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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生死難為人 文 / 淡色

    鮮紅色的旗幟在半空中飛揚,血色的霞光中有人淒厲長笑!血光飛舞,劃破迷霧。灰濛濛的天空被撕裂了,露出湛藍藍的顏色來。藍得那麼耀眼,藍得那麼驚心!

    原來這天空,竟也可以這麼湛藍,這麼美麗的。

    雲若水在湛藍的天空下淒聲長笑。笑聲如哭如歌。

    她的人已瘋狂。

    瘋狂地哭著笑著,瘋狂地飛舞在半空中。不知道為何會突然能夠飛起,卻也完全不想去思考這其中的原因。只是就這麼任自己的軀體隨風舞動著,像風中的花瓣一樣地翻飛起浮。人的命運,是否也如同這風中的落花一般?

    腳下的大地一片蒼涼。

    這裡,還是那個無名的荒谷。空蕩蕩的山谷裡,沒有樹,沒有草,沒有花,只有一地嶙峋的亂石。以及,亂石堆中,那一個六角形的石坪。

    還有那個石坪旁邊,孤零零地踞坐著的,那一個灰髮道裝的男子。

    顧飛寒。

    顧飛寒冷冷地踞坐著,冷冷地看著,在半空中瘋狂飛舞的雲若水。看她將紅旗如血,化作身上的一襲血色羅衣,隨著她在半空中翻滾飄揚,絕艷淒涼。

    她只是瘋狂地亂飛著。可是,身上的那一襲血旗,卻自然而然的,便隨著她一起行動起來,服帖得就彷彿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或許,此刻的她,原本便已和那血旗,渾然一體了。

    人就是旗,旗就是人。

    她是那幽冥血羅旗的駐旗主魂。這一點,從她被顧飛寒用法術遙遙召喚,祭入那幽冥血羅旗當中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再也無法改變。

    顧飛寒揚眸,清冷冷地笑了。

    「費了我無窮的心血,耗費了我半年的時光,才終於祭煉成功的法寶啊!我的幽冥血羅旗!」

    雙手虛握成拳。他半垂下了頭顱,眼眸裡射出了強烈的怒火!

    「玄光……玄光!如果不是你這逆徒背叛暗算,使我身受重傷,又盜走了我所有厲害的法寶飛劍,我又何必要隱身荒谷,受這偌大的罪,浪費這三十六萬條魂魄,來祭煉這幽冥血羅旗?」

    他咬牙咯咯一笑。

    「萬幸這一番苦難總算到了盡頭。幽冥血羅旗既然已經祭煉成功,雖然和我原本的打算稍有偏差,計劃中想要作為駐旗主魂的那個魂魄沒有攝到,卻誤攝了這女子過來,可是,這女子的資質大出我的意料,渾身仙氣十足,用在我的幽冥血羅旗上,倒也算是不差了。更難得的是,我還在這一番攝魂祭旗的過程中,又聽到了你的消息啊,玄光!」

    想起了往日恨事,顧飛寒一時容se猙獰,緊握的雙拳,都攥得格格作響。

    這時候眼前血影彌天。

    他抬頭望時,驀然間,卻見眼前半空中,那原本瘋狂飛舞著的血旗人影,似乎突然力盡神竭了一般,一下子自那高高的半空中,直墜下來!

    「砰」地一聲,紅羅裹著人影,正墜落在顧飛寒的面前。咫尺之地。

    顧飛寒一下子從仇恨的情緒中清醒過來。冷冷地直視著面前那墜地的人影,他沒有動。明明適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接住那墜地的女子的,可是他,一動也不曾動。就連此刻,也毫無半點想要扶起雲若水的意思。

    「你發洩夠了嗎?」

    他只是冷冷地看著她,淡淡地問。

    雲若水慢慢爬起身來。

    身上很痛。不,其實身上一點兒都不痛。已經死亡化為幽魂的她,又那裡有什麼身體可以感覺疼痛呢?她所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其實,也只有心裡的痛罷了。或者說,是她以為,她的心裡在痛。

    心?

    一個鬼魂也會有心嗎?

    一個被祭煉成了法寶的一部分的鬼魂,也能有心嗎?

