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去復來兮感君意 文 / 淡色
從小城鎮至峨嵋山，蜿蜒曲折數百里。
雲若水和顧盈盈等人，離開了小城鎮之後，坐著馬車，直望峨嵋山而去。
——那藏寶圖，所畫的地點，正在峨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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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峨嵋山的第三天，他們到了成都。長途奔波，日夜不停，他們早已是人疲馬乏。便暫時在成都城內停歇下來，補充物品，並休息一夜，再繼續趕路。
停歇在一家，同樣也叫做「悅來客棧」的地方。只是，此「悅來客棧」自然非彼「悅來客棧」了。
畢竟是大城市。豪華氣派的客棧，金碧輝煌的裝飾。連顧盈盈他們所暫時停留的那一處小小的別院，都比小城鎮上，那一家悅來客棧的整個院落，要大上好幾倍。
別院中花木扶疏。
顧盈盈連日趕路，身子早已累了。一歇下來，就躺在了床上，再也不肯動彈。
雲若水卻無心休息。略微梳洗了一下，她就起身去前面，客棧附屬的酒樓裡用飯了。自然，在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負責監視她的小尾巴。便是顧盈盈的那個小丫鬟，名叫碧桃。
「其實顧師姊這又何必？就算不跟著人監視，我已身中她的毒藥，也是跑不掉的啊！」雲若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淡淡地笑道。
碧桃不答。她只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小丫鬟而已。主人的事情，她沒有什麼權利指責。
雖然說，其實她也很覺得，少夫人此舉，純屬多事。
「既然跟著我，就一起去前面酒樓上，吃頓飯吧。」雲若水慢慢地走著，跟她說，「顧師姊一向講究氣派。從前，在師門的時候，就比較頤指氣使。你做她的丫鬟，只怕也不會很好過呢。難得有這麼個空閒，好好兒歇歇，也是不錯。」
便去了客棧前面的酒樓裡。二樓臨窗雅間，窗外楊柳依依，風景很是不錯。
雲若水坐了下來。隨意叫了幾樣酒菜，又招呼碧桃也坐下。
碧桃看她一眼，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雲姑娘。你……到底是怎麼跟我們家少夫人結仇的？」她忍不住問，「看我們少夫人這幾天對待你們母子的樣子，好像……她真的好恨好恨你呢！」
不是同門的師姊妹嗎？也和一般人家的親姊妹，差不了太多吧！怎麼居然會，反目成仇到，如此地步呢？
碧桃不明白。
雲若水也不明白。
低頭輕輕一歎。「或許，只是有許多事情，師姊她……十分看不開吧！」
看不開。其實，顧師姊啊，你縱然是看不開，我雲若水，又何嘗真的能夠，看得開了？
想起來那時候細雨濛煙。她長途跋涉，終於找到了她雲氏全族，和師門碧琳觀，所隱居的地方時。那個時候，她那滿心的歡喜，和惶恐啊！到得最後，卻全都在父親，和師父，的一席話中，化為慘然。
淒然一笑，屈身三拜。三拜為禮，自此永訣。
那個時候，她為何要訣別？為何要不原諒？
即使……即使明知道所有一切，全都是有苦衷的，可，心底深處，還是不能原諒，還是不能，再重新回到，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之前吧！
她竟是如此決絕。所以顧師姊，之所以會對她如此地決絕、如此地不肯原諒，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很久很久之前，大概是……十三，不，十四年前吧！那個時候，我剛剛投入師門碧琳觀門下……」
淺淺地為兩人各斟了一杯酒，閒閒地望著窗外的楊柳，柔柔地說起了往事。那麼久遠之前的往事啊！不知道卻為何，竟會在此時此刻，牽動了她的柔腸。竟對著這樣一個，陌生的小丫鬟，也說了這麼多的話。
其實，她和顧盈盈之間的恩怨，原竟是如此地，簡單。
簡單卻遙遠。遙遠得早已經，糾纏不斷，刻骨銘心。
她是師父碧琳觀主的愛徒。但那是她入門以後的事情了。在她還未曾入門之前，師父碧琳觀主，所最疼愛的一個女弟子，是顧盈盈。顧盈盈本是孤女出身，從記事起就被碧琳觀主所收養，師徒之間的感情，好得就像親母女一樣。以至於顧盈盈從未曾想到過，有一天，她愛如生母一般的師父，會拋下她，去喜歡另外一個女孩子。
更何況這個女孩子不但本來就有父有母，還出身富豪。容貌又是那般美麗，天姿又是那般聰明。比一向自負美麗聰明的她，都還要美麗聰明得多。再加上性格兒又好，不似她那般喜歡頤指氣使，以至於來了沒多久，眾同門就一致都喜歡上了這個新同門，而在有意無意之間，把她給排斥在外。
她不能忍受。
可是一個當時年才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就算再討厭一個人，又能夠做出什麼事情來呢？也不過是，做一些惡作劇，戲弄戲弄，這個新來的女孩子罷了。
惡作劇事情敗露，雲若水絲毫無事，顧盈盈卻被師父和同門，越發地討厭。
到了最後，竟落得，獨處於孤院中，沒有一個人理會，連師父都不願意見她的下場。那一段時間裡，整個碧琳觀中，甚至就好像，沒有了她的存在一樣。而，所有人，竟都覺得理所當然。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那一年的過年時，全觀弟子齊聚，卻不見她的蹤影，這時候大家才發現到，顧盈盈，竟已經在不知道何時，從碧琳觀突然失蹤了。
