她現在一樣，在這根獨木上驚險的走來走去，引以為樂。

    ——還是第一次看到我以外的女孩，這麼喜歡走獨木，甚至把同伴都丟在屋裡，自己一個人在大太陽下玩得不亦樂乎。

    我反射xing地回答：「你好！」同時腦中開始搜索記憶……我不記得我認識她。雖然我經常記不住人的姓名和相貌，甚至發生過問了一個人五次姓名都沒有記住的情況，但這麼一個男孩似的女孩是否見過應該還是有印象的。我再次確定，我不認識她。

    「你是珊是嗎？我早就聽說過你了。我叫林秀，你也可以叫我林。」

    陽光照在她自來熟的笑臉上，黑膚上細密的汗珠閃閃發亮。她抬手抹了一把汗，笑得越發燦爛。

    我有些不好意思。有個人出現在你家裡，主動熱情的跟你打招呼，你卻連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和書本打交道久了，我實在不知應該如何面對這樣鮮活的熱情。若是個男孩，丟一句「我不認識你」過去也就是了。偏偏又是個女的……於是我只好看看她，等待她的下文。

    她顯然十分健談，看我沒說話，就繼續說了下去：「早就聽說了，你十分愛看書，是個才女呢！正想認識你……」

    她這一誇，我頓時不好意思至極。才女？整天看武俠小說、半途輟學的才女……

    我不記得後來是以什麼借口離開家的。我只知道，林秀的臉上始終笑得熱烈。難得地，這個一點也不漂亮、跟個野小子似的女孩，一次見面之後，我就記住了她。

    我以為我跟林秀之間不會再有超過點點頭打打招呼的關係。在這之前，哥哥一群朋友中的女孩，總是在我的視線中消逝得很快，大多數，我甚至連名字都還不及知道。

    所以幾天之後，當我在二哥並不常呆的老房子這邊看到林秀的時候，感到十分的驚訝。

    她一如上次所見，熱情而又笑意盈盈地打著招呼：「嗨，珊！」

    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女孩，是隔壁巷子的，與二哥同齡。按說彼此應該很熟悉，不過她在城裡一中讀高中，平日也沒有什麼交集，除了……她跟林秀，應該毫不相干，怎麼會和林秀一起過來？

    林秀看我望向她，立刻解釋：「我跟吳蘋是同學，你們認識的吧？是她帶我來這兒的。」

    吳蘋淡淡的笑道：「當然認識了。」

    我很小的時候，愛看小人書。具體有多小，也不大記得了，反正那時候好像還沒有作業或者是沒有多少作業可以做，也就是說，最多是在一、二級的時候。

    吳蘋和她的哥哥正好有很多小人書。

    她和她哥哥都是很有經濟頭腦的，就在合作社前擺了個小攤子租書給人看。每本每天二分錢。

    我很是羨慕她們可以有這麼多的書，一毛兩毛的零花錢我還是有的，於是我就天天到她的小書攤去借書看。正在癮頭上，她突然不出來擺攤了——說是擺攤，也就是找個乾淨的地方，把書擺在地上讓人挑。

    我等了兩天，急了，就找到她家裡。從此也不等她擺攤了，都到她家裡去借，反正她家離我家也不過就隔一條巷子，近得很。有錢上門，她當然不會拒絕，直到把她家滿滿兩抽屜的小人書全部看完，這才罷休。

    在借書期間，我發現她經常和人打牌，而且多數總是贏的。有書看的時候沒有空，等書都看完了，無所事事，忍不住就好奇起來，也跟著去湊熱鬧。

    一開始她不和我打，說我太小。她打牌都是要打錢的，沒錢不玩。

    「我也打錢。」

    無奈，看在錢的份，她答應陪我玩幾次。

    想不通的是，幾乎每一把牌，她都贏。我輸得很慘，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雖然我身上所有的錢，也就是幾毛錢而已。）

    我不服，接下來的日子，我一有錢就去找她打牌。雖然她嫌我年紀小，嫌我出牌慢，嫌我打得沒有水平，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只要其他找她玩牌的人走了，還是肯皺著眉頭陪我打的。於是我總是耐心的呆在旁邊等，等到她有空。

    這一打，就打到春節後。在我把5元的壓歲大鈔全部輸給她，跟她打牌的錢也從毛票變成了一分二分五分之後，她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把贏你的錢還你還不行嗎？」

