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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魂兮歸來否 文 / 淡色

    那是如此黑暗的,一個噩夢。

    幽幽渺渺,空幻虛浮。上不見天,下不見地,伸手不見五指,低頭,看不見自己。或許,早已連身軀都不復存在了,此刻在這奇怪的境況當中,奇怪地冷靜著、思考著的,只是一縷莫名其妙的幽魂。

    我是誰?我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又是為了什麼,存在於這裡?

    地府……黃泉……嗎?

    卻又為何不見有牛頭馬面,奈何橋,孟婆湯!

    或許……

    或許我早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下了那可以遺忘一切的孟婆湯?

    她站在那虛無空幻的世界裡遙望。沒有眼睛,卻奇異地可以看見周圍的一切。可是,雖然什麼都能夠看見,卻又分明清楚地知道,這周圍她唯一能夠看見的一切,只有黑暗和虛無。

    如此寂寞。如此蒼涼。

    一聲悠悠長長的歎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飄飄渺渺,傳入了她的心裡,勾起了她莫名的思緒,似乎,有淚。

    卻不知這淚從何來,淚為何發。

    「你不堪寂寞嗎?你不想永久地存在於這黑暗之淵嗎?你想要……重新回到那個寂寞繁華的塵世當中嗎?」

    虛虛茫茫地,那個聲音問。

    聲音誘惑得好像魔鬼。

    「我不知道。」

    她惘然回答。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為什麼會淪落到如此境地。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聽從你的話,重新回到,那個讓我聽起來就覺得歡喜和幸福,卻又偏偏說不出的憂傷和痛苦的,蒼茫塵世。」

    「你還想什麼呢?你還猶豫什麼呢?回來吧,回來吧……」

    那個聲音誘惑著。她卻忽然之間,不知道為何,竟覺得那個聲音,有些像是她自己聲音的樣子。

    或者,不是她自己口中的聲音,卻是她自己的,心語?

    她怔然。耳畔的聲音卻忽然越發地清晰明亮了起來。那個聲音在遙遙地呼喚著:「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不對!」

    她乍然叫道,「這不是我的聲音!你不是我!你不是我!!」

    然而耳際轟鳴,她已聽不見自己驚惶的拒絕。耳中心中,腦海體內,此時此刻,忽然之間,已全被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給充滿。滿滿的,佔據了她的所有,教她除了這個聲音之外,再也不能想,再也不能動!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那個聲音象咒語一樣,一遍遍地詛咒著。在她耳邊翻來覆去,越來越是高亢,越來越是響亮!

    「啊——」

    下一個瞬間,她聽見自己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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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哪裡?」

    她睜開了眼睛。

    她睜開了眼睛,第一眼望見的,就是身前那一面,血紅幽暗,彷彿鮮血所凝結而成的一面羅旗。那羅旗迎風招展,飛揚的旗面,卻好似鮮血自己在不停地流淌一般。如此鮮活,如此邪魅。

    她一剎時再扭不開眼神。眼底心底,竟全都被這一面旗子給吸引住了。意識裡對它是如此地親近,卻又如此地恐懼。就好像這血旗本來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那樣地親近,卻又好像這血旗,會一直不停地攝取她的魂魄鮮血一樣地,對它恐懼萬分。

    「幽冥……血羅旗……」

    她如中詛咒一般地呻吟。話音出口,卻驀然怔住!

    幽冥血羅旗?她怎麼會知道,這一面血色羅旗的名字,喚作幽冥血羅旗?

