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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章 山村 文 / 披著羊皮

    張廣信迷迷糊糊的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硬邦邦的床上,只覺得身上軟綿綿的沒有氣力,口乾舌燥,不遠處一燈如豆,光亮極是微弱,只照著尺來方圓的地方,好像那燈放在一個方形桌面之上,此外四周黑糊糊的瞧不清楚,也不知自己置身於什麼所在。心想:難道這裡便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那又怎麼不見牛頭馬面,爸爸媽媽和小紅呢?想到有望見到摯愛親人,心下激動,掙扎著坐了起來。

    燈下轉出一個後生模樣的人來,葛衣草鞋,長髮在頭頂綰了一個髮髻,用木簪胡亂插了,雙眼兀自迷離,顯是被張廣信的動靜驚醒,過來探望,臉現關切之色,問道:「相公醒了?現在覺得可好?」張廣信心下疑惑,反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陰曹地府麼?」那後生道:「相公休得驚慌,此間乃是陽世,非為陰間,相公現在好端端的活著,並不曾死去。」張廣信聞言疑惑更甚,難道我現在確實還沒死,周圍雖然昏暗,自己的感覺,眼前的後生和那如豆燈火卻真真切切,料想那後生所言不虛,自己依然活著,那麼與親人們相逢的願望終究是鏡花水月了?哦,等等,舅舅曾說有替代之法,什麼叫替代之法?親人是可以替代的嗎?舅舅和那老喇嘛花費偌大的氣力,何以仍令自己活在這個世上,受那無盡的思念折磨?心下一陣焦急,一陣氣苦,再次昏暈了過去。

    第二次醒轉,夜間那後生已不知所在,天色大亮,金色的陽光從門窗縫隙間she將進來,張廣信此時再無懷疑,自己確實還活著,此間陽光明媚,實屬陽間無疑,又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陋室之中,木窗破舊,用細木分斷成許多小格,蒙以窗紙,此時用一根短棍支起,可以透過窗隙看見遠處山林的景色,身下的木床低矮粗陋,上覆以稻草,怪不得硬邦邦的甚不舒服,又覺得焦渴難忍,便掙扎著坐了起來,身上依舊綿軟,卻已經可以起坐自如了。

    正胡思亂想間,「吱呀」一聲,柴門開處,進來一個女孩,兩人四目相對,張廣信腦中轟然做響,全身熱血奔湧,那女孩分明便是小紅,雖然年紀只在十六、七歲間,但張廣信此時激動之餘,那裡能夠細察。只是張大了口,雙目發直,說不出話來。

    那女孩見張廣信如此神態,心下大羞,臉色緋紅,暗嗔這登徒子如此無禮,光著眼只管瞧人家,看他相貌頗有幾分儒雅氣度,卻不料好色如此,哎,不會是受傷後壞了腦筋吧?細看他的神色,越發肯定,心中焦急,卻不敢上前詢問。

    正沒做理會處,女孩身後有轉出一個中年婦人,衣服敝舊,卻甚是潔淨,張廣信見了那婦人,心中更驚,那婦人的相貌神態,甚至動作都極似自己的母親,張廣信長時間憋在心中的思緒瞬間爆發開來,只覺的心中思念、悲傷、狂喜激盪胸臆,眼中熱淚長流,站起身來,撲到那婦人身邊,握住她的手,不住搖晃,口中也不住聲的喊道:「媽媽,媽媽,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那女孩和婦人俱是吃了一驚,往後便退,良久,見張廣信只是在那裡大喊,並無其他舉動,情緒才慢慢緩解下來,又見張廣信情態和眼中流露的孺慕之意絕不似作偽,心中已猜到幾分,這個年輕人定是自傷身世,故有如此舉動,其情甚是可憫。

