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仙丹寶圖去何方 文 / 淡色
溫熱的水流輕輕漫過全身的肌膚。舒服的感覺直令她渾身都在戰慄。雲若水輕聲一歎，在這個洗澡的大木桶裡坐了下來。
無意識地撫揉全身。感覺到小腹上的傷口如蜈蚣一樣猙獰，心下裡神思悠悠，卻全在那個已牽動了她所有情緒的嬰兒身上。
樂樂。她的樂樂。
她打不過師姊。
若在平常狀態，若只有她和師姊兩個人對陣，師姊並不是她對手的。可是此刻的她虛弱不堪，而師姊卻容光煥發。此刻的她孤單一人，而師姊卻帶著大批的屬下。此刻的她，還有著一個牽掛著性命安危的嬰兒，而師姊……卻不會真的在意，樂樂是死是活。
所以她只有認輸。
黯然潰敗，在還沒有真正打鬥的開始。
只是，縱然認輸，她又怎麼能夠，真正放棄了她的孩子？
尤記得適才，師姊嬌笑著說道：「雲師妹，瞧你一身塵土！是奔波了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吧？快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咱們再好好敘一敘，同門之情。」說著，便伸手來硬接她懷中的嬰兒。
她自然不肯讓師姊接過樂樂去。同門敵視許多年，如今又處於此等形勢之下，她哪裡還能夠，再讓她的兒子，離開她的身邊？
她便後退躲閃。
只是，她剛剛一閃，便覺得腳步虛浮。而眼前一花，一道凌利的掌風，竟是毫不拐彎抹角地，直向她懷中的樂樂襲來！
她大驚。下意識地往後一坐。只覺身子一空，已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而懷裡，卻在同一時間，驀然一輕！
她的樂樂，已容容易易地，到了顧盈盈的手裡。
她的師姊，顧盈盈。
雲若水呆坐在椅子上，看著得意地搶過孩子的師姊。她是那樣驕傲，笑吟吟地望著她的目光裡都滿是挑釁。她笑著，柔聲道：「雲師妹，看你身體虛弱得那個樣子。這孩子，還是由師姊先替你抱著吧！」
她搶走了樂樂。她搶走了她的孩子樂樂，卻又來，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說著風涼話。而她卻只有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雲若水低下頭去，握指成拳，心頭大恨。
顧盈盈卻轉過身去，皺眉吩咐。
「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有客人遠來，也不知道燒水待客。瞧她那一身髒兮兮的，怎麼好跟我坐著敘舊呢？還不快去燒水，讓我的雲師妹好好洗個澡！」
她回眸嬌笑。「雲師妹，我帶著這孩子，先去睡了哦！你也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再好好談談。你和這孩子的事情，我都聽蕭公子說過了。不過，我可不相信蕭似雪所說的，從你的肚子裡沒有找到仙丹藏寶圖的事情哦！憑你的本事，想要藏起來一張薄薄的藏寶圖，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原來師姊也是為了氤霞仙丹而來。
原來這所謂的氤霞仙丹，竟牽動了這麼多人的心。
大木桶中，溫熱的水流下，雲若水低頭，輕輕地長吐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就這樣先洗一個澡，也好。
她也確實早已是，血污滿身了。先前只顧著心急樂樂的安危，對身上的髒臭，倒並沒有太注意到。此刻被逼著冷靜下來，才想起，這樣髒污的身子，就算要抱樂樂的話，她也怕髒了她的樂樂。
「讓娘親洗個澡，乾乾淨淨地抱走我的樂樂，好不好？」
她柔柔地低語。想起來適才那個小小的嬰兒，是那麼甜美地在她的懷中酣睡，不由得黯然微笑了。
「樂樂。你放心，娘親一定會來帶走你的。決不會讓你，留在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手中。」
樂樂。她的樂樂。
不就是一張仙丹的藏寶圖嗎？顧盈盈想要——給她就是！
「嘩啦」一聲，水花響起。雲若水離水而起。
當然，在那之前，她得先做好，一些事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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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盈盈得到消息的時候，是在自己的房間中，正當手忙腳亂的時刻。
「臭小子，哭哭哭！你到底哭什麼呀！」
她生氣地瞪著面前的小小嬰兒。天！怎麼抱一個小孩子，會有這麼累？早知道一開始就不應該向蕭似雪說，要收養這個小孩子了。該死的！她收養這臭小子，是打算母債子還，折磨他來的！可不是要來，受他的折磨的呀！
「碧桃！」柳眉一豎，她嫌惡地吩咐。「你來抱這個臭小子！呸！以雲若水現在的身子，就算我不親自看守著他，諒必她也救不走他！」
揉了揉額頭。她還真是頭痛。
唉！算了，也不想著怎麼折磨這小孩子的事情了。還是和雲若水好好商量商量，讓她拿那藏寶圖來，把她的兒子贖走算了！
反正，看雲若水現在那落魄的樣子，她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她算了。
顧盈盈皺眉想著。
這時候房門被推開。又一個小丫鬟膽怯地走了進來。
「少夫人。」丫鬟看著她的臉色，小心地回稟。「隔壁房裡，那位雲姑娘……那位雲姑娘……趁我們不注意，從窗戶悄悄溜走啦！她還把看守在窗戶下面的吳大，用不知道什麼給打昏了。」
「什麼？」
顧盈盈大驚，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厲聲尖叫道：「她怎麼會逃走了的？你們這麼多人，居然還讓她逃走了……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小丫鬟嚇得面色蒼白。一低頭，她忽地看見手中一直緊捏著的一張紙，這才醒起來，她還有別的話可以說起。
