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陌路重逢故人情 文 / 淡色
那天，雲若水呆在故居家中，住了一夜。
那一夜不知她是否休息。又或者她只是坐在故居中緬懷往事，就那樣回憶了，整整一夜？反正，那一夜她家中的燭光，一直未熄。
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後，鄰居張大嬸聽說消息，前來探望她時，才發現門橫鐵鎖，雲若水又早已，離開不見了。
*****************************
雲若水走在田野裡。
這裡是小城鎮外的，一條偏僻小道。小道曲曲折折，周圍衰草亂石，荒無人煙。這裡，是通往群山縱橫間的，一條小路。
這條小路，雲若水以前從未來過。今天第一次踏上這條道路，是因為她知道，那天，李德勝在帶著仙丹藏寶圖狼狽離去後，所走的，就是這一個方向。
她循著李德勝當時逃亡的舊路而去，是因為她深信，那一枚珍藏著氤霞仙丹藏寶圖的蠟丸，一定被李德勝給藏匿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那天遇見陳青的時候，陳青曾經說過，他們的人，已經擒住了李德勝，嚴密搜索，嚴刑逼供。可是，那樣嚴密的搜索，嚴厲的刑罰，卻都沒能夠找到那枚蠟丸，且，也只逼出了一個，錯誤的消息。
李德勝到底還是聰明的。
只是，又是否聰明人總被聰明誤呢？
雲若水憂傷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聰明人。
陳青後來說，李德勝已經死了，是被他們用刀剖開肚子而死的。因為他招供把那蠟丸，逼雲若水吃進了肚子裡，所以他們懷疑，那蠟丸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在李德勝自己的肚子裡。他們是在他的肚子裡沒有找到蠟丸，才又找上雲若水的。
剖腹而死啊……
雲若水輕輕歎了口氣。她的手不自覺地又撫上了小腹，感覺到那裡，那一條醜惡猙獰的傷疤。
白素貞的法術，到底非人間手段可比。雖然終究還是留下了，那麼醜惡的一條傷疤，可是，她畢竟還是救回了她的性命，在那樣慘厲可怕的情況下。
她誤了白素貞的修為三百年。如今的白素貞，可又在哪裡呢？她要閉關修煉，也不知現在，修煉得怎麼樣了呢？
希望她順遂平安。
雲若水雙掌合十，閉目默默祝願。
睜開眼時，已見前方小路盡處，山嶺隱約。山腳下一大片開闊的平地，同著平地的一角，有一家破敗的，小茶館。
************************
小茶館裡沒有人。地上積塵滿地，腳印雜沓。
桌椅都亂七八糟地堆積在一角。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沒有一個，能好好地站立著的。有兩張桌椅上面的灰塵比較淺，似乎不久前曾經被人拂拭利用過。
牆壁上有一些，刀劍砍傷的新痕。
除此之外，滿屋子滿地的，還可以看見許多手印掌印的。牆角縫隙等地方，尤其痕跡眾多。廚房裡灶台處，更是連泥磚都撬下了不少。連地上也亂糟糟的有許多痕跡，似乎有人曾經挖掘過。
——這裡，應該就是李德勝最後被擒住的，所在吧？
雲若水環顧四周，失望地歎了口氣。
她看得出來，這地方被陳青的屬下，給搜索得有多麼徹底。這樣徹底的搜索都找不到那枚蠟丸，只怕自己，也未必能夠找尋得到了。
來時自信滿滿。等來到了地方，看到了具體情況時，雲若水忽地一下子，就洩了氣。
不由得她，不洩氣。
——可是，便任她再如何地洩氣，既然已經來了，她也還是，要努力地，找上一找的。
太陽一點一點地西移。
陽光從小茶館的窗戶裡照射進來，照射在雲若水的身上。開始是左肩，後來慢慢地移動到了後背，等到了最後，就漸漸地，轉移到了她的右肩上了。
這中間也不是一直照射在她的身上。只因這中間有好多次，雲若水起身到了別處。