    那婦人柔聲道:「相公,休要如此激動,你卻才醒轉,身上還弱,沒的傷了身子,落下了病根,便請相公放手,看你情形還需靜臥,哦,你母親的相貌與老身相似麼?」

    張廣信聞言一呆,慢慢恢復了冷靜,口中答道:「正是。」卻那裡肯鬆開手,只恐這一切是在夢裡,一鬆手,眼前一切便煙消雲散,那婦人也不介意,由著他握住了手,慢慢在旁勸慰。張廣信默默的感謝舅舅和那位老喇嘛,天可憐見,他們不知使的什麼通神手段,還是讓我見到了母親和小紅,雖是舅舅口中的替代之法,但想到以後可以日日相處,只覺得精神振奮,生機盎然。

    不一時,那女孩端來飯食,卻是鹹菜糠窩,那婦人道:「鄉間邊鄙地方,沒什麼好吃的,還請相公不要怪責。」張廣信此際心情大暢,那裡還在乎好壞,口中一邊相謝,一邊風捲殘雲般吃了個罄盡。

    那婦人道:「都是那天殺的韃子,我等小民但凡有一粒糧食,也恨不得槍了去。」張廣信一呆,問道:「什麼韃子?」婦人奇道:「韃子就是蒙古人啊,相公難道不是中原人氏?哦,對了,相公是那裡人?何以流落到此地?家中親人在那裡?」

    張廣信心念電轉,蒙古人,難道現在在元朝?看那婦人,夜間後生和女孩均做古代裝束,心裡更肯定了幾分,口中回答道:「在下自幼長在西域,父母均是中原漢人,在西域經商,上個月,在下和父母隨商隊回中原,不幸遇到馬賊,父母均遭不幸,只有在下僥倖逃脫,輾轉流落到了此地。在下姓張,名廣信,多謝你們的救助和照顧,只是在下久處西域,不知現在處在何地?是什麼年份?」說不得,只好撒謊了,舅舅和那老喇嘛竟把自己弄到了古代,自己又是將近八百年後的人,說出來太也駭人聽聞。

    從那婦人口中得知,這裡是陝西行省,扶風路周至縣轄下,名叫白溝村,只有十二戶人家;現在果然是元朝,正值至正十年,那婦人叫秦馮氏,丈夫已經離世,那女孩叫小蓮,是秦馮氏的女兒,夜間那後生叫秦剛,是秦馮氏的兒子,昨天下午上山砍柴,遇到昏暈在一棵樹下的張廣信,便背了回來。現在那秦剛去請村裡的社長,故此不在此間。

    正說著話,就見秦剛帶著一個五十許老者走進來,只見那老者身量高大,蓄了一部花白的鬍鬚。張廣信忙起來見禮,又謝過秦剛昨日相救之德,坐定之後,那老者問起來歷,張廣信便把適才關於身世的說辭重複了一遍,那老者姓關,正是本村的社長。元代縣下設鄉,長以里正,鄉下設都,長以主首,五十家為一社,設社長管轄,這關社長亦民亦官,卻說不上代表官府。

    關社長問道:「張相公既然再無親人,不知今後做何打算?」

    張廣信道:「在下蒙各位救助,只盼有所報答,又雙親皆亡,孤身一人,便想就在此間落戶,還望社長和各位收留。」心下盤算,就是打死也不離開這個地方,與秦馮氏和小蓮分離了。

    關社長沒料到張廣信做如此打算,這白溝村邊鄙小地,地瘠人貧,窮苦非常,但凡有辦法的,無不遠涉,這裡男丁稀少,十四以上,六十以下的壯年男子只有二十二人,看眼前這年輕人目光睿智,似是識文撰字的讀書人,更是以一介壯男,體格頗是雄偉,落戶白溝村,本也是美事,但眼下正值chun荒,全村都勒了褲帶過日子,更有幾家準備舉家外出逃荒,若允他落戶,那憑空那裡來這許多口糧,而且這年輕人似乎決定住在秦寡婦家,這秦寡婦家雖多有村人看顧,在村裡可也是數的著的貧戶,落戶在她家,那還不出人命了。但這年輕人父母雙亡,身世可憐,如若拒絕,又為人情所不允,心裡躊躇,撚鬚沉吟不語。