    我看著她丟在桌上的5元錢，愣了愣，沒有動手去拿。

    「我只是一直都弄不清楚，為什麼一直都是你贏？為什麼我總是會輸？」

    「難道我還會騙你小孩子的錢嗎？打牌是有技巧的，要記住有幾張牌，要會算！哪有誰的運氣一直那麼好？實話跟你說吧！就你那水平，永遠都贏不過我的，跟任一個會打牌的人打，也都是輸！」

    我恍然大悟。我百思不解的疑惑，終於得以解開。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什麼是打牌的技巧，並且對此十分好奇，但是看她的臉色，以及她這個什麼都是有錢才肯幹的人居然願意把錢還給我好讓我不再煩她，我再不懂事也明白了，她已經十分的討厭我，而且認定我是因為輸不起才一直纏著她的。

    我當然沒有拿回那錢。輸了就是輸了，怎麼可以再拿回來。再說我也不是因為輸不起，我一直找她打牌，只是想不通為什麼她總是會贏罷了——而她又聲稱，不打錢她就不玩。會和她賭錢，實在是沒有其它辦法。為免她誤會，從此我不再去找她。

    幾年之後，學校組織去山上唇游。chun游的時候總是愛下雨，那次也不例外。因為潮濕，找不到多少可燃燒的東西，原來準備煮的東西半生不熟，很多人都沒吃飽。山下有個賣包子的小攤，我下山買了兩個邊吃邊走，路上遇到吳蘋——同一天出遊的人不少，不同年級不同校，居然也碰到了。她身上淋得半濕，看到我，猶豫了一會兒，問：「能借我五毛錢嗎？我沒帶錢出來。」她的目光大半被我手中熱騰騰的包子吸引，我也猶豫了一下，身上只有五毛了，借給她，我可就沒有了。

    「我回去以後就還你，我家離你家很近。」

    呵！她好像只記得我們是同村，而一時忘記了我就是那個纏得她滿臉發黑的小女孩？

    我還是把錢借給了她，儘管我還沒吃飽。

    但是她後來並沒有把錢還給我。我也不好意思為了五毛錢上門去要。有幾次在路上遇到，她看到我時全無異樣，也不和我打招呼，就似並不相識一般。我想她是真的忘記了，不但忘記了借錢的事，甚至連曾遇到我的事都遺忘了。

    再次正式見到吳蘋，就是又幾年之後的現在。

    吳蘋長了張紅撲撲的蘋果臉，看上去胖嘟嘟的十分可愛。只是有那麼一段過往，再加上她的年齡實在是大了點——對於十幾歲的人來說，大幾個月都已經是大很多了，何況是兩年？所以她和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跟對方交往，也沒有這樣的意願。

    我皺了皺眉：「我哥他們不在這裡，應該在新房上面玩，你們可以去那邊找。」

    林秀笑：「我們就是來找你玩的。」

    「你不是我二哥的朋友嗎？」我覺得十分的莫名其妙，同時自動把她說的「我們」變成了「你」。我知道，吳蘋肯定是不會來找我玩的。

    「哈哈！我這次是來找你玩的不行嗎？又沒有人規定我和你哥哥一夥，就不可以跟你做朋友！」林秀看著我直笑，顯然覺得我問的話十分有趣。

    我十分不解。我跟林秀，不過見過一面罷了。除了在村裡一起長大的同伴，她還是第一個專程來找我玩的人呢！而且她是吳蘋的同學，自然也比我大。當年吳蘋嫌我小不願跟我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現在這個她帶來的同學，卻宣稱要和我做朋友？

    林秀，實在是個奇怪的女孩。

    只是她既然是到我家來找我玩的，來者是客，我自然不能把她晾在一邊不理不睬，正好手頭也沒有什麼家務，便陪著林秀和吳蘋一起出去走走。

    一路上有的沒的說著，我不擅言談，主要是聽她們講。很快就繞了小村一圈，回到吳蘋家的小巷。

    我實在忍不住，瞅了個時機問吳蘋：「你還記得我們有一年到山上唇游嗎？那次還下了雨？」

    「是啊？怎麼你也在嗎？」

    「怎麼不在？我在後山下山的路上遇見你的，你還向我借了五毛錢。」我肯定地說。

    吳蘋先是疑惑的看著我，而後恍然，臉突然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你要不說，我真的給忘記了！」

    林只是在一旁笑，想來除了我和吳蘋，別人對如此小事自是不會在意。

    吳蘋終究還是沒有還我那5毛錢。現在我們都這麼大了，就是她好意思拿5毛錢來還我，我也不好意思收啊！只是不問一聲，我心裡總是懷疑她是個不守信義的壞人，不見她也就罷了，見了心裡覺得彆扭——此刻證實了她其實只是忘了，心裡頓時舒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