    「你終於出來了。」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幽幽地響了起來。彷彿是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的樣子,卻又喑暗嘶啞,帶著種強烈明顯的不滿。

    她這才醒過神來,記得去打量周圍的一切。

    才發現此刻她正處身於一個荒涼的山谷。空曠的山谷中亂石密佈,看不見一點青綠之色。天空灰沉沉的,隱隱約約,還帶著一層濛濛的霧氣,彷彿紗幕一樣,籠罩了整個山谷。而腳下所處身的位置,卻是一塊奇異的,六角形石坪。石坪的六角,各插著一面小旗。小旗上有隱約的光華,都射在她面前的那一幅,無風自動的血羅旗上。而隔著血羅旗相望的,正是那一個,適才出聲詢問的人。

    她想掀開旗子與那人相見。心神方才一動,面前的血旗忽然飛揚,「嘩」地一下,已自動閃開了一條道路給她。

    她沿著道路走出去。第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對她說話的男子。

    那是個青衣道裝的男人。衣衫蔽舊,發se灰白,容顏滿是憔悴。一雙冷厲的眼眸,卻狠狠地瞪在她的身上,似乎對她蘊涵了極大的不滿,卻又無法言說一樣。

    她曾在哪裡得罪過這個人嗎?

    她看見他的第一眼,便泛起了這個念頭。然而一眼過後,她卻忽地一愣,整個心神,一下子被那男子給吸引了過去。

    是怎樣憂傷滄桑的男子!蒼白而憔悴的臉色,蒼老卻凌厲的眼神,她甚至看不懂他的年紀。頭髮已經灰白,那發se似乎只有年過半百的老人才會擁有。可是看他皮膚的細膩,卻又彷彿只是一個,剛剛弱冠的少年。

    「你……多大了?」

    怔怔地,她脫口便問。話出口才發現自己的鹵莽,可是不知為何,意識裡卻又不覺得有什麼不應該問的。

    對面那男子神情卻忽然一緊。瞳孔收縮。一下子,瞳孔猛地收縮。

    「你太大膽了。」他yinyin地道,「這是你該對主人所說的第一句話嗎?血奴?」

    主人?血奴?

    她愕然。皺眉。

    「你是誰的主人?誰又是血奴?我可不認識你是誰。」她奇怪地望著他,神情裡有些不忍,還有些憐憫。「是你救醒我的吧?把我從那無際的黃泉深淵裡喚醒。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可是,你雖然救醒了我,也不該如此胡思亂想哦!」

    這人好像瘋了。她心想,她這樣直指出來他的瘋狂,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畢竟他救回了她的性命。就好像許久之前,記憶裡曾有過另外一個人,用同樣的法術道行,救回了她的性命一樣。

    ——那個記憶裡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救過她性命的那個女子,她是誰?

    她皺眉思索。奇怪。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不,也不是想不起來了,只是它們好像被深埋進了記憶深處,令她一時之間,翻找不出來罷了。

    這是喝了孟婆湯的後遺症嗎?好像也不對。如果她已經喝下了孟婆湯,對方又怎麼可能救得回她呢?記得當初救回她性命的那人曾說,她那次之所以可以救回她的性命,也是因為她當時還有一口氣的緣故。可是現在她的狀態……她死之前還剩有最後一口氣嗎?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死的呢?

    對面這個男子,又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救回她的性命呢?

    「你怎麼還能否認、反抗?」

    她正在怔忡間,卻聽見對面那個男子驚訝地說道。

    「不對!明明身為幽冥血羅旗的駐旗主魂,你此刻不應該還有著任何自己的思想存在呀!你應該完全地聽從我的命令行事,尊我為主人,以我的意志為意志呀!怎麼現在竟會是這樣?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這男子在說些什麼?明明每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怎麼連在一起她竟好像聽不懂的樣子?好奇怪……她的神智怎麼會這麼糊塗呢……

    「血奴!奉我之敕,尊我之令!跪下!」

    那男子皺眉反覆思考了許久,似乎都想不通什麼道理一樣,忽然面色一變,伸手一指,向她厲聲大喝道。

    他在喝叱些什麼呀?憑什麼莫名其妙地要她下跪?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下跪這種事情,也該要她自願才行。

    她皺眉不悅地想著,開口就想反駁。可是話語還未曾出口,膝下卻不知為何突然一軟,竟就那麼乖乖地,衝著對面踞坐的那個道裝男子,跪倒下去!

    「幽冥血羅旗駐旗主魂,血奴,拜見主人。」

    她感覺自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她聽見她的口中吐出乖乖的話語。心下裡一時的驚駭,簡直無法形容!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那男子命令到處,她竟然連自己的舉動都無法控制,言語都不能自主?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世界……混亂了嗎?