    她苦笑。讓自己刻意地去忽略,她心底深處,那依然瘋狂叫囂著的痛苦。元豐……元豐……無論怎麼說,元豐,都已經殺了她了……

    無論怎麼說,她眼前淪為傀儡的命運,都是無法改變的了……

    「不。我不會再用這樣無用的舉動來發洩了。」

    她看著顧飛寒,靜靜地說。

    「這樣很消耗精力,我現在已經連一根手指尖兒,都不想動彈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發現這樣子做,對於我此刻心中的痛苦來說,竟是連半點兒作用也沒有。我剛才怎麼樣地痛苦,現在,也還是怎麼樣地痛苦。」

    她的目光散漫無際,投向蒼茫的天空。那裡,原本是灰濛濛的一片。此刻卻因為她適才的瘋狂飛舞,而將那灰暗霧氣給撕碎,重新連接了,真實的天空和荒谷。

    「我現在,只想設法做兩件事而已。兩件事,殺兩個人。」

    許久,許久,她將目光收了回來,投向了對面的顧飛寒,悠悠地笑了。笑容淒艷美麗。

    「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我。」

    「哦?」

    顧飛寒一愣,冷冷地笑了。

    「想不到這種話你也敢說出來。還是當著我的面。莫非你忘記了,我適才控制你說話行為的事情了麼?」

    他打量著她,「雖然你的舉止行為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竟不似我原本預料中的那樣,神智盡失。可是,別忘了,只要我願意,我還是可以控制你的說話行事的。」

    雲若水的目光一凝。她別過頭去,不再出聲。

    顧飛寒卻又忽然生出了疑竇。

    「說起來這件事也令我十分奇怪。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如此啊?以幽冥血羅旗的祭煉方式,它的駐旗主魂,本來應該連絲毫的理智都不會留存的。就像本來,我為了祭煉此旗所消耗的那三十六萬條魂魄,連一個殘留記憶的都沒有。這才是正常的事情啊!為什麼你,竟不但還保持著神智的清醒,甚至在我不曾主動控制你的時候,還可以自主行動?」

    這也是他適才放任雲若水裹著血羅旗在半空中胡亂飛舞的,原因之一。他實在想不明白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你身上的仙氣極其濃厚麼?雖然這種事情沒有先例可循,可是,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理由可想了。只是奇怪的是,為何你身上竟會有這麼濃厚的仙氣?」

    他上下打量著雲若水。

    「是謫仙麼?修道之士轉世麼?看起來又不像。或者,你原本也出身於,某個修真門派?」

    他彷彿得了答案一般,眼睛一亮,問她:「你的師門?」

    她不理他。

    這傢伙絮絮叨叨的在說些什麼呢!明明一個大男人,卻偏在這裡絮聒得好像一個老太婆。可能是他一個人獨居的時間太久了吧?好像剛才聽他說到,為了祭煉這血羅旗,他整整花費了半年時間……一個人在這鬼地方住半年的話,他果然很可憐……

    她忽地想起來適才聽見他自語的其他話,心中一凜。

    「你剛才說,你本來想要收攝為幽冥血羅旗主魂的人,並不是我?」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那會是誰?」

    顧飛寒冷厲地望了她一眼,不答她的問題,只沉聲又喝道:「你的師門!」

    雲若水心頭一緊。忽然之間,不自覺地就乖乖張開了口。

    「碧琳觀。」

    她回答了他,他卻不甚滿意。皺起了眉頭,他疑道:「碧琳觀?這名字我好像聽過,可是又記不大真切的樣子……碧琳觀的開派宗主是誰?觀中曾有過哪些比較出名厲害的人物?」

    雲若水答:「師門的開派宗主是水散花水仙子。師門中曾有過的出名長輩有……」

    她的話卻一下子被截斷了。顧飛寒一揮手,歎道:「你不用說了。原來是她。唉……我早該記起來,原來是她的。她昔年的出身,可正是修真界中有名的大派,飛仙宗啊……」

    他轉過身去,負手遠望,竟是不再理會雲若水了。

    雲若水呆呆地望著他,心底裡有千萬種的好奇,千萬種的恨意。可是,適才他強加於她身心的意志還沒有解除,此刻的她,依然還是一動不能一動,只能夠站在那裡,乖乖地等候著他的下一步指示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見他又轉過身來,面上的神情,依然如同方才一般,冰冷僵硬,古井無波。

