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御強敵、生死莫可語 文 / 淡色
湍急的天河水洶湧奔流，一路直向東方奔去，不知道要流到何處的虛空盡頭。天河岸邊，那原本高高聳立的銀鷺危崖，此刻已形銷神毀，屍骨無存。
空濛濛的煙水中央，浩蕩的天河上方，雲若水在半空中盤旋下望。
只看見聆音、汐絕、封鉉三位天君滿身的血污狼藉，在河水洗滌著血水的混亂中衝著她猙獰地冷笑。
卻不見那個一襲紅衣如火的人兒。卻不見那個就在不久之前，還對著她深情彈琴，笑微微地望著她，說想要將整個北半部仙界都送給她作為禮物的人。
元豐。元豐。
剛才那一下突如其來的爆炸。元豐那一句還未曾完全說出口來的話語。適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低頭凝神細想。然後惶恐地發現，其實，是她適才心神恍惚間反應太慢，這才錯過了適才她原應該做到的反應。雖則適才那一切的變故，原本是發生於她的背後，背對著她的視線。
她咬牙，怒視著腳下的三大天君。
「是你們在我們談話的時候，在我背後的天河水下方做了手腳？」
聆音、汐絕、封鉉等三位天君對望一眼，一起相視而笑。那笑容襯托著他們遍體的血污，一剎時顯得如此地醜惡猙獰。
「不錯。是我們趁你們對話的時候，在你們背後的天河水下方做了手腳。」三位天君的其中一人冷哼一聲，說道。雲若水認得這個天君的稱號是封鉉天君。「我們本來是想將你們兩個人一起葬送在這裡的。你該感謝你那位老情人反應太快，率先發現到了水中的異樣，一掌將你先震到了半空中。不然，此刻死在這裡的就不會僅僅只有你那老情人一個，而是你們兩人鴛鴦同命了。」
鴛鴦同命……
雲若水的心頭猛地一下刺痛。她細想起適才的具體情形，心中忍不住又是猛地一痛。
適才爆炸初起時，她的整個身軀已隨著氣浪直飛上了半天空。其實，又哪裡是爆炸的氣浪將她的身軀送上了半天空？那分明是有人在爆炸初起時，就率先警覺，而出掌借力於她。而那個出掌借力於她的人，自然，是元豐。
元豐。元豐。明知道我已無情，你卻又何苦如此？
她的目光在身下翻湧起伏的天河水中來回巡視。艱難地開口，問：「元豐呢？」
身下的三大天君哈哈狂笑著不答。他們都只是用那種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雲若水。笑著，笑著，三大天君中終於有一個人停止不笑了，還是那個剛才開口說話的封鉉天君。
「那傢伙在這裡。」他一指身下的波濤。
「嘩啦」一聲水響。伴隨著封鉉天君的手指處，那一處的波濤突地一下子就向四面分開，虛空中頓時現出了一個極大的水洞漩渦來。漩渦當中碧水搖蕩，輕柔的碧水和江面的急波截然不同地，自江底柔柔地浮起身姿來，水波蕩漾中還帶著一襲紅衣的人影。
「元豐。」
雲若水輕喚。身子一下微動，想要飛落到他的身旁。可是只是微微地一動，就立刻又停下了身形。
她還是jing醒的，知道底下那三大天君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暗算她和元豐兩人，又挑明了是有殺死她們兩人的意圖，這時候將元豐的軀體送上水面來，而不是利用他再打擊威脅雲若水，定然是有他們的原因。
三大天君微微地笑了。
適才未曾開口的另外一位天君說：「這是你那位老情人的屍體。很抱歉他現在已經死了。畢竟在我們三大天君的聯手施法暗算之下，以他那區區可憐的一點兒道行修為，想要活命還當真是不容易。——不過，就算是他現在已經死了，對你來說，也定然是不希望他的軀體遭到什麼糟蹋的吧？」
這個是聆音天君。
雲若水低頭看著他。想了想，慢慢地將身形降落在他們三人的對面不遠處，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冷靜地問道：「那你們想要怎麼做？」