    張廣信那裡知道他轉了這許多念頭,看他沉吟不語,心中大急,問道:「這中間可有什麼為難之處麼?還盼關社長說出來參詳一二,若在下有能力解決,絕不敢辭。」

    關社長老臉微紅,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裡邊鄙之地,口糧甚是短缺,現下又值chun荒,這個,這個怕慢待了相公。」

    張廣信釋然,復又愕燃,這白溝村旁鄰大山,山上野物、草藥必多,怎麼會有饑荒?這不是守著青山沒柴燒嘛,天下豈有此理,說道:「此處旁鄰大山,想山中野物必多,在下頗曉狩獵之法,又識得諸般草藥,自保當有把握,若社長有意,組織鄉鄰,就是保全村度這chun荒,也當可以辦到。」

    關社長道:「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村三十年前便以狩獵採藥補助地力之不足,但自至正初年以來,關中頻遭旱災、蝗災,去年更是發生了大地震,災民無以為生,落草為寇者無數,這山裡的好漢少說也有十幾伙,除左近五六里,等閒那裡還敢進山,說來好笑,只因本村貧苦,又緊鄰官道,倒沒引起山賊的騷擾。這朝廷又禁止漢人攜帶弓弩兵刃,往年饑荒,護家的狗,甚至耕地的牛也被宰殺了以充口糧,再也無法狩獵,本村便是由此逐漸衰落。」說罷不住的搖頭歎息。

    張廣信心中叫苦,這沒有器械獵犬,那還不變成了徒手獵了,何況這山賊更是個麻煩,但此際為了與秦馮氏母女相逢,又事關安身立命,自沒有退縮的道理,硬著頭皮道:「關先生,天無絕人之路,現下天時尚早,煩請先生尋一二熟悉山中情勢的村民,在下便在這左近探察一番,僥倖尋得獵場,也未可知,等回來再做計較如何?」關社長道:「這樣也好,說道熟悉山路的,只這個秦剛便可,唔,小剛,去叫上你劉三叔,你們陪張相公一起去,人多一些也安全。」那秦剛應諾一聲,出門而去。

    不多時,秦剛帶了兩個人進來,當先一人四十多歲年紀,正是劉三叔,另一人年紀與秦剛相仿,是劉三叔的兒子劉鐵柱,聽得秦剛說起情由,左右無事,便也跟了來。父子兩人均是矮小精壯。

    四人當下便收拾行裝,秦剛帶了砍柴的斧子,劉家爺兩一人攜了根木棒,張廣信卻叫秦馮氏把家中的細麻繩全部拿了出來,看看不夠,又讓劉鐵柱回家也盡數拿了過來,眾人不知他準備麻繩何用,也不多問,收拾停當就出發了。

    張廣信查看山勢,分辨可能的獵場,指點眾人前行。劉家父子和秦剛久處山中,在山道上奔行如飛,張廣信受過幾年艱苦的狩獵訓練,儘管吃力,卻盡能跟的上。向南約行了五里路,四人來到一個頗顯荒禿平緩的山上,張廣信仔細查看土質,還撮土入口嘗試,站起身來,果然見遠處零零星星的有十餘頭鹿和麝,悠閒的在那裡吃草,臉上不自禁的露出微笑,,劉三叔道:「張兄弟莫非是想獵鹿,那傢伙跑的比馬還快,又體壯如牛,便是有弓弩槍矛,獵犬,也極難捕獲,受傷後又變的性情凶暴,我家二叔當年就是被一個受傷的馬鹿踢傷了腰,沒兩個月就死了。」張廣信只笑而不答。

