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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愛難留 文 / 淡色

    雲若水的絕食,正式宣告失敗。

    自那日被半強迫xing地喝下那一碗稀粥後,她的飲食,又恢復了正常。身體,也慢慢地好了。

    幾天下來。

    雲若水已又能夠重新起床,在室中來回走動,閒坐看書。元豐來看望她的時候,兩個人,也又能夠重新閒聊幾句了。

    雖然,她不曾有笑。雖然,亦不曾再說過什麼,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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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風清月明。

    燭火熒熒。雲若水燃起蠟燭,正坐在窗前看書的時候,一股清風,忽然撲面而來。

    燭焰搖晃了幾下。

    雲若水抬頭,窗外沒有人。她再回頭,就見身後一抹紅影,憂鬱濃烈。

    「是你。」她不意外,卻有些詫異,「怎麼不走大門?跳窗而入,就算你是主人,也沒有這樣進入客人房間的道理啊。」

    元豐不答。

    他站在燭焰後的暗影裡,專注地凝望著她。望見她頰白勝雪、身姿儼然。望見她明眸如水、寒意凜冽。望著她,忍不住地,眼神黯了一黯。

    「剛剛散朝。忽然想來看看你,就來了。」

    他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伸手端起旁邊桌子上的一杯茶喝。

    「呀!」

    雲若水失聲輕呼一聲。

    「怎麼?」元豐一愣,緊張地看著她。

    「沒什麼。」雲若水搖頭。心中卻有些微窘。

    那杯茶,是她適才喝剩的殘茶。早知道他會忽然過來,該當把那殘茶倒了的。現在這樣……好羞人!

    「你怎麼會忽然想起來看我?而且,臉色又這麼不好看?」她掩飾地發問。「是朝會上有了什麼不如意麼?」

    元豐苦笑。

    「是,也不是。」

    他放下茶杯,歎了口氣。

    「皇帝那老糊塗,今天朝會上接見了一個西川官員,聽那人對你容貌的一番描述,天花亂墜。又活動了對你的心思,傳命天下,大肆搜捕起你來。」

    「哦。」

    雲若水皺眉,無奈。西川來的官員,自是知道她「西川第一美人」的名號的。

    「真是的。虧我那天出宮,還放了一把火,藉以掩飾自己的行蹤呢。早知道沒用,我就不放了。」她有些懊喪起來。

    「那麼,現在搜捕的形勢很危急麼?」她又問,「是否我留在你這裡,對你有所妨礙了?」

    她忽有些心喜。她的存在,對他有所妨礙,那豈不就等於說,她可以離開他了?

    「你休想!」

    元豐忽然暴怒。

    「就算形勢再危急,也危急不到我府上來!再說,就算危急到我府上又怎樣?你休想我會在這樣危險的形勢下,放你離開!」

    他恨恨地拂袖而去。

    雲若水呆了一呆。

    「生什麼氣啊?」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她搖了搖頭。「我原本還以為你會打算,將我就這麼送回宮,來討好那個老皇帝呢。」

    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畢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當初在宮裡,面對皇后和太子的時候,他不是就曾經冷靜無情地拋下過她嗎?

    「算了。不管他了。夜這麼深,該睡覺了。」

    洗漱、睡覺。

    有情無情,那是他的事。她知道他有情,卻也相信,情意和利益之間的權衡,他會偏向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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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是無眠。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之間,不覺夜靜更深。半夜,莫名地,她忽然心頭一凜。

    睜開眼來。

    一睜眼就見身前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靜靜地坐在床前,專注地望著她的睡姿,神情姿勢、如化石、久久不動。

    「元豐。」

    雲若水輕輕叫。

    「怎麼半夜不休息,又跑來看我?」

    那人身子一顫。

    這一顫,就彷彿,偷窺被人忽然發現後,所特有的羞窘滿面、心慌意亂似的。他一下子立起身來。

    「哦!啊!沒什麼。我只是睡不著,忽然想再來看看你……看看你睡了沒有。既然你已經睡下了,那我也就走了。你……你好好睡。好好睡……」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轉身就想走。

    雲若水忽然有些好笑起來。

    呵!這就是權傾天下、名勢無雙的元豐麼?沒料到他動起情來,面對一個女子,竟也會如此地手足無措。那樣子,不像一個大人物,倒更似一個才剛剛長大、初次結識女孩子的大男孩。多麼天真。

    ——可是這樣的天真,為什麼,竟讓她的心頭,驀然生憐?

    喜歡他。她其實,原本也是,喜歡著他的啊。

    「別急著走。」她喚他,「橫豎睡不著。既然來了,就坐下來,說會兒話吧。」

    她坐起身來,抱著膝,看他。「形勢很危急麼?」

    「嗯?」他不解。

    「因為你一點兒也不冷靜。」她歎,「平常你總是很冷靜的。就連陪我喝酒、對我下毒的時候,也是冷靜得宛如無事一樣。可今天,你卻這樣慌張。」

    「啊。」

    他噓了口氣,重又坐了下來。

    「是。我的心神,確實是有些不夠冷靜。」他苦笑,「不過,倒不是因為老皇帝要追捕你的這件事。這件事我早就料到了,雖然危急,卻也還不算什麼。我的慌張……事實上,我這些天來,一直就心煩意亂啊!」