詳細搜索整個小茶館。裡裡外外。把外面那一大片開闊平地也都仔細搜索過了，包括角角落落裡的石縫、樹根。再加上一路前來的時候，在沿路各處，所進行的搜索查看。到最後，雲若水只能夠得出來一個結論。
她，不知道李德勝，究竟將那枚蠟丸，藏到了何地。
找不到蠟丸，取不出裡面的氤霞仙丹之藏寶圖，她又怎麼才能夠，找到那枚氤霞仙丹，救回元豐的性命？
她不要這樣！
她決不要這樣的結果！
可是任她的口中如何地咬牙發誓。任她的視線如何仔細地搜索查看，找不到的東西，終究也還是，找不到。
到最後，她也只能夠，隨便在房間中她順手綁好的一張破椅子上，頹然坐倒。任那窗戶中所照射過來的西斜陽光，把她的右肩膀，染上了一層紅霞。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小茶館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
「誰？」
雲若水一下子跳了起來，警覺地詢問。
這個時間，來到這個荒僻的地方，會是什麼人？也是和她一樣，打著那氤霞仙丹的藏寶圖主意的人嗎？
小茶館破舊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聲音從門口處傳了進來。「過路之人。天黑口渴，yu求借一宿。不知茶館主人，可肯容留？」
這聲音挺熟悉的。她是否曾經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雲若水皺眉尋思。
然後她見那說話之人，從小茶館的門外，走了進來。四目相對，雲若水登時，心頭一凜！
卻原來這說話之人，果然也是她的一位老熟人。且，不但是她的老熟人，並且還是，她和元豐一直避免碰見的那個人。她的表妹夫、元豐的舊仇人！
——雷易青。
雷易青卻沒有似雲若水想那麼多。他一身黑衣風塵僕僕，左手裡還提著一隻剛打的野兔。一眼看見雲若水，不由得就是一愣。一愣之下，立即笑了起來。
「雲姑娘？原來是你在這裡。」
隨即他才似又想起了什麼，面色勃然一變。
「你既然在這裡，那元豐想必也在這裡吧？元豐賊子呢？你還不趕快出來，和我一戰！」
他一聲長嘯，高亢入雲。
「元豐！這三年來雷某到處尋你，卻一直找你不到。我知道你必然是和雲姑娘一起，隱居了起來！原以為你就這樣象烏龜縮著頭，一輩子都找不著你了呢，卻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竟然在這裡又遇見了你們！你還不快出來見我？你躲也沒用，我知道你和雲姑娘絕不會不在一起的！」
他一邊大喝著，一邊四處張望。那神色，顯然是認定了，元豐就在這附近。
雲若水在一旁呆呆地聽他高聲大呼，一時之間，卻只覺得滿心淒然。
雷易青說，他知道元豐和她雲若水，是絕不會不在一起的。
雷易青這話說的原是一點兒都不錯。只不過，他不知道，還是有一件事，可以把他們兩個人，給分開的。那就是死亡。
那就是死亡！
她的元豐，已經死亡了。如果她不能按照白素貞的說法，在一個月之內，找到氤霞仙丹，她的元豐，就算是徹徹底底地，永遠死亡了。
她的……元豐。
雲若水低下頭來。不知不覺間，竟已淚痕模糊。
「你……不用再叫了。」
她伸手擦乾眼淚。靜下心來，衝著雷易青道，「你不用再叫啦！你就是再叫，元豐他……也是不可能聽到的了。」
「怎麼？」
雷易青大聲喝叱，不見元豐出現，正自心頭凜然。驀聞雲若水此語，不覺一呆。
一呆之後，他忽地勃然大怒。「你是說，那元豐賊子，竟然始亂終棄，不要你了麼？」他又氣又恨，重重一拳頭，直打得旁邊的牆壁「撲簌簌」地，掉落下許多泥灰來。「我就知道，那元豐不是個好東西！雲姑娘，你怎麼會那麼傻，偏偏就喜歡上了他？」
「豐……才沒有拋棄我。」
雲若水知道他對她的好意，倒也不以為忤，只是淒然一笑。
「只不過……只不過，我的豐……他，已經……不在啦……」
她想起元豐的軀體，此刻正冰冷地葬在那無名荒山中，清心庵附近的，一塊山地裡。一時間不由得心如刀割。
「他已經死了。就因為這什麼該死的氤霞仙丹，他被他的屬下所背叛，並殺害了。雷易青，恭喜你，你的大仇已經算是，得報啦！」