冷靜！一定要冷靜！三大天君的背叛定然不是突如其來的，而肯定早有預謀。也許，是那時候抗不過瑤池和妖族的聯軍兵臨城下，所以才以投降為假相，暗中其實一直仍在謀劃著反叛敵對之事吧？而她雲若水此時的落單，只不過恰好給他們造成了這樣一個機會罷了。畢竟她現在身為仙界的新任玉帝，如果被殺的話，一定會重新令得仙界大亂，給瑤池和妖族的聯軍造成極大的打擊吧！
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原仙界中仙人們的背叛，參與其中的到底都有誰呢？除了眼前的三大天君外，龍觀濤……他有沒有也參與背叛呢？
雲若水心頭憂意大起。她開始有些擔心起靈霄玉殿的局勢來。這些天來一直忙著整頓仙界的事務，對於很多事情都有所疏漏了。雖然對於仙人們的背叛問題，她一直也都有所注意，可是，若是龍觀濤也背叛的話，只怕她們瑤池也免不了重大損失啊！
應該不會吧。龍兄……以龍兄的為人，應該不會背叛的吧……
雲若水心頭猶豫地想。可是她很快又放下了思緒，抬頭看看天色。
沒時間多考慮這個問題了。今天前來和元豐會面之前，她曾經和龍觀濤說過，要他帶一些人隨後來接應。計算時間，那個約定之時很快也要到了。如果龍觀濤不曾背叛的話，待會兒她自然可以看到他的援軍。否則，就是龍觀濤已經背叛，她現在再多考慮此事也是沒用。
她將心頭所有的憂慮都暫放在了一旁。抬頭看看對面的三大天君，聽見其中的一人開口說道：
「我們沒有別的要求。雖然我們剛才出手暗算，本心是想要殺死你的。但是，既然你福大命大，能夠從剛才那樣的情形中活下來，我們也沒有追殺到底的意思。現在，想要回你老情人的屍體的話，就請你拿一樣東西來換吧！」
那天君微微地笑。
「我們所求的其實不多。只要你把你仗持以號令天下群妖的聚妖幡拿來，讓它重新認我們為主。我們就立刻還給你這傢伙的屍體，並，放你帶著他的屍體安然離開。」
汐絕天君。
雲若水在心頭默默地念著這個天君的稱號。她的目光又環視了眼前這三大天君一眼。忽然間只感覺有些好笑。
居然這樣的人，也配是仙界的三大天君嗎？
當著她的面，如此卑鄙無恥地暗算了人之後，還拿著元豐的軀體做條件，來和她討價還價！當她雲若水是白癡嗎？只憑他們的一句話就將聚妖幡輕易地交出手去，然後讓他們在達到目的之後，翻臉不認人，殺了她滅口？
說不定他們在殺人滅口之後，還能夠借口元豐殺死了她，從而挑起瑤池和妖族的聯軍，與元豐手下的北方仙界勢力，一場混戰呢！而他們這幾個原仙界中的天君們，就正好可以從中混水摸魚，坐收漁人之利。
真是好想法啊，真是好手段！
可是，誰又說，她雲若水，就一定會按照他們的想法走？
「如果我不將聚妖幡交給你們的話，那又如何？」她靜靜地說著，斜眼看著三大天君身上的血污，同時暗自運功戒備。
映ri雪霜劍！只要她的映ri雪霜劍提早做好了準備，她不相信眼前的這什麼三大天君，就有本事能夠輕易地取走她的性命！
更何況，看那三大天君身上的血污，他們分明也在元豐臨終前的最後一擊裡，受了不輕的傷勢！
元豐，元豐。
雲若水的心突然又是一痛。一想起元豐被暗算身死，臨死前還將她送出了險地的情形，她不禁就是心頭，深深地一痛。
元豐，竟真就這麼死了嗎？她不敢相信。可是，看著身前不遠處，三大天君的控制之下，清波蕩漾的水面上，靜靜地漂浮著的那一具紅衣的軀體，她，又不得不相信此事。
元豐，或許真的，已經死了……
「不將聚妖幡交給我們？那後果對你來說，倒也簡單。」心神怔忡恍惚中，她聽見對面的三大天君一起冷哼，有人冰冷地對她說道，「只有一個字，死！」
「死？」
雲若水從傷心中回過神來，聽見對面汐絕天君威脅的話語，啞然失笑。
「想要殺了我嗎？那也得你們有這個能力才行。」
她說。同時間身形微動，心念閃處，映ri雪霜劍已劃然閃現！
「嗖」地一聲，一道七彩的光華，似驚虹掣電，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大地。天地間被這眩目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奪去了所有的美麗。照映得對面的三大天君，都頓時勃然失色！