這之後悠悠數年。雲若水經歷複雜變幻，入宮、出逃、隱居、產子……種種經歷紛至沓來，她早已忘記了，顧盈盈這個師姊的存在。直到那一天，在小城鎮的客棧裡再見到顧盈盈，才知道她已經在不知道何時，成為了蜀中唐門的，少夫人。
往事悠悠，在低低的歎息聲中，一句一句飄過。杯酒入喉，訴說往事和專心傾聽的兩個人兒，不知不覺之間，都有些醉了。
「原來你和少夫人……是這樣的恩怨呀！」
碧桃紅暈滿面。她向來不會喝酒，卻在聽雲若水訴說往事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把美酒當糖水給喝了下去。雲若水所要的這美酒，乃是故意選擇的一種，雖柔，卻極烈。她，已是醉了。
「真是有錢有閒人的，恩怨啊……」
她晃了晃腦袋，感歎一句，身子便重重地，倒了下去。昏睡在桌子上。
雲若水一手執杯，淡淡地笑了一下。
抬起頭來，她向著雅間的門口，輕輕地道：「請進來吧！我知道你是這家店的店小二。不知道你從我一住進這家客棧，就衝我猛打眼色，讓我找機會來和你見面，到底，所為何事呢？」
雅間門簾一掀。一個小二打扮的少年笑嘻嘻地鑽了進來，衝她一抱拳。
「夫人果然聰明。不過，想要和你見面的人卻並不是小人我，而是另有其人呢！夫人請。」他伸手一指隔壁雅間，道，「鄙主上現在隔壁，等候與夫人相見。」
原來不是這店小二，是另外有人要見她？
雲若水強壓住滿心的驚訝，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了隔壁。挑開門簾，進去。
入目處，卻見門內正坐著一個，似曾相識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見她坦然步入，衝她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便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她深深一揖。肅容道：「果然是夫人。屬下龍觀濤，見過夫人。」
——竟正是她不久之前，曾經見過一面的，元豐屬下的暗影組織裡，唯一還忠心不二的那個，玄武之統領，龍觀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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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有些微黑。
「我怎麼睡著了？」她揉揉眼睛，有些驚訝。
「你剛才酒喝多了，有些醉了。」
身旁，雲若水含笑看著她，一指桌上一碗清湯，「我剛剛命小二做了這碗醒酒湯來。你快喝了它吧！」
「哦！」
碧桃有些吃驚。晃晃腦袋，只覺得頭還有些暈沉。急忙將醒酒湯喝了，這才感覺好些。
「天色都有些黑了。」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膽怯地道，「我們在酒樓裡好像呆了太久的時間。還是趕快回去吧！要不，萬一少夫人發現我們出來了這麼久，一定會責怪我的！」
她又低頭瞧瞧那杯中的美酒，摸摸腦袋，奇怪地自語。「想不到這酒喝起來像糖水一樣，後勁竟這麼大！我……我不過喝了三、四杯而已，怎麼就喝醉了呢？」
抬眼偷瞧雲若水，她不安地道：「雲姑娘……萬一少夫人問起來適才的事情，你……你千萬別將我喝醉酒的事情告訴她，好嗎？」
真是單純的小丫鬟。
雲若水心底輕歎，面上卻微微地笑了。
「當然。我當然不會將你喝醉酒的事情告訴給師姊的，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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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麼便來什麼。
雲若水和碧桃從前面的酒樓，走回後方客棧裡的別院。
經過院門的時候，她們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別院正中的，那一間客廳。那裡，此刻是顧盈盈用來待客的所在。
客棧暫住。雖說是有客廳，但按理說，這個時間，客廳裡也不會有人在的啊！可為什麼，這時分的客廳裡，竟然會，燃起了明亮的燭光？
「碧桃！」
一個聲音遠遠地從客廳中傳了出來。是顧盈盈發現了，兩人的歸來。
「讓你陪著我師妹，你怎麼就敢帶著我師妹出去亂轉，等到這個時間才回來？你好大的膽子！」
碧桃嚇得渾身一顫，急道：「小婢沒有！小婢……小婢只是和雲姑娘去前面的酒樓裡，吃了頓便飯而已！」
她慘白著臉望向一旁的雲若水。雲若水沖她安撫地笑了笑，朗聲道：「是小妹硬帶著你這個丫鬟，去前面酒樓裡用飯的。顧師姊，請你莫要責怪，你的丫鬟。」
客廳裡聲音頓了頓。過了一會兒顧盈盈才道：「算啦！我才不和她一個小丫鬟生氣。雲師妹，你過來，有客人找你呢！」
咦？
雲若水一愣。
先前看見客廳裡燃著燭光，就知道顧盈盈必然是有客人在了。這一點她倒不以為奇。但是，顧盈盈為什麼居然會說，這客人是來找她的？
她怎麼會在顧師姊這裡，遇見她的客人？這可真真奇了。
她皺眉沉思著，緩步走入客廳裡。入目望處，不覺又是一呆。
沒料到今天晚上，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竟會讓她，先後遇見兩個意外的人！先是適才在酒樓裡，重逢了那個元豐的屬下，龍觀濤。此刻，竟又在顧盈盈的客廳裡，見到了這個，她不久之前，剛剛分別的男子。
——雷易青。她可以將愛子安心托付的男人。
——他又是為了什麼，重新回到了這裡，站在了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