「大仇……得報？」
雷易青呆然。半晌，他苦笑。「不是我親自下手殺得他，這仇報得忒也沒有意義……唉，算了，看在雲姑娘你的面上，這仇有沒有親自報，也就罷了。」
他在她的對面，也抽出一把破椅子，坐了下來，小心地打量著她。
「雲姑娘，你瘦了。」半晌，他道。
「瘦了嗎？」雲若水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自己倒並不覺得。不過，瘦一點兒也好。我以前也許是太胖了。」
她想起懷孕的那幾個月中，元豐擔心得什麼似的，不許她幹活，不許她做飯，每天拚命地逼她吃，變著法兒的熬補品。後來悶得她幾乎想要離家出走，以此為抗議，他才算讓了步，不再阻止她做一些輕微的家務，包括做飯、做孩子的針線活等等。只有每天的飯菜補品，他還是拚命地餵她多吃。短短的八個月，她就比以前胖了好幾十斤。
那些胖出來的體重，可全都在這些天的混亂傷心當中，消失殆盡啦！
雲若水的眼眶一酸。她一想起來元豐和樂樂，就是忍不住地，眼眶一酸。
急忙別過頭去，她不讓他看見，她眼角的濕潤。過了好大一會兒，感覺情緒平靜下來了，她才重又開口，問道：「你呢？這三年來，你情況怎麼樣？還有我表妹裳兒，她現在又怎麼樣了呢？」
「裳兒她很好。」
雷易青似乎沒有發現到她的異樣，微微一笑。「對了，好教你得知，我和裳兒已經成婚了。而且，裳兒現在已經有孕在身了呢！也許用不了半年，你就可以做姨母了。」
「裳兒懷孕了？」雲若水失聲驚呼。她馬上又發現到自己的聲音太高，不好意思地一笑，她道：「恭喜恭喜。」
「謝謝。」雷易青張著大嘴笑。那模樣兒真傻。
也許知道自己快要做父親的人，笑起來都是這麼傻吧？雲若水想起來當初，元豐剛剛得知她懷孕的時候，也是這麼傻呵呵地笑。她不禁微微一笑。心頭只覺得一甜，又是一酸。
「那你怎麼不在裳兒的身邊陪伴著她，反倒一個人，跑到了這裡呢？」她一時又想起來，不悅地問。
雷易青苦笑了一聲。
「還不是裳兒。本來我是要陪伴著她的，是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江湖上最近流傳的氤霞仙丹之事，突發奇想，非想要得到，那枚氤霞仙丹不可。懷孕的人脾氣真大，我不想惹怒她，所以就千里迢迢的，來這邊跑一趟了。」
他看看左手裡拎著的野兔一眼，又笑道：「誰知道在前方走岔了路，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這裡。我見天色有些黑，肚子也餓了，就順手打了只野兔，想著燒烤了來吃。正好又看見這邊似乎有個小茶館，就過來求宿了。沒想到這小茶館竟是個廢棄不用的，你卻在這裡。」
他揮一揮手中的野兔，問：「你吃晚飯了沒有？我們來烤野兔吃吧！——正好這裡有這麼多廢桌椅，柴草都不用找了。」
說著，便提著野兔走到小茶館的一角，抽出腰間的兵刃，剖解野兔起來。
雲若水皺了皺眉頭。
她不太想吃東西。雖然她其實，也已經整整一天，都沒有吃過什麼東西了。可是，肚子裡鼓漲漲的，一點兒都不餓。
愁緒太多。又哪裡還顧得及，吃什麼飯呢？
雲若水悵然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放棄了腦海中亂紛紛的思緒。還是先吃點兒東西吧！無論如何，為了她不至於倒下去，而能夠順利地救回元豐，和樂樂著想，她也得勉強自己，多吃點東西啊。
她站起身來，走向雷易青身邊，打算幫他一起，燒烤野兔。
這瞬間卻正見雷易青的劍鋒落處，野兔開膛破肚。「嗒」地一聲輕響，一枚不知道什麼東西，從那野兔的肚子裡，落下地來。
夕陽斜照。落日的紅霞照射過來，正照射在那枚東西上，發出淡淡的光華，盈盈流輝。
雲若水驀地一呆。
「藏寶圖？」
她失聲驚呼，拈起了那枚東西。落日餘輝下看得分明，那正是她當初在李德勝手裡，所曾見過的那一枚蠟丸。
——那一枚，包裹有氤霞仙丹藏寶圖的，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