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武俠修真 > 碧天風流——若水傳

正文 第七章 覆水莫言收,相思該忘 文 / 淡色

    怔怔地望著你,望著你站在我不遠處的身影,你的目光癡癡地向我望來。你的身影離我並不算太遠,不過是數丈的距離。可是為什麼這數丈的距離,在我的眼中望過去,卻只覺得山海相隔,地遠天遙?

    你又站在了我的面前。在時隔數月之後,你又是那樣情深儼然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依稀彷彿,還似那許久許久之前,你我之間什麼都還沒有發生過時一樣。

    依稀彷彿,卻又已似那不過數月之前的時候,我在那崑崙山下的靈芝谷裡,遁地追蹤你到了一處無名之地,然後只見你一身鮮血,微笑著向我說出溫柔卻絕情的話語。

    你又向我笑了啊!惶恐又憂傷地對我笑著,快步向我走來。我竟呆怔不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來。

    「若水!若水!」

    聽見你聲聲柔情的呼喚。感覺你忽然一把摟住了我,摟得是那樣緊,那樣重。你的雙臂摟得我快要無法呼吸了。我不覺掙扎了起來。可是你卻越發用力地將我摟得更緊了。我聽到你在我的耳邊,用你那彷彿濃得化不開的深情,一聲聲地呼喚。「若水,若水,若水……」

    你的淚滴到我的肩頭來。

    我的心神卻有些呆滯。恍惚間又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清明。

    「為什麼如何喚我?」

    我輕輕地歎。「你不是早已經忘記了感情為何物麼?為何如今又還是如此深情地呼喚於我?」

    我是想要殺了你的啊!那天的那一劍卻造成了你我的意外。瑤池和仙界。我在無意中竟送了你我分別至此,那對於你我來說,到底是幸福還是悲哀?

    我低低地歎息,看見思湄已走近我的身前來。

    我看見思湄走近了我的身畔,第一眼就望見了我身旁的屍體。她靜靜地瞪視著地上大睜著兩眼不敢置信的輝熠天君的屍體,我看見她的眼光裡也滿含的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半晌,她終於定下了心來,幽幽地歎了口氣。我聽見那一聲歎息裡隱蘊著無窮的心事。是我給思湄帶來麻煩了嗎?

    仙界,原竟是這樣一個不平等的地方。

    我想起了輝熠天君當時的許多說話。我想起了思湄在我初來時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思湄說,這裡是仙界。

    思湄說,來到仙界或瑤池,其實,又何嘗比得上仍在人間呢?

    思湄。你曾經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兒,我原本不太明白。可是如今再細細想來,我竟有些懂了。

    輕輕地歎息,淒婉地笑。回過頭來,我問元豐:「你告訴我。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喜歡現在的狀態麼?」

    氤霞仙丹只為成仙。斬情滅xing,不計一切。如今的你,算不算已經達到了你的目標,不,或者該說,仙丹的目標了呢?而,達到了這個目標的你,此刻的心中,還在想些什麼呢?還會想些什麼呢?你那眼光、話語裡的深情,還是不是你真正的感情呢?

    我是雲若水。

    你,卻早已不再是我的元豐。

    *****************************

    雲若水悠悠地歎息起來。歎息著看了身前的元豐一眼,又回過頭去,看了已動手收拾起地上輝熠天君屍體的陸思湄一眼,終於開口說道:「我累了。」

    她確實很累了。在經過了剛才的大悲大喜、心情緊張之後,此刻,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疲憊,上下眼皮都想要立刻打起架來,而心神,更是疲累得連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睡吧!就這樣先睡去吧!讓她昏睡過去,讓她長眠也好,至少,無論如何,讓她不要再面對眼前的這一切,面對她所憎惡或者愛恨的人們。

    她掙扎著退出元豐的懷抱。然後又踉蹌著向旁邊的大門口處走去。她想要走出這房間,回到自己的居室中去休息。卻終於還是在未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就雙腿一軟,整個人坐倒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沉沉睡去。

    昏迷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昏迷中也不知道外界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就那麼昏昏沉沉地睡著。昏昏沉沉地,睡過了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

    是在逃避嗎?還是潛意識中一直在思考不休呢?

