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十二章 路上 文 / 張拙

    坐在7：55出發的早班車上，看著在車下轉來轉去的爸爸。

    全家人原都想來送，我堅決拒絕了。既然以後什麼都要自己面對，我希望，從步出家門時就開始習慣。

    最終，爸爸勸住了別人，自己還是非送不可。說是要幫我提行李。

    爸爸是在外面行走慣了的，從來也不曾見他這麼焦燥難耐的表現過。

    車很擠，沒有臥鋪，只有座位，而且所有的坐位都已坐滿。我懷裡抱著爸爸送我上車後跑去買的水果，想哭。

    我一直都以為自己很堅強，面臨離別的時刻才發現，其實我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孩罷了。

    不過我不能哭，我一哭，家裡人更加不能放心了。所以我忍著淚，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時跟爸爸笑笑。

    彷彿等了一個世紀，車終於緩緩開動。

    這輛車上，一半都是學生。把一些等車開了才肯下車的送別者攆了下去，跟車的人正待關上車門，爸爸擠了上來。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還有什麼事情沒有交代清楚嗎？

    「補一張票！」爸爸迅速交了錢，在我旁邊拉把凳子坐了下來。

    終究還是不放心……車子已經開上大道，都買了票了，趕爸爸下車也來不及了。我嗔怪地白了爸爸一眼，小聲說：「真是的，浪費錢！過兩天又要去z省了，還這樣趕來趕去的，就不知道好好休息兩天！」

    爸爸沉著臉說：「想想你一個人去那麼大老遠就不安心，在家裡能休息得好嗎？還不如送你到地頭，我再趕回來……就你這個書癡，要是半道上被人賣了怎麼辦？」

    我啼笑皆非：「我已經20歲了！只有小孩子才會被人賣掉！」

    「現在這個社會可說不清楚，前些時報紙上不是說有個大學生被個鄉下女人給騙了，被賣到了山區？小心點總沒錯。別以為你什麼都懂，你也就個書獃子。」

    歎了口氣，不再討論此事，我拉著爸爸跟我換了座位。沒有靠背還會滑動的塑料椅，因為四周都是人擠著，坐著還算安穩。

    沒過多久，爸爸就睡著了，頭歪在一旁，隨著汽車開動的震動一顫一顫地。

    我悄悄地伸手扶住爸爸的腦袋，讓自己的手成為爸爸的枕頭，好讓他睡得舒服一點。

    爸爸太累了，一臉的疲倦，臉上有好幾道深深的皺紋。

    這個風流的、瀟灑的、銳利時像劍、發怒時像火、看上去永遠像哥哥的哥哥的男人，在倦極而眠的時候，露出了深深的疲態。因為他鋒利的眼神而總是被人忽略的眼袋、因為他的強勢而不被重視的削瘦的臉，此時這樣真切的、毫無掩飾地呈現在我的面前。

    爸爸已經開始老了……但是為了一大家的老老少少，他永遠都得表現得那麼的精神，因為他是這個家的脊樑，他不能鬆懈，更不能垮。

    爸爸，我長大了，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不會讓你更累。

    我一手保持著讓爸爸能睡得好些的姿勢，低頭，用另一隻手悄悄擦去因為心疼和感動而滑落的兩滴淚水。

    預計到達省城的時間，是天黑之前，約10個小時左右。

    不巧的是，半路上下起了雨，車速很慢。快要到達省城的時候，前路上發生了車禍，造成道路堵塞。

    這一堵，就堵了5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等到重新上路，我半點睡意也無，一直看著窗外。

    遠處的暗夜裡，出現一大片的模糊燈光。有人在長歎：「真是不容易，終於到了！」

    寂靜的大公路旁，只有街燈明亮。爸爸努力辨認著方向，後來還是放棄了，悵然道：「好些年沒來了，省城的路都認不得了！」

    我沒有接話。這是我第一次來省城。這就是我將要生活兩年的地方。我很希望，多看兩眼就可以對這個城市多一些瞭解。

    下車的時候，已是深夜一點，天上下著毛毛細雨。

    原計劃是一到省城，把我送上去學校的公交，爸爸就跟著原車返程，現在顯然是行不通了。就算打車去學校，這半夜三更的，多半沒人接收。

    爸爸深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幸好我跟來了，要不這麼晚，你到哪裡去？就是住旅館，一個單身女孩，也是不安全的。」

    跟著爸爸進了離車站最近的一家旅館，要了一間標間，草草洗漱上床休息。我以為我會睡不著，聽著爸爸那邊很快傳出的鼾聲，再睜開眼，天色已是大亮。

    爸爸說：「既然都住了一晚，乾脆我跟你到學校去看看，反正也不差這半天。」

    「好！」我沒有再任性拒絕，都已經送到省城了，不差這一段路。不看我安全到達學校，爸爸始終不會放心。

    問了路，搭上據說可以直達的5路車。

    車很擠，我和爸爸都站著。這輛車在大街上左拐右拐，直站得我兩腳發麻，還是沒有到達終點的跡像。

    終於前路漸漸僻靜，再上了橋、過了江，繞下一條兩車道的破舊水泥路，然後沿著江邊繼續往更偏僻的地方開……爸爸沉不住氣了，問：「好像到了鄉下一樣，你那個什麼學校，不會只是一座沒兩個人的破房子的吧？到底是不是真的學校啊？」

    要說我看了這種路心裡沒有一點擔憂那是假的，但我還是安慰爸爸：「應該不會是假的，有林秀吳蘋審核過的。不過可能，真的不是什麼大的學校。」

    「不要被騙就好，學校大小倒無所謂。」

    這一段路其實並不長，很快前面人就多起來。公交車在一所大學門前停了一下，我注目細看：n大。一時沒留意，身邊的人下了許多，不到半分鐘——還沒等我想好要不要也跟著下，車就向n大內駛去。

    我們好像坐過站了。

    下一站就是終點站，下了車，往回走，這一站路，好長好長。要是只有我一人的話，拎著一個大箱子和一個旅行包，只怕會累個半死。

    頂著大太陽汗淋淋地扛著行李，好容易走回n大門口，剛才下的那輛車從眼前馳過，在門前的站點停了下來。

    突然發現自己是笨蛋，和爸爸互視一眼，我們都笑了。

    由於我們小城交通基本靠自行車和步行，我們居然沒有想到可以跟著原車返回，真是冤枉啊！

    眼前都是學生模樣的人，這裡好像是個專門的學區。找人問了路，那人說：「往前直走，走到大路盡頭，前面就是小徑的時候，左拐上坡就是。」

    這回我學聰明了，先問明這一段路不通公交，才確定要步行過去。反正人家說，距離很近，散散步就到了。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