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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血旗掩日月 文 / 淡色

    她在血旗中彷徨。

    到底還是屈辱地進入了血旗之中。

    進去後才知道,那果然是如同她意料中一樣的,像地獄一般幽深黑暗的一個空間。恰如她剛被殺死,魂魄還未甦醒過來的時候,所曾呆過的那個地方。

    如此地漆黑陰沉,如此地絕望瘋狂。

    她在這靜寂黑暗中瑟縮彷徨。

    意識象飛一樣地飄逸。

    想起了許多許多的往事啊!那年少時的歡笑,那承歡於膝下的嬌憨,那拜入師門的欣喜,那被迫入宮的黯然,那……遇見元豐之後的悲悲喜喜,恩恩怨怨……

    原來那所有過往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而不可忘懷的。

    原來到最後所有的愛和恨,竟成了她往後不知道多久的悠悠歲月中,唯一可以思念的東西。

    她在黑沉沉的空間裡雙淚潸然。

    我是愛著你的,元豐。

    我是愛著你的,我的父親。

    我是愛著你的,我的師父。

    我是愛著你的,這個世界!

    我……已是這天地間一縷飄蕩無際,再主宰不了自己命運的,傀儡遊魂。

    她在這漆黑暗沉的空間裡翻覆徘徊,如無邊無際的大海上一條無助的小魚兒。魚兒游啊游,游不到大海的邊岸,思緒飛呀飛,飛不到時間的盡頭。

    時空漫漫。她已在這暗沉的空間裡呆了多久?久得她思緒都快要麻木了,久得那原本清晰無比的回憶都逐漸地想要煺se了,久得連愛和恨,都快要忘記了……

    久得,究竟過了幾年幾月了呢?她在暗沉的空間裡散漫地想著。

    血旗幽幽。原來天底下最禁梏人心的,不是什麼牢獄,也不是什麼血旗,而是這無邊無涯的黑暗、漫長無際的時間。

    她悠悠地輕歎。

    然後她終於,在心田深處的突然顫抖間,又聽見了那個,控制著她命運一切的,顧飛寒的聲音。

    「——出來吧!幽冥血羅旗!」

    *******************

    血旗翻捲,頭上是湛湛青天。

    身前是一群,驀然間睜大了雙眼,彷彿不敢相信面前這驟變的,手持著簡陋的刀劍棍棒的男人們。

    盜賊嗎?

    雲若水伴隨著幽冥血羅旗一起,飛舞而出。凝目望著面前的那一群,瑟縮恐懼的男人。心下裡悠悠地想,她是該感謝這些盜賊們使她可以重見天日呢,還是應該可憐這些盜賊們的有目無珠、自取滅亡呢?

    也許,她其實唯一該可憐的人,只是她自己。

    雲若水輕輕一聲長歎。

    回眸望去,就看見顧飛寒正負手duli,淡淡地望著她。

    「把這些人都殺了吧。魂魄都攝取下來,我以後留著有用。」他淡淡地笑,「很多魔道的法寶,都需要利用魂魄來煉製呢。」

    他的話簡單而平靜,卻,帶著分明不可違抗的語氣。

    雲若水無法抗拒。就像以往的那許多次一樣,這一次,她依然無法抗拒。

    「是。」

    她乖乖地應答,然後驅動血旗,直捲盜賊!

    一剎時血光彌天。

    彷彿是天生就知道一樣,她和幽冥血羅旗如同一體。自然而然地就知道如何利用血旗殺人,也,自然而然地就知道,如何利用血旗來攝取,那些被殺之人的魂魄。她眼見那些盜賊們在血旗上身的一剎那,慘呼著倒在地上,身體卻在一瞬間都變得慘白。而她的體內同時,卻彷彿感覺到有一股股的熱流,直湧而入。那奇異的感覺……就彷彿,就彷彿她通過了那幽冥血羅旗,已吸盡了被殺之人所有的鮮血一般!

    鮮血的氣味中人yu嘔。

    雲若水猛地低下頭來。想吐。真的,真的好想嘔吐!可是,胃腹中一陣來回翻騰,卻畢竟連絲毫的東西都沒有能吐出來。

    也是。她如今已經不是人類了,而只是一縷幽魂啊!

    她揪然想起了這一點。心頭的淒惶感一剎時越發深重。然而視線落處,卻見一旁負手站立的顧飛寒,竟仍是淡淡地站著,神情那麼漠然。

    鮮血都已經流盡了。盜賊們也全都已經被殺。

    然後她自然而然地,血旗再次卷處,從所有盜賊們的身上,都飛起了一縷裊裊淡淡的青煙。

    青煙飛合,在半空中交聚在一起,翻滾繚繞,越凝越小。眨眼間便化作了一顆顆極小極小的晶珠,在半空中翻滾沉浮。

    魂晶珠。

    雲若水輕輕伸出手去。那些珠子們若有生命一般,自動向她飛來,化作流星飛虹一般,一起都落在了她的手中。她捧珠細看,見一顆顆細小如同沙粒,卻都晶瑩透徹,閃耀著眩目的光華。如此美麗。

    如此慘厲。

    ——若當時她不是偶然幸運,成為幽冥血羅旗的駐旗主魂的話,是否她的命運,其實也會和這許多盜賊們的命運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該對此歡喜,還是憂傷。

    淒然一歎。雲若水將珠子小心地捧給,在一旁站立等候的顧飛寒。

    她走動的時候,血旗便自然而然地飛回了她的身上,裹作了一襲紅衣,隨著她的行動飄蕩飛揚,鮮艷美麗。

    尤記得當年,元豐是最喜歡一襲紅衣的。而她所最喜歡的顏色,卻是白衣如雪。

    如今世事翻覆。她已再也著不回了,當年的那一襲雪衣。而元豐呵!那個斬情滅xing,親手殺了她的男子,如今又不知道,會是如何呢?他,可還肯一襲紅衣飄揚,就如她初見他的那時候一樣嗎?