    誰也不知道。

    就連雲若水自己,也不知道。

    讓時光如此流逝。讓歲月洗滌去一切恩恩怨怨。讓我再面對你的時候可以保持平靜。讓我……從此以後都不再對你的生死狀態加以關心。

    雲若水。雲若水。

    依稀恍惚,似乎又夢到了那個時候,在那崑崙山中的無名之地,她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殺死他,給他一個永遠的平靜時。微笑著在睡夢裡笑了起來。呵!又為何一定要殺了他呢?他是有情也好,無情也罷,其實,都早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是她看不開呵!所以才會生生死死,都糾纏在那個人的身上。如今世事轉錯,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的時間,發生了那麼多的恩恩怨怨了啊!她竟還是看不開嗎?

    她在睡夢中一遍遍地告戒自己。

    要看淡一切。要看淡一切。要看淡一切……包括元豐。

    讓她可以坦然地面對這個人。無論天上人間,讓她可以坦然面對這個人,做到視他如同路人。他早已和她再沒有任何的關係。從此以後,她和他也將再沒有任何的關係。只是陌生的路人而已。讓她做到這一點。

    然後,她會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

    她……會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

    雲若水微笑著睜開了雙眼。

    天是如此地藍。花是如此地艷。空氣是如此地清新。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麗。

    這是如此如此美麗的一個世界。

    不是只有感情,不是只有愛情的一個世界。

    她笑了。

    盈盈地笑著,她看向面前那兩個一臉驚喜,口中甚至都忍不住發出了歡呼的人兒。

    「思湄,你好。」她笑著向其中那個綠衣女子打招呼。

    然後又轉向了另外一個丰神如玉的黃衫男子。「元豐,你也好。」

    她笑看著兩人。看著兩人因為她那發自內心的欣喜笑容,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又抿嘴笑了起來。

    「思湄,那個什麼天君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敢在你家裡那麼隨便地放肆呢?」

    她又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笑著問起了陸思湄。「那人好可怕喲!我都快被他給嚇死了。幸好我的映ri雪霜劍在危急關頭突然發威,殺死了他,才算救了我一命。」

    她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好笑地發現面前的陸思湄面孔忽然僵硬。

    「對了,我殺死他的舉動沒有給你惹來什麼麻煩吧?不過沒關係喲!如果仙界真有人因此要找你麻煩的話,你就把我交出去好了。反正我有映ri雪霜劍,他們一定奈何我不得。」

    她自信滿滿地笑。「我如今才相信,不論天上人間,實力,果然才是最重要的呢!」

    她這一番言行舉動卻彷彿嚇著了陸思湄一般。陸思湄呆呆地看著她,忽然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擔心地問:「若水,你沒有發燒吧?」

    雲若水又笑了起來。

    「沒有發燒。我現在意識清醒得很。思湄,我和你在說正經話呢!你看我哪一點兒像是在說胡話了?」

    她盈盈地笑著,神情中哪有一絲半點兒的不正常?可她越是如此,陸思湄和元豐兩人就越是擔心。

    「若水,你……」

    陸思湄皺著眉頭看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明明就是感覺雲若水不對勁兒!她的眉頭皺了又皺,最後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算了,不管你了。」

    她不再管雲若水此刻的精神狀態,只是簡單地將輝熠天君的事情解釋了一下。

    「那人是玉帝座下最厲害的四大天君之一,輝熠天君。他道行精深,神通廣大,而且在仙界的地位極為尊崇,仙界裡的仙人,很少有敢反抗他的。只是此人雖然貴為天君,心性為人卻是不好,比較殘暴yin虐。我在仙界裡的地位其實也不低了,可還是被他給糾纏住了,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唉!仙界女子的地位實在太低了。明明我的道行法力,和他相比並差不了太多的,可他竟敢宣稱要納我為妾。我這幾天正為此事發愁呢!不料今天他竟然又專門找上門來,卻被你給殺死。這也是他自尋死路了。」

