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願托嬰兒謝終生 文 / 淡色
小城鎮上,悅來客棧裡。
「少夫人,這小傢伙又在哭了!」
一個小丫鬟抱著個小小的嬰兒,滿頭大汗裡向另外一個華服少婦稟報。
少婦皺眉,無奈地看著那個襁褓中的小嬰兒。
「這小傢伙怎麼這麼愛哭?不是給他又找到了nǎi娘嗎?吃飽了肚子,小孩子不是應該乖乖地去睡覺嗎?」她有些不解,「三哥家的小丫頭,也是才剛出生不久,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啊,乖得很!」
虧她還看那小丫頭好玩,想著自己也生一個孩子來玩玩呢!呃!至於這孩子,一來是想要報復一下他母親雲若水啦!二來,也是想要提前練練手嘛。免得小孩子萬一被她給玩死了……反正雲若水的孩子,玩死了她也不心疼。
她的衣袖一揮。
襁褓中的小嬰兒彷彿有誰在下面托著他一樣,自動地飛了起來,飛到了顧盈盈的懷抱裡。
「啊——」
嬰兒細細地叫了一聲,打了個呵欠,睡去了。
「少夫人,你好厲害耶!一下子就讓這小傢伙睡去了。」小丫鬟崇拜地望著自家少夫人。
顧盈盈皺眉。信手將小嬰兒又拋回到丫鬟的懷抱裡。「沒什麼。不過是在他身上,用了一點恬夢香而已。」
恬夢香中人如睡,是唐門的有名毒藥之一,大人也受不了的,何況這一個剛出生的小小嬰兒?
她轉身回房,不再理會那張口結舌的小丫鬟。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飄散在客棧的庭院中。
「三天將到。不知道雲師妹那丫頭,會不會及時趕回來?她若是不能及時趕回來,害得我把她兒子給玩死了的話,可不能怪我啊……」
「咿呀」一聲,房門關上。
庭院裡,小丫鬟看著重又被主人給拋到了懷中的小小嬰兒,憐憫地望著他。
「哎,你也好命苦哦!」她細聲一歎,「也不知道你娘到底會不會回來救你。天底下做娘的人,其實也很狠心的呢!我就是被我娘給賣出來當丫鬟的……咦?」
她目光一凝,視線一下子被旁邊匆匆走過的另外一個小丫鬟給吸引住了目標。
「紅杏?」她詫然問。「你怎麼這麼急匆匆的?出什麼事了嗎?」
那個小丫鬟回過頭來,叫道:「碧桃,你怎麼還抱著這孩子站在這裡!他母親來了!」她匆匆推門而入,「我這就稟報少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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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水跟著傳話的小丫鬟,靜靜地往客棧中,顧盈盈的房間而去。
時間,已將至三日。
樂樂沒事吧?
雲若水揚眸遠望。適才,在院門外,她遠遠地望見一個小丫鬟,正抱著一個襁褓,站在庭院裡。她一時激動之下,就想急衝過去。卻見那小丫鬟和傳話的小丫鬟幾句話過後,便直往房間裡去了。她審度距離,知道自己搶不過那小丫鬟,只好作罷。
好在,藏寶圖已經到手。用來交換樂樂的話,想必顧盈盈不會有什麼別的說辭吧?