「少……少夫人！她……她在房裡還留了信！她給您留了這麼一封書信呢！」
她急急揚手。
顧盈盈跳起來，一把奪過那張紙。一目十行，一口氣看完。
「臭丫頭！」
半天，她恨恨地罵。「雲若水，你最好趕快把那藏寶圖拿過來！不然，就別想再看到你兒子！」
呀呸！早知道她就不該手下留情，還心軟地讓那臭丫頭先去洗澡！她應該直接押著人去取那藏寶圖才是！如今，誰知道她會到哪裡取那張藏寶圖？三天後以圖換子……三天後鬼知道會發生什麼新變化！
她知道雲若水重情。從師門碧琳觀的時候，她就知道。只是……只是……那可是氤霞仙丹，是仙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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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水獨自走在荒郊小路上。
夜色漫漫，前途茫茫。
幸好，那小客棧果然只是一個小客棧。沒有了師姊顧盈盈的直接看守，她順順利利地從小客棧裡逃了出來。雖然說，為了從後窗戶那個看守的眼下順利出逃，她不得不用了一下，她最鄙視的美色誘惑。
唉，想起來就想吐。如果不是她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的話，她哪至於淪落到這一步？居然要用色誘……她後來只是把那個看守用石頭砸暈，還真是便宜他了！
「可是……可是，就算逃出來，也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地，救出你啊……我的樂樂……」
夜風真是寒冷。她緊了緊衣裳。
如此強烈地思念著他。樂樂，她的兒子。
她的樂樂。她的元豐。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可以真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只是想和自己的親人，永永遠遠地隱居生活在一起而已。有什麼錯呢？卻為什麼，平白無故地，要被牽扯進這一場無妄之災裡？
雲若水咬牙。
好憎恨天下人！好憎恨這個江湖！好憎恨這些……為了爭權奪利、仙丹寶物，卻連累了像他們這種無辜避世之人的人們！
想要報復。胸中的這一股憤恨如此強烈。真的真的，好想要報復，這個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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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鎮到小鎮。顧盈盈所借宿的小鎮，和雲若水曾經隱居的那個小鎮，乃是鄰鎮。其實，距離並不遠。
不算太遠的距離，也有個四、五十里。
這樣的距離，以雲若水如今的身體，單靠步行，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的。幸好，天色將亮的時候，道路上就有了行人。
有行人就有了馬車。一番商榷，雲若水已坐在了其中的一輛馬車上。然後，在天色近午的時候，已舒舒服服地，到了她不久前還居住著的那個小鎮上。
回到了她的家門。
家門依舊。昔日離去前所上的鎖，如今還穩穩地鎖在大門上。隔著門縫望過去，庭院中的一切，都還靜悄悄的，絲毫未變。就連那天，為了沖洗那滿地的化屍黃水，所留下的一些水跡泥濘，如今也全都干結，只剩下了一些，殘痕依稀。
雲若水怔怔地望著故ri庭院。久久，久久，方才發出了，輕輕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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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聲，門鎖打開。
「咿呀」一聲，她推門而進。
返身，插上門閂。她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她。靜靜地邁步，一步步地，走進了故ri的房間。
她見那故ri的房間依舊。靠著窗戶的位置上，還擺著昔日她的針線籮筐。那裡面如今早已是空蕩蕩的了。她記得當時離開了家，去搬到店舖住時，那些針線活計，她都是帶走了的。後來離開店舖，逃難的時候，她也依然，帶著那些針線活計。那些，都是她為她的樂樂，所做的小衣服啊！可是，如今那些小衣服們，全都在清心庵裡的那一場紛亂中，弄丟了。
她失去了她辛辛苦苦，為樂樂所做的那些小衣服。她失去了，她的樂樂。她失去了，她深深相愛著的她的丈夫。元豐，元豐！
她的淚潸然而下。
手指輕輕觸碰在柔軟的唇瓣上。還記得別離前的那一夜，那一個溫柔深情的，擁吻。雙手輕輕地虛抱在懷抱中。還記得不久前的那一刻，樂樂在她的懷裡香甜吃奶，恬然睡去。魂夢依依，往事難忘。為什麼那所有的一切，如今竟全都離她而去了？
她以為她會幸福。三年前，在那長江之岸，高崖彈琴，終於重逢了她的元豐的時候，她以為從此以後，她都會永遠幸福。為什麼時光如今才不過短短的三年，一切，竟已是地覆天翻？
讓我在，如此極致的幸福當中，陷於絕望。
又何必在這三年中，給我以那樣的幸福？
上蒼。造化！那悠悠天地間所有的神明仙佛呵！你們，就是這樣來戲弄我們這些無辜的，凡人嗎？
雲若水仰首望天。
她不服。她不服！
指尖狠掐。她的五指指尖，一下子，都深深地掐入了掌心的肉裡。如此地疼，如此地痛。
她的目光，卻遠遠地，凝望在旁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上。
如果這就是命運。如果這就是命運！
——你怎知我不會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