劍光飛捲。
「早知道你的映ri雪霜劍！這就想和我們敵對嗎？」聆音天君嘿然一聲，身形飛退間，一道天青色的光華脫手飛出。同時間厲聲叱喝：「天地兩儀陣！」
伴隨著他的喝叱聲，又一道土黃色的光華，自另一邊汐絕天君的手中，脫手飛出。和那道天青色的光華一起，卷作了一道滴溜溜直轉的兩儀太極圖，將雲若水那一道七彩的劍光，捲入了其中，困成了無頭蒼蠅。
雲若水的臉色一變。
另一邊，唯一不曾出手的封鉉天君，已是一聲獰笑，身形飛縱到了一旁的元豐軀體旁邊。抬手指處，一道細細的金色光華從他的手腕間飛射而下，如蛇一般纏上了元豐那冰冷僵硬的身軀。
「你的飛劍現在已經被我們困住了。你的老情人的屍體還在我們手中。不要以為人死了就沒什麼用處了。至少，我們還可以凌辱他。你能夠忍心看你老情人的屍體，死了還要遭受各種各樣的侮辱？」
封鉉天君悠然看著雲若水，道：「你還是聽我們的話，乖乖地將聚妖幡交出來，並命它轉認我們三人為主吧！不然，不但你的老情人要死不瞑目，你也同樣難逃凌虐。而且最後你的聚妖幡還是會落到我們手中！要知道，沒有你配合的話，我們獲得它的可能性雖然會小一點兒，但也絕非做不到。」
他笑。「你是想痛痛快快地帶著你老情人的遺體平安離開呢，還是想要死了也不得安生，死也死得痛苦悲慘呢？俗話說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不要做那樣的傻瓜啊！」
雲若水咬唇不語。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對面的封鉉天君喋喋不休，又看著封鉉天君指下金光纏繞的元豐。心頭，如駭浪濤天。
交出聚妖幡？
交出聚妖幡？？
——怎麼可能！
目前的局勢，她處於劣勢。對面聆音天君和汐絕天君的天地兩儀陣不知道以何而布，明明只是簡單的一青一黃兩道光華，威力竟是不可思議的大。以她的映ri雪霜劍可以破開空間的威力，急切間也被困在陣中脫身不得。而沒有了映ri雪霜劍的幫助，她的能力，可說是已經打了很大的折扣。
雖然說，這最近年餘來，她已經抽空又祭煉了好幾件其他法寶。可是，那些新煉製的法寶在威力上根本不能和映ri雪霜劍相比。
而聚妖幡……聚妖幡一動天地失色，她需要現在就揮動聚妖幡，利用聚妖幡來瞬時召集天下群妖到此嗎？那樣子……好像場面也擺得太大了點兒吧……
她抬眼又掃視了對面一眼。對面的三大天君都一起笑吟吟地望著她。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的得意洋洋。他們就那麼以為勝券在握嗎？雲若水暗中咬牙切齒。
——不管了！
她抖手。甩出了一面小幡。
杏黃的小幡，幡頂鑲嵌著一顆天青色的珠子。珠光流轉，旗面上紅光隱耀。那紅光如火，又似血。那是地極天火所鍛燒出來的火焰花紋呢，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幽冥血羅旗所殘存的一線血腥遺跡？
雲若水凝望著手中的聚妖幡。每一次凝望此幡，她的心頭總是有一種難言的悸動。她不知道那悸動為何而來。或許，是為了那形成聚妖幡的本質之一的天孫錦，原是她曾在很久之前所曾寄魂附體的幽冥血羅旗之故？
或者便是如此的原因吧！
是那很久很久之前，她所曾寄魂附體於幽冥血羅旗當中時，通過那一面小小的旗子，所造下的無邊殺孽、無盡血腥啊……
幽冥血羅旗。聚妖幡。何謂幽冥血羅旗？何謂聚妖幡？
——何謂仙人，何謂妖魔！
她抬眸，看著對面那彷彿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變化，一瞬間臉色忽變的三大天君。微微地、輕輕地，笑了一下。
然後。揮手。展幡。