    她惘然失措,眼底裡無盡驚慌。

    對面的男子見她的舉動言語,神情卻似乎略有些滿意了。一點頭,他揮手道,「好了,你站起來吧。」

    她這才感覺自己的行動可以自主。說話,也似乎不再受對面那男子的控制了。咬了咬嘴唇,她急忙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她盡力讓自己顯得冷靜。

    「請問你是誰?為什麼你可以控制我的語言行動?為什麼我適才會莫名其妙地稱呼你主人,而自稱為幽冥血羅旗之駐旗主魂,血奴?我知道幽冥血羅旗就是我面前的這一面旗子,可是,駐旗主魂是什麼意思?血奴,又是誰給我起的名字?我本來的名字叫什麼?」

    她想盡量冷靜地詢問。可是,一連串的問話,卻還是顯出了她心底的緊張。

    對面的男子大笑了起來。

    「我是你的主人,顧飛寒。而你是我的奴隸,我費盡心血所祭煉的這一面幽冥血羅旗的,駐旗主魂。幽冥血羅旗是我精心祭煉的法寶,為了煉成它,我花費了過往所收集的,三十六萬條魂魄。但是,還差最後一步,它才能夠成功。這便是為它,找一個駐旗主魂,負責聽從我的命令,指揮它的具體行動。而你,就是恰好被我所選中的,那一個駐旗主魂。」

    他頓了頓,冷冷地又道,「血奴,是我所為你起的名字。以後,你就叫血奴了。至於你原來的名字,你不必再理會,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血奴?駐旗主魂?」

    她惘然地重複著對面那男子的話,心底裡,卻似乎突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聲音在尖叫。心底裡,有一個聲音在尖叫。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早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神仙妖魔。依稀彷彿,似乎小時候是不相信這一點的,但後來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也就莫名其妙地相信了。可是她雖然相信神仙妖魔的存在,卻怎麼也不能夠想到,輪到她遇見的時候,竟會是這樣的一種情形!

    那男子說的很好聽。可是,什麼駐旗主魂?什麼血奴?她……她難道竟會是別人的奴隸,受別人的指使行動!

    ——她原是如此驕傲自負的女子。

    ——死也不如!死也不如!

    ——她……或者早就已經……死了?

    心底驀然一寒。極度的怨恨極度的瘋狂極度的想要狂呼出聲當中,驀然間,她的心底猛然一寒。

    是了,她早就已經死了。不是如以前那次一樣,在還剩一口氣的時候,被面前的這個人給救了回來,而是,在死了以後,沒有能夠去到地府黃泉,卻被對面的這個男子,強行把她的魂魄給攝取了過來,成為他祭煉法寶的材料。

    她,竟然連死了都不得安生。竟然連死了都不曾自知。

    多麼可笑。多麼可笑!

    豐啊!她的元豐啊!他可知她被他殺死之後,所面對的,竟會是這樣連死都不如的境況?

    豐……元豐……

    她的……元豐!

    心頭猛地一冷。一股極其強烈的怨憤衝擊之下,使她猛然仰天尖叫起來!

    「啊——啊——啊——」

    她仰天高聲尖叫。狀若瘋狂。剎那間前塵往事,生死悲歡,全都在這一瞬間,仿如翻滾的海潮一般,直擠入她的腦海中來!那來勢是如此強烈,波濤洶湧,一瞬間只擠得她的腦海都似乎想要爆炸!

    那所有被殺死之前的悠悠過往。那過去二十多年間的許多往事,昔日的愛,昔日的恨,那所有過去二十多年間,所愛所恨的人們!

    元豐,元豐!

    她仰天嘶吼,一剎那淚流滿面。

    「我是雲若水!我的名字,不叫什麼血奴,我叫雲若水!」

    「可是,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顧飛寒,為什麼你連祭煉一件法寶都不能成功,還令我重新,又想起了過去的那所有一切的事情?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去?為什麼要讓我行屍走肉一般地,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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