    眾人轉了向東,張廣信一路細辯獸跡、獸毛和獸便,走了大約三里路,又轉回頭退了約一里,看看太陽漸漸偏西,命眾人就地休息,分食所攜的乾糧,說道:「我們就在這裡抓些兔子回去如何?」也不理會三人驚訝的目光,先取出麻繩,用青草搓了,便教三人做繩套之法,又命秦剛在左近收集一些松香來,眾人一起動手,花了約小半個時辰,做了八十餘個繩套,三人將信將疑,卻見張廣信把松香抹在衣服和鞋上,又在山溪裡仔細洗了手,每個繩套都固定在一個人頭大小的石頭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山溪空地,凝神思索片刻,開始佈置繩套,這一番工夫,直花了一個多時辰,到太陽落山,方才佈置完畢,繩套佈置的起點和終點,約有一里多長。

    張廣信走過來,命三人如他一般,塗抹松香和洗手,然後帶三人來到繩套所處的下風向百丈之外的地方,又命眾人不得出聲,便潛伏到一叢矮樹後開始守侯。

    直到黃昏時分,眾人正等的焦躁,便聽得從東邊傳來嗤嗤的聲音,來了十餘隻兔子,過了一會兒,兔子越來越多,黑壓壓的有數百隻,不斷有兔子鑽進那繩套中,也是可怪了,那兔子鑽入繩套之後,並不向後退縮,只拚命向前,卻那裡能夠拖動大石,不一時,便被勒斃,被套住的兔子畢竟是少數,間隔又遠,是以並未驚群,兔群奔行甚速,約一盞茶的工夫,就從眾人眼前跑了過去。

    四人大聲歡呼,從潛伏地奔了出來,拾揀被勒斃的野兔,共得四十六隻,偶有沒死,尚在掙扎的兔子,也被劉家父子一棒一個,盡數打死。三人對張廣信神奇的狩獵術佩服的五體投地,不住口的探詢。張廣信一邊重新佈置了繩套,一邊道:「此時天色已晚,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收拾了獵物,早些回村為妥,至於狩獵之法,只要你們肯學,我自是傾囊相授。」

    待回到村中,關社長早已等候在秦馮氏家中,正在擔心,卻見四人背負了數十隻死兔回來,心中大喜,雙眼放光,這張相公確不曾虛言自誇,果然是個狩獵好手,只大半日間,便獵得這許多獵物,如此,僅需三五日一獵,這chun荒之難便無憂矣!

    張廣信來到關社長身邊,道:「關先生,在下僥倖,這左近山中,果然野物眾多,若組織鄉民捕獵,當可以得度chun荒,,這些獵物,便請關先生分派各家。」

    關社長聞言更喜,這年輕人非但通狩獵之法,更兼宅心仁厚,並無獨佔獵物之意,說道:「本村chun荒,實已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天降張相公襄助本村,看來這狩獵之舉確實可行,老朽代全村民眾謝過張相公了。」說完一個長揖,張廣信忙回禮遜謝。

    當下關社長譴人叫來了各家家主,分派死兔,一時間秦馮氏家院中燃起火把,照的通明,人來人往,煞是熱鬧,那秦剛口沫橫飛,添油加醋的講那獵兔經過,說道那張相公口中唸唸有詞,施起神術,眾兔著了魔一般把頭把頭往那繩套裡鑽,鑽進去後卻不知後縮以擺脫那繩套,只拚命向前,直到被勒死,眾鄉民直聽得咂舌不已。

    眾人大都半年多沒碰過葷腥,開葷之餘,又有望狩獵以度chun荒,盤桓良久,具各大喜而散,關社長和張廣信約定,明日召集村中壯丁,詳細商量狩獵一事。

    當晚,張廣信和秦馮氏一家吃著兔肉,恍然間覺得回到了以前和母親、小紅相處的日子。心下感慨,這裡雖然簡陋,卻是我的天堂,便拼卻了性命,也要保住眼前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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