雲若水虛弱一笑。聽見面前「咿呀」一聲,房門大開。
「雲師妹你果然如期趕來了。」這時候,門內一聲嬌笑,傳來顧盈盈得意的聲音。「也幸好你來的還算及時。不然,做師姊的我,可是已經有些,等候得不耐煩了呢!」
「有勞師姊久等。」
雲若水深吸一口氣,靜靜地踏入房中。抬眼望著,房間正中昂然高坐的,那個華服的少婦。
「藏寶圖已經取到。顧師姊,我的孩子呢?」
她的視線不看顧盈盈,卻一直望著,顧盈盈的旁邊。那裡,正站著適才,她在庭院裡所看見的那個小丫鬟。小丫鬟的懷裡,還抱著那個,小小的嬰兒。
她的孩子,樂樂。
顧盈盈嬌笑起來。下巴一努,身旁那小丫鬟立刻知機地走過來,把懷中的嬰兒,遞給雲若水。
雲若水雙臂有些顫抖。驚喜地一把接過嬰兒,她的渾身都有些顫抖。
她的孩子!她的樂樂!看哪,她的樂樂如今終於又重回到了她的懷抱。他的小臉還是那樣稚嫩,體重似乎比三天前抱起他的時候還要更輕了一些。不過他睡的很好。他應該是剛剛吃飽了吧?所以這樣沉沉地睡著,連她這樣驚喜地抱過了他,都沒有絲毫的反應。他的睡臉好可愛好可愛喲!可愛得教她忍不住直想立刻湊在他的臉上,親上一親。
她低頭,一親。
面容忽然僵住。
有一縷淡淡的香氣,在嬰兒的身上飄散。幽幽渺渺,若有若無,不仔細聞的話,根本就聞不出來。適才,若非她那樣近距離地一親,她也無從發現。
「你在我孩子身上下了什麼?」
雲若水抬頭,驚急怒叫。
她狠狠地瞪著顧盈盈。顧盈盈卻微笑了起來。
「沒什麼。只是一點點『恬夢香』而已。你兒子這幾天實在太吵了,我讓他好好睡一覺啊!」
她驕傲地笑,把手衝著雲若水一伸。「藏寶圖呢?拿過來,我給你解藥。」
雲若水瞪著顧盈盈。久久,才低下頭去,惱怒地一哼。卻將手伸進懷裡,取出來一枚蠟丸。頭也不抬,衝著顧盈盈直拋過去。
「給你。」
那蠟丸「嗖」地一聲,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往顧盈盈飛去。陽光從窗戶中照來,照射在那蠟丸上,反射出美麗的光華。這光華一剎時眩了顧盈盈的目,奪了顧盈盈的心。
「這就是藏寶圖的蠟丸嗎?」
她一下子站起身來,一把接住那蠟丸。一時又覺得自己慌張的舉動有些失態,便慢慢地又坐下了身子。卻終究還是不放心,拈著那蠟丸,對著光線仔細地查看。
完整無暇的蠟丸,連一絲的裂縫都沒有。
顧盈盈點點頭,手指微一用力,捏破了蠟丸。
一張薄薄的絲絹露了出來。那原本潔白如玉的薄絹,如今似是因為歲月的悠久浸染,顏色已有些泛黃。泛黃的絹面上,用墨線畫著深深淺淺的線條。所有的線條組成了一個圖案,可不正是那氤霞仙丹的、藏寶之地?
「果然是氤霞仙丹的,藏寶圖。」
顧盈盈笑了起來。寶貝一樣,將那藏寶圖小心地收入懷裡。抬頭望著雲若水,卻不提「恬夢香」解藥之事。
「解藥呢?」雲若水首先不耐。
顧盈盈搖了搖頭。
「解藥在我這裡。我自然可以現在就給你。可是,雲師妹啊,誰能夠保證這藏寶圖所畫的地點,就一定是真的呢?」她含笑望著雲若水。「不是我多心。萬一我被騙了怎麼辦?你這人太聰明了,我以前在師門的時候,就常常敗於你手,不得不多留個心眼啊!」
她低低地歎,輕輕地笑。
其實,她倒並不是懷疑雲若水拿一張假的藏寶圖來騙她。看那藏寶圖的樣子,實在有些年頭了,雲若水就算造假,也不可能造得這麼逼真。只是,長久以來的作對,她實在不願意看著,雲若水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又脫離了她的控制啊!