    時移世易。再回不到從前。

    「給你魂晶珠。」

    她斂眉垂首,向著面前那個灰髮道裝的男子遞上珠子。

    顧飛寒接過魂晶珠。收入懷裡,他微笑。「血羅旗裡的感覺如何?」

    雲若水別過頭去。「不好。」

    她簡簡單單地說著。忽然發現事情過後,她已又能重新自主行動。便又扭回了頭去,問:「我適才在血羅旗裡,呆了幾天時間?」

    那漫長的黑暗,彷彿幾生幾世一般!不過她當然肯定不會在旗裡有那麼久的時間,所以她猜測,可能有幾天幾夜的光景?

    顧飛寒笑。

    「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不是兩天?兩月?兩年?」雲若水驚呼。實在不敢相信。

    「當然。兩個時辰。」

    顧飛寒簡簡單單地道。一回身,他向前方走去。「走吧!」

    只留下她一個人還怔然不敢相信地,站在當地。

    兩個時辰?真的只有兩個時辰?可是,明明剛才的感覺,就彷彿已經過了兩年。

    那若真是兩年的話,她可要怎麼度過呢?

    她打了個寒戰。不要!決不要再被關到,幽冥血羅旗裡面去了!死也不要!

    想到這裡,她才忽然又發覺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顧飛寒這一次怎麼沒有直接將她給關到幽冥血羅旗裡,而是慢悠悠地在前面走著,彷彿遊山玩水一般?

    「喂!你……」

    她忍不住追趕了過去,想要詢問。可話一出口卻又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詢問。又擔心他此刻之所以沒有理她,只是一時忘記了而已,別要她一開口反而提醒了他吧?那可是自找苦吃了。

    她有些患得患失。他卻在前面悠悠地道:「是在奇怪,我這次為什麼沒有直接將你收入血旗中嗎?」

    她訝然。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答:「是。」

    她回答他「是」。心下裡卻不知道,他會對這個問題,說出什麼樣的答案。

    卻見他遙望前方,慢悠悠地道:「我之所以沒有直接將你再收入到幽冥血羅旗中,只是因為,這樣頻繁地收回放出,太麻煩了。」

    *****************

    那時候他為何會那樣解釋,她當時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不久之後,她就明白過來,他為何會那麼說了。

    她跟著他一路往前,直往京城。

    很快,他們就又遇上了另外的一撥盜賊。

    這一次顧飛寒連等候盜賊們發話截路都沒有,手一揮,她就不由自主地飛身上前,血旗漫卷,殺人無數。

    都化為一堆晶瑩透徹的魂晶珠。

    將魂晶重新遞給顧飛寒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口詢問:「上次那一撥盜賊,你也是這麼應對的嗎?」

    明明不是盜賊要劫人,而根本是顧飛寒要殺盜賊。

    顧飛寒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過是盜賊而已,殺了就殺了,有什麼關係?再說,就算他們不是盜賊,只要可以不留下太多的痕跡,驚動太多世人的話,照殺不誤。」

    他所需要的魂魄,可是很多很多的。

    雲若水呆然。

    「即使不是盜賊,即使他們的存在和你並無任何的利害關係,只要被你碰上了,你也要殺?」好半晌,她澀聲問道。

    「當然要殺。」顧飛寒語聲淡淡,卻是斬釘截鐵。

    他……只怕以前便殺過無數的人吧?不是一般的一個兩個,十個八個,而真的是,曾經雙手下血流成河,屍堆如山吧?

    雲若水打了個寒戰。退後一步,她驚疑地望著他。然後忽然間想起,從此以後,只怕白骨成山,血流遍地的那個人,將要是她了。

    胸口一陣翻騰。

    她俯身yu嘔,卻還是連什麼都嘔不出來。

    其實,她知道,她從此以後,都不可能會嘔吐出來任何東西了。也許,下一次再殺人的時候,她會連胸口的這一陣翻騰,都不再擁有。

    「你……到底還要我替你,殺死多少人呢……」

    她一時心下淒然。低頭看去,卻見身上血旗飛揚,有一角正飄到自己的眼前。伸手輕觸,那紅色的羅衣如此輕軟。拈至鼻端輕嗅,卻只感覺一股極為濃重的血腥氣息,撲鼻而來!

    如此濃重的血腥。如此……擺脫不開的噩夢啊……

    她低聲呻吟。卻聽見前面的顧飛寒悠悠地道:「你最好趕快習慣,這種殺人之事。因為我前面所要殺取的人們,還有很多很多。」

    一百零八萬的鮮血白骨,一百零八萬的生靈魂魄。他所要走的道路,還很漫長、很漫長。

    「繼續往前走吧!無論如何,我所想要做的事情,都一定會做到底!」

    繼續往前走。從四川到京城,迢迢數千里。千里河山,千里血光。

    一路往前走著,一路用幽冥血羅旗不斷地殺人。盜賊、獵戶、農夫、商人……不管是什麼人,只要被顧飛寒碰上了,且,所在地又是比較荒僻隱蔽,不會留下太大後患的地方,顧飛寒都命令雲若水照殺不誤。到後來,殺得連雲若水都麻木了。

    再不管那都是些什麼人。只是殺殺殺,殺到天盡頭。

    如一具血傀儡。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做。

    直殺得天地無顏色、日月光黯淡啊!長空迢迢,血色萬里,白骨遍野,怨氣沖天!而只有雲若水身上所裹著的那一襲血紅色的羅旗,卻被鮮血生魂所浸染得,越發地鮮艷美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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