此幡展處，可以令風雲變色，萬妖來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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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妖幡就在對面三大天君的凝神注目中，即將展佈開來。
聚妖幡卻終於還是沒有能夠，展佈開來。
「——且慢！」
只因就在雲若水的手方揮出，聚妖幡將展未展的同一瞬間，忽然從天河的南北兩岸，同時傳來了兩聲急切的高呼！
雲若水的手一頓。將展未展的聚妖幡一下子暫停在了半空中。
她回頭望。只見天河的南北兩岸，此刻已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兩隊人馬。
天河的南岸，駕雲驂鸞，急切而來的，正是龍觀濤、譚慕菁等人，帶著許多的瑤池女仙，和妖族中人。
天河的北岸，一樣急馳而至的，卻是另外一群她從不曾見過的仙人。不，說是從不曾見過也並不對，只因那一群急馳而來的仙人們當中，還有為首的一個女仙，是她不但認識，並且非常熟悉的。
陸思湄。竟是陸思湄。
「思湄？」雲若水失聲驚呼。
——那適才的一聲「且慢」急呼，正是南北雙方仙界，龍觀濤和陸思湄，所同時發出的攔阻呼喚！
這時候雲氣如電，天河的南北兩岸，雙方人馬，已一起都趕到了，這一塊突生變故的河面之上。而雙方人馬的為首之人，也終於都站到了，雲若水和三大天君的面前。
「雲仙子，你怎麼樣？」龍觀濤焦急地問。「我剛剛得到三大天君不在靈霄玉殿的消息。想起他們失蹤前有些鬼祟的行徑，怕他們當初的投降並非出自本心，而此時乃是探知了你的行蹤，想要前來破壞背叛，所以就趕快約同譚仙子一起趕來了。幸好似乎還來得不算太晚。」
他說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顯是看到雲若水無事，終於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
另一邊，陸思湄卻沒有他那樣的好心情。
「沛琰帝君，沛琰帝君！」
陸思湄撲到了雲若水面前，望著不遠處封鉉天君指下金光纏困的軀體，色變急喊。
沛琰帝君，是元豐此刻在北半部仙界裡，所擁有的稱號。
雲若水站在陸思湄身邊，望著她焦急關切的面容，忽然間，只覺得心神一鬆，全身也一下子都疲憊到了極點，身形搖搖，竟似乎馬上就要倒落下去！
「思湄。」
她低喚，語氣中滿是惶然。此時此刻，她的心情一剎時竟是那樣的惶然無助。
「他死了。」
她低聲說。雙手忍不住搭在了陸思湄的肩頭上。半靠著陸思湄，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沒有了力氣。搖搖欲墜。
「他死了。思湄。元豐死了。元豐死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靠著陸思湄，一句句地，重複著這樣的一句話。心神恍惚，語言也似乎都失去了組織的能力，只是就那樣，一遍遍地重複著，同樣的那一句話。
陸思湄的身形僵住。一旁不遠處的龍觀濤，身形也同時僵住。
兩人一起望著雲若水。
過了好大一會兒，陸思湄低歎一聲，回過身來，反手扶住了雲若水。
「若水。」她輕輕一歎。「其實，你還愛著元豐的啊！」
「我……還愛著他？」
雲若水愣住。迷迷惘惘地，她看著眼前有些模糊的陸思湄，怔怔地反問。
陸思湄沒有回答。只是低歎一聲，輕輕地扶著她。
一旁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回答了。依稀彷彿，雲若水聽見那是龍觀濤的聲音。
「雲仙子，你這叫關心則亂。元豐此刻的狀態，雖然確實是受了極重的傷勢，跟死亡也只差一線之遙。可是，他還有呼吸心跳，元神也依然未散。他，分明還活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