    「你跟我來。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他揮一揮手,帶著她往荒谷的一側,一個小小的山洞走去。

    雲若水又恢復了言行舉動的ziyou。看了顧飛寒一眼,她聰明地決定暫時不要去惹他。

    跟著他往山洞走去。走著,走著,顧飛寒卻又突然而然地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原本所想要收攝的魂魄確實不是你。而是你不顧一切為他取來了氤霞仙丹,強求回他一條性命的人。」

    元豐。原來他原本想要收攝魂魄的人,果然是元豐!

    雲若水的心一痛。一瞬間整顆心兒又劇烈地疼痛起來,痛得那麼難堪,痛得那麼心碎。痛得她,幾乎快要再一次地忍受不住,想要瘋狂了。

    耳邊顧飛寒的說話聲卻仍在空寂地響著。一聲聲,分了她的神,驚了她的心。

    「其實,你之所以能夠取得那一枚氤霞仙丹,全是靠我的幫助。如果不是我暗中元神出竅,幫助你打發了玄光的那個笨徒弟,你以為就憑你當時的情況,真能夠那麼輕易地殺死他?不過,也幸賴如此,我才能這麼巧地,在祭煉好幽冥血羅旗的同時,知道了玄光的下落。說起來,倒是你的功勞。」

    「還有,我之所以會原本打算收攝你丈夫的魂魄,倒和別的無關。而只是因為,你丈夫恰好是最後吃下了氤霞仙丹的那個人。而這氤霞仙丹的下落,原本就是我為了祭煉幽冥血羅旗的原故,才特意流傳到世俗界中去的。」

    他大笑。那笑聲聽起來不知道為何,卻竟似有一些愴然。

    「氤霞仙丹有好處也有缺點。星月真人煉成它兩千年,知道它下落的修道之士何止千百?它卻一直安然留在星月真人的洞府,那自是因為,人人都知道,它那個顯著的缺點了。斬情滅xing始為仙,嘿,斬情滅xing始為仙!」

    他的話聲,忽然淒厲起來。語氣中竟是帶有著,極其強烈的,怨憤不平。

    雲若水默默地聽著,想,這個人也會對感情這兩個字,有所看重麼?

    她又想,斬情滅xing始為仙。聽起來,竟是很多人都知道,這氤霞仙丹的缺點了。可是,白姊姊為什麼不知道呢?還是白姊姊雖然知道,卻沒有告訴於她呢?

    ——可是,就算她知道了這個缺點,她又到底會不會,取回那一枚氤霞仙丹,喂元豐吃下,救回他一條性命呢?

    ——她不知道。

    雲若水的心頭一片惘然。她不知道,她真的,不能知道。

    身形已跟著顧飛寒進了山洞。混混噩噩地,不知道都做了些什麼。只記得似乎在顧飛寒的分派之下,收拾起了一些簡單的東西。然後,當原本就空曠的山洞,變得更加的空曠時,她和顧飛寒,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最後的一件事了。

    「終於要離開這裡了啊……」

    顧飛寒環視四周,語氣中有著些微的感慨。

    然後他伸手,去扯雲若水身上所披著的血色羅旗。這幽冥血羅旗此刻正服帖地裹在雲若水的身上,宛如一襲紅衣。

    血色羅衣。

    「你做什麼?」雲若水怔然。有些慌神。忽然而然,她有些慌神起來。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顧飛寒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要更方便地上路罷了!你也進來吧!」他一指血羅旗,示意她進入旗中,「把你放在血羅旗裡一起作行李,這樣比較方便。」

    雲若水嚇了一大跳。

    「我不要進去!」她高聲反抗。「我可以走路!我不要進到這旗子裡去!」

    想也不要想,那肯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雖然她現在只是一縷幽魂,可是……進到一面旗子裡去?還真是怎麼想怎麼詭異。她一下子打了個寒戰。

    顧飛寒目光一凝,神色冷了起來。

    「你不進去?」他冷冰冰地笑,指著幽冥血羅旗,「你自己走,哪裡有我帶著旗子方便?你還是乖乖地進去吧!——還是說,你想讓我用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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