    她頓了頓,又笑道:「幸好這傢伙法力雖高,一向卻最喜獨來獨往。今天他到我碧芳宮的事情,好像也並沒有什麼人知道。估計這件事不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呢!其他人最多以為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雲若水聞言喜道:「這樣最好。我最擔心此事會給你惹來麻煩,牽累於你呢!現在聽你說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我就放心了。那個什麼輝熠天君,哼!那傢伙竟敢如此對待你我,真是死不足惜!」

    她說著,忽又幽幽一歎。「想不到仙界竟是如此一個醜惡不堪的地方。而且男女尊卑之分如此嚴重。難怪當初瑤池會那麼堅決地要反抗仙界了。唉!我原本對慕菁姊姊的說法還很不以為然的,現在也不禁要贊同她們了啊!」

    「隨便你吧!」

    陸思湄苦笑了一下,看著雲若水揮了揮手。「雖然以我的本意,還是認為你應該回到人間最好……不過就目前來說,你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先養好傷勢吧!」

    她輕輕歎了口氣,滿臉都是擔憂之色。

    「本來你的傷勢就還沒有完全痊癒。如今又經歷了輝熠天君之事。雖然時間極短,事後你又昏睡了好大一會兒,可是對你的心情激盪卻還是太大了。仙人原本就最忌諱心神波動,那會動搖我們的仙靈之體。你昏迷前那短短一剎那的心情激盪,可是比先前你所受到的內傷,對你的傷害還要更大!這一下,你又不知道要多休息養傷多少天啦!」

    「是嗎?」

    陸思湄如此擔心,雲若水卻毫不在意。生似此刻身受重傷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一般。

    「養傷就再養傷吧!沒想到我適才原來只昏迷了一會兒而已。」她笑道,「我還以為自己迷夢中已經昏睡了好幾十個日夜呢!真是的,我明明感覺自己已經做了好長好長時間的夢、度過了好久好久個日月了呢……」

    她抿嘴輕輕一笑,又歎道:「時間的感覺,還真是奇妙呀!……感情的變化,也真是好生奇妙啊!」

    是剎那之間,天地變幻。柔情也再非當年。

    陸思湄和元豐同時都震動了一下。凝視著雲若水的目光,不知道是否在探索著,她適才所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好半晌,陸思湄才輕輕一歎。

    回過頭來,她看了元豐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若水,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元仙友,你看,我們是否等若水的傷勢稍微好一點兒之後,再來看她?」

    元豐卻不捨。只是怔怔地望著雲若水,半天,他方才啞聲說道:「陸仙子,請你先回去休息好嗎?我有些話兒想對若水說。你放心,一等話說完我就出去,不會影響若水休息的。」

    「可是……」

    陸思湄卻還是有些猶豫。

    元豐苦笑一聲,又道:「我真的有些話必須要對若水說。陸仙子,你若是不放心的話,請你在門外等我一會兒好不好?就一會兒。」

    陸思湄咬了咬嘴唇。想了一想,她終於道:「好吧!」便推門出去,自去門外等候了。

    房門在陸思湄出去的時候,被輕悄地拉上了。

    門內,只剩下了元豐和雲若水兩個人。

    元豐怔怔地望著雲若水。

    雲若水被他那灼熱的視線給燒得忍不住低下了頭去。定了定心神,她又重新抬起了頭來,嫣然笑道:「元仙友,你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對我說呢?」

    她明眸睞兮,巧笑嫣然。那熟悉的容顏看在元豐的眼裡,忍不住又是心頭劇震。

    「若水。若水。」好半天,他忽然一聲苦笑。「你別再這樣對我笑了好嗎?你現在的笑容好假。看在我的心裡,好生難過。」

    「哦?我的笑容很假麼?」

    雲若水卻依舊還是盈盈地笑著。「可是我自己不感覺虛假呀!因為我現在的心情很高興啊,那當然會很高興地笑了。你看,天是那麼的藍,花是那麼的香……我的心情,又怎麼可能會不高興呢?」