好不容易,佔了雲師妹的上風呢。
她托著腮,盈盈地笑。
「不如這樣吧!我將解藥給你,而你則帶著孩子一起,跟著我去尋找那氤霞仙丹。等仙丹找到了,你再離開我。如何?」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她那目空一切的架勢,流露出來的,分明不是詢問,而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雲若水呆然。恨恨地瞪了顧盈盈半晌,她一咬牙。
「不行。我兒子不能跟著你。」
顧盈盈面色一變,就想發作。
雲若水已及時又接著道:「我可以跟著你。但是我的兒子,我不能讓他跟著我們,去到那危險的地方。你將解藥給我,我把他,托付給一位朋友照看。」
她冷冷地盯著顧盈盈。「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在我的身上,也用上你們唐門的毒藥。」
顧盈盈一愣。
仔細地打量著雲若水,半晌,她一聲嬌笑。「好!」
手一揚,兩枚丹丸同時向雲若水飛來。顧盈盈漫聲道:「綠色的是『恬夢香』解藥。紅色的,是我唐門另外的一種毒藥。你吃下去,我就放你離開,去托付你的孩子。」
小孩子折磨起來哪裡有大人好玩?何況雲若水才是她名正言順的對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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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的院門打開。雲若水懷抱嬰兒,緩步而出。
客棧的對面,是一家小酒館。
「事情辦好了?」
雷易青隔窗望見雲若水過來,急急地放下酒杯,起身詢問。
他的面色卻突然一變。指著雲若水懷抱中的嬰兒,驚疑不定。
「這是……?」
雲若水凝目望著他滿面的疑惑。淒然一笑,道:「他是我的孩子,樂樂。」
她小心地抱著懷中的愛子。樂樂已經從恬夢香的藥力之下,清醒過來了。小小的眼睛才一睜開,就「哇」地一聲,想要放聲大哭。雲若水急忙扭身哄他。嬰兒眨一眨眼,似乎感受到她滿懷抱的柔情,忽然甜甜地衝她一笑,不哭了。
雲若水癡癡凝望,雙眼一時模糊。
「他是我的孩子,樂樂。對不起,我剛才沒有告訴你,我想要那藏寶圖的真相。」
半晌,雲若水才抬起頭來,衝著雷易青,苦苦一笑。
「元豐已經死了。我的孩子,樂樂,也被我昔年的對頭人給抓了起來。她逼迫我用那張藏寶圖,來換回我的孩子。我沒有辦法,只有求你,將那張藏寶圖,讓給我了。幸好你如此慷慨。多謝你,如此慷慨。」
她抱著嬰兒,衝著對面的雷易青,忽然屈膝,一禮。
雷易青急忙扶她。一時間慌得竟有些手忙腳亂。
「沒什麼,這沒什麼的。」他一連聲地道,「不過是一張破藏寶圖而已。什麼氤霞仙丹,我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過。武功是人練出來的,修仙學道,這樣虛無飄渺的事情,也根本就沒有什麼憑據。裳兒她糊塗了,我卻從來不信。如今這藏寶圖能夠用來,救回你的孩子,那是最好不過。雲姑娘,你……你不必這樣多禮的。」
他一邊說著,手已扶上雲若水的肩頭。他想要扶她起來。她卻堅持著用力,不肯起來。手忙腳亂間雷易青的手一滑,已是不小心碰上了雲若水的脖頸。肌膚細膩如玉。一剎時肌膚交觸,感覺到她的肌膚細膩如玉,雷易青就像被火燙著了一般,猛地縮手。面色,也一剎時通紅似火。
「對不起。」
雷易青怔呆了半晌,訥訥地道。
雲若水低下頭去,卻彷彿沒有聽見,他的道歉一樣。
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吸了口氣。重新抬起頭來,揚目望著他。然後她重又一屈身,雙膝忽然重重地,跪倒在地!
「雷兄。」
她跪倒在他的面前,靜靜地凝望著他。
「雲若水取走了本應屬於你的藏寶圖,又強自邀請,請你等候在這個小酒館裡,然後又抱著這個孩子,前來見你,其實,是有原因的。」她仰眸望著他,淒然一笑,「若水想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請你,帶走這個孩子,收養他,照顧他,讓他一世平安。好嗎?」
靜默。
小酒館中一時靜默,滿室鴉雀無聲。
這時候並非吃飯時間,小酒館中空蕩蕩地並沒有什麼客人在。只有雲若水和雷易青兩個人,一個站一個跪,凝佇在小酒館裡,如成化石。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太陽一點一點地西移。並非炎熱的天氣,雷易青卻忽覺得自己的全身上下,有密密麻麻的細小汗珠,一顆一顆地,沁了出來。汗水一剎時濕透了衣衫。他的心底,卻忽然如同沉陷入冰窖一般,刻骨銘心的寒。
靜靜地凝望著你。就那樣凝望著你。專注得甚至連拉你起來,都忘記了。此時此刻,充斥了我滿眼滿心的,為什麼竟全都是,如此深重的,悲哀?
雲若水。雲若水。
雲……姑娘……
不知道過了多久,雷易青才算終於,清醒過來。一聲長歎,他伸手拉起了身前的雲若水,也接過了那個小小的嬰兒,到他的懷抱裡。
低頭看著懷裡的嬰兒,不再看那個容se似乎十分平靜,卻又分明是,無限哀傷的女子,他輕輕地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