    他看著她。「你真的不懂麼?還是在裝糊塗?雲若水,若水……我的心煩意亂,明明,全都是為了你啊!」

    他柔聲地喚她的名字。「若水。若水!」

    他的呼喚宛轉纏綿。雲若水再不防從他的口裡突然又吐出這些話來,一愣神,雙頰忽然大紅。

    羞窘。

    「你……你怎麼又說這些!」她情急而呼。

    他不語。只是怔怔地看著她。神情,似乎頗為煩惱。

    她冷靜了下來。一歎,她道:「我知道的。只是,我也回答過你的。元豐。你是個聰明人,又何必苦苦糾纏?」

    留她作甚?她是無情之人,留也留不下情。愛她作甚?她是心碎之人,愛也喚不回心。

    她,早就拒絕過他的。

    她別過頭去,不再說話。他也垂下頭去,不再看她。

    一時室中寂寂,寂寂無言。

    「你……真是個無情的女子!」

    半晌,元豐忽然開口了。他看著她,恨恨地,開口說道。

    這話裡如此強烈的情緒!

    雲若水吃了一驚。轉回頭來,就正對上元豐那一雙銳利強烈、含意豐富的眼眸。

    「我……」

    她忽然有些心慌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一時竟有些心慌。辯解的話,也再也說不出口來。

    「我喜歡你啊!我愛上了你!」元豐身軀微傾,看著她,目光炯炯,卻,憂鬱而傷神。「因為我愛你,所以才不顧一切,甚至不惜下毒,也堅持要留你下來!這些,你應該知道的。可為什麼你,這許多天來,始終都不曾,對我有一絲半點的回應?難道我在你的心裡,真的就一點兒都不重要嗎?」

    他收回身軀,呵呵地冷笑起來。「還是說,在你的心裡,我只是個,自作多情的,傻瓜?」

    「不!不是這樣的!」雲若水一驚,急急地開口反駁。

    「呵?」

    元豐眼睛一亮,炯炯地望著她。

    雲若水有些退縮起來。

    「不是這樣的。只是……只是我……只是我……」

    只是什麼,她卻一時說不上來。皺著眉頭,半晌,她才又輕聲一歎。

    「算啦!你要如何想,都由得你好了。我……的想法,原本也沒什麼相干的。」

    她又退縮起來了!

    元豐無奈。

    看著她。見她的容se清冷,此刻卻微失了鎮定。頰白如雪,此刻卻奇異地染著一抹紅霞。紅霞飛腮,眼波醉人。意識裡,悠悠揚揚,又迴盪起當初相識時,一曲瑤琴。你是如此美麗,教我如此心動。

    「若水……若水……」他一時輕聲長歎,「你呵!教我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伸出手去。他緩緩地,撫上她的肩頭。她的肩膀削瘦,觸起來,柔若無骨。

    他的心神輕輕顫了一下。這一顫,彷彿她也有感應似的,身子也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她抬起頭來,眼波迷惘地,望著他。

    四目相對。那眼波如此醉人。

    「呵!」眼睫微眨,她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頰上,迅速泛上了一重胭脂紅。

    「好美的……紅色……」

    他的手指緩緩游移,從肩膀到頸項,而後,撫上臉頰。

    窗外花香襲人。夜色如此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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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時候,雲若水輕輕睜開眼來。

    入眼曙光滿臉。這樣明亮的陽光,哪裡還是清晨?怕是,已經正午了吧。

    雲若水有些羞怯地笑了。

    她一笑,低下頭去。

    枕被空空。床頭,一個小小的木盒,赫然入目。

    「咦?」

    雲若水詫然驚呼。奇怪,這是哪裡來的小木盒?昨夜可分明沒有的。

    她伸手拾起木盒。打開來。看時,裡面卻盛放著幾樣東西。

    一個玉瓶、一張面具,並,一紙信箋。

    雲若水輕輕展開信箋。

    剎那間,數行沉靜有力,卻,微微又有些凌亂,似乎神思不屬的字跡,跳入眼來。

    若水卿卿如唔:

    留人不如留心,強留終究奈何!昨夜細思,贈卿兩物。玉瓶貯藥,可解卿毒;面具變幻,可遮卿容。知卿本是奇女子,去留之間,任卿自擇。卿卿若是有意,元豐願築金屋。卿卿若是無情,從此天涯海角,魂斷夢遙!

    卿觀此箋之時,豐已上朝去也。惟望策馬歸時,仍可見得卿卿玉容。臨別手書,紙短情長。

    元豐黯然留筆。

    雲若水的手一抖,一下子,信箋飄下地來。

    去留之間,任卿自擇。去留之間,任卿自擇!

    突然間,心頭萬分彷徨。莫名其妙地,竟有些恨起那個人來!

    這算什麼?在她不願意留下的時候,百計千方強留下她。而在此時此刻,她有些心意動搖的時候,又留下這樣一紙信箋,把抉擇的權利交給了她!

    以為她真的就不會離開嗎?

    ——元豐,你以為我,真的就不會再離開你嗎?

    「有意……無情……誰能明之?」

    低低地歎了口氣,拾起地上飄落的信箋,小心地折好,放入懷裡。抬眼望去,窗外日光燦爛,風景正好。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試回眸,嫣然一笑,燦如花嬌。

    「元豐。或者我……原本也只是個,無心無情的,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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