    她笑著直視著他。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我忽然發現,我原來以為很重要的一些事情,如今想來,卻又覺得其實並不重要了耶!就像你那時候不再將感情放在心裡一樣,我現在也有些明白過來了,原來感情,其實,並不是那樣重要的呢!」

    她的笑容看在他的眼裡彷彿一根銳利的刺,扎得他心頭鮮血淋漓。

    他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一聲呻吟。

    「若水,你是在懲罰我嗎?……我本來是想要來告訴你,我已經恢復了感情了!」

    他看著她,急切地說:「星月仙師的氤霞仙丹其實並非無情之物,只是為了怕服下仙丹的人一下子承受不了仙丹所蘊涵的巨大能量,所以才會暫時封住了服食仙丹之人的感情,以免心情激盪之下,走火入魔。而等到服食仙丹之人功侯漸漸精深之後,那原來所封禁的感情自然也就會跟著慢慢恢復!若水,我自從來到仙界之後,受仙界仙靈之氣的影響,功侯大進,已經在這短短的時日內逐漸恢復了原來的感情,終於找到了感情和理智之間的平衡點了!我什麼都記起來了!若水,若水,我記得我原來的感情。我還是深愛著你的!我還是深愛著你的呀!」

    他一聲聲地呼喚,聽在雲若水的耳朵裡,如此地深情、如此地動人。

    雲若水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若水,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元豐忽地伸手,一把緊握住了雲若水的手,雙目灼灼,凝望著她。那眼神中有著無盡的痛苦,和渴望。

    雲若水輕輕抽回了手去。還是不語。

    「若水,若水。」

    元豐低歎。

    「我剛剛恢復感情沒有多久。自從感情盡復之後,我就一直深陷在對自己當初行為的悔恨之中。我害怕。我害怕當初我對你的傷害,再也無法挽回。這悔恨甚至使我想要馬上自殺,好追隨你而去。可是我又想起了你還好好地活在人世上。就算是魂魄之體也罷,你總是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人世上。而我假若死了,卻馬上就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忍受這一點。我不要再生活在沒有你的世界裡。所以我一直在繼續努力著,努力讓自己的修為更高,感情也好恢復得更加徹底。努力在到處尋找著你的下落,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樣,被你的那支飛劍給捲到了這個仙界來。你知道嗎?這許多天來,我一直在仙界裡到處打探著你的下落,為此甚至不惜提前發動了許多星月仙師暗中隱藏的力量……」

    他望著雲若水沉聲傾訴,話語裡充滿了這多少個日夜以來,那長久壓抑的濃意深情。一聲聲,都是癡情。

    好感動啊!如果不是她曾經經歷過了太多的話,此刻的她,還真會好生感動啊!

    雲若水悠悠輕歎。

    她再也裝不出適才那一種輕鬆活潑的樣子了。

    正如她再也回不到昔日柔情深愛的從前。

    輕輕地站起身來,她站到窗戶前,看外面的花開花謝,煙雲飄渺。

    那花兒開了謝了,落下地來。過不了多久之後,枝頭又會有新的鮮花開放。只是那重新綻放的新花,卻再非當初凋謝落地的那一朵了。

    我和你的感情已走過了這許多風雨波折。如今你所說的話兒,雖然是我在以前的很多個日子裡,所曾經夢寐以求過的,但是,它卻畢竟已經來得太遲了。

    是來得太遲了呵!這遲到了的話語,已不如不說。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無盡淒然。

    身後的元豐還在急切地說著,絮絮叨叨。他還在祈求著她的回頭麼?卻不知道,不是她不肯回頭,而只是他的回頭,已經太遲。

    揮揮手,打斷了他急切的話語。她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只是一句話。

    那所有過去了的感情,卻原來到得最後,只是這一句話而已。

    她說:「不要和我再談感情。我累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