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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韶華逝,水流花謝去 文 / 淡色

    雲若水再次回到人間。

    星辰光轉。她再一次地重回人間,入目處,卻見腳下柳明花媚,小山上阡陌縱橫,竟是一個群山環繞中的小村子。

    小村中此刻炊煙裊裊。抬頭望望天色,正是午飯時分。

    聞見了小村子裡飄出來的幽幽飯香。雲若水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想起來,她已有很多年不曾動過煙火食了。

    這俗世中的飯香此刻聞起來竟也那麼誘人。

    她微微地笑了笑。一瞬間竟全然忘記了天上的種種不愉快。心兒莫名地輕快了起來。心弦悠悠,依稀恍惚,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那久遠得彷彿前世今生一般的舊夢。

    歸隱於山林。似這般的一個小村子。閒來彈琴聽風,或者蒔花賞月,不亦快哉!

    往夢悠悠。可惜她那般的心願,多年來竟從未能實現。

    如今重回人間,她又是否真的可以,實現她的故ri夢想呢?

    低頭徐徐撥弦。琴化無形,天地為我琴音。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輕輕地撥動著虛空之弦,一邊漫步往小村中走去。一別人間年餘,此刻驟遇人煙,心裡的感覺竟是那麼的感動。她此刻只想趕快走到那小村中,和俗世中的人們見上一見,說一些人間的閒話。

    「咦?」

    幾步路走過去,還未走到那小村中,雲若水就忽地停住了腳步。再一次地重新打量著那小村子,她的神情,猛地愣住了。

    「這麼熟悉的感覺……這麼熟悉的地方……這是……這裡是!」

    她的心兒忽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許多。急步快行,她迅速地走向小村子。目標,小村中一座破敗殘舊的小庭院!

    ——故居悠悠,依然入夢。這裡雖不是她的故居,卻是她化身為盧銀娘的那一段日子裡,所曾和樂樂一起擁有過甜蜜回憶的地方!

    ——小山村中,張家故居!

    ***************************

    雲若水重新又回到了張家的故居中。

    站在故居的庭院裡。放目環顧,四面一片破敗。小小的庭院周圍原有著低矮的圍牆,如今那圍牆卻幾乎已全部倒塌在地上,化為一地黃泥。正前方的房屋倒還好好的,門上卻沒有了門板。而通過大敞的門洞向內望去,可以看見屋內空蕩蕩的,原來所僅有的一些傢俱器物,也全都不見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張家既然已經沒有了人,那麼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別人拿走,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只是,可惜了她那些舊日的回憶了……

    雲若水發呆地站在庭院中,瞧著那空蕩蕩的房屋。故夢悠悠,逝去難追。那所有的一切往日甜蜜,如今都早已化成了心頭的煙雲一夢,再不復回。

    這一個無名小村中的那些往日回憶們,也早該風流雲散了吧!

    或者,她也早就沒有重回小村莊的必要了。她所真正應該前往追夢的地方,也許,是山西雷家,她的兒子樂樂,現在所居住的地方。

    傷感地對自己笑一笑,她轉過身去,想要就此離去。

    卻聽見身後的枯草叢中,忽然響起了有人的腳步聲。一個驚訝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姑娘,請問你找誰啊?」

    雲若水怔然抬頭,看時,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嬸,正吃驚地望著她。一副完全想不到,會在這個小村子的破房子裡,看見雲若水這樣一個雲裳霞裾,仙女一般的人兒!

    雲若水卻也忽然呆了一呆。

    她發呆,卻是為了這大嬸的模樣,她分明是見過的!

    ——劉大嫂!

    這中年大嬸的模樣,分明就正是盧銀娘當初的鄰居,劉大嫂!可是雲若水記得清清楚楚,劉大嫂當初的年紀,不過三十左右,如今時隔一年多的時間,她怎麼會一下子老了這麼多?竟彷彿突然之間,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樣!

    就算是一年來戰亂流離,使人憔悴蒼老,她也不應該一下子老了這麼多啊!

    難道她不是劉大嫂,而是劉大嫂的什麼親戚?可雲若水又分明記得清清楚楚,劉大嫂娘家早已沒有親人,她本人也沒有什麼姨、姑、姊妹。

    「在下……我……我是這裡主人的表妹,遠路投親而來。請問這位大嬸,我那張家表哥表嫂,他們到哪裡去了呢?」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撒了個小謊,問對面那酷似劉大嫂的中年大嬸。

    「你是說張大福和張家娘子?」

    那大嬸聞聽後一臉的恍然大悟,又好似很是驚奇,滿眼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早就已經去世了啊!十幾年前,前朝明睿皇帝復辟,大搜天下,追捕故昭越王朝的皇帝元昕,我們村子也遭到了官兵的搜捕。結果官兵們沒有搜到那位元昕皇帝,倒是把我們村裡的人殺死了不少。張大福他們夫妻倆也在那一場混亂中雙雙被殺啦!」

    她打了個寒戰,滿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那一場混亂太可怕了!我們村子當時總共才兩百多口人,結果混亂中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連我也差點兒死在那一場混亂中。幸虧我福大命大,鑽到床底下逃過了一劫。十六年了。唉,雖然早已經十六年過去,可是我每當想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渾身寒戰啊!」

    那大嬸絮絮叨叨地說著,沒留神一旁聽她說話的雲若水,早已目瞪口呆。

    十六年前?前朝明睿皇帝?

    明明她離開人間才不過一年多而已啊!她記得清清楚楚,自從她脫離了盧銀娘的身軀,重新遊蕩於天地之間來,至今,才不過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而已!

    一年多的時間,為什麼眼前這酷似劉大嫂的中年大嬸,卻非要說是十六年?

    ——到底,這中間有什麼蹊蹺!

    雲若水回首四顧,心頭一片惘然。她這才注意到,身後的破敗庭院、斷牆廢垣,果然不像是剛倒塌的樣子。甚至也不像是僅僅倒塌了一兩年的樣子。看這庭院破敗的程度,那分明是已經有十幾年沒人住過的模樣!

    天上一ri,世上千年。

    她的腦海中忽然又泛起了這句話。

    她不自覺地低頭,開始細算起自從她到瑤池後,在天上所呆過的時間來。瑤池、仙界,前前後後,她在天上所呆過的時間,加在一起,不多不少,剛好一年零四個月。

    面前這大嬸說,自從當初那一場混亂以來,至今一十六年。

    雲若水悠悠地長歎了一口氣。

    「卻原來並不是天上一ri,世上千年。卻原來乃是天上的一個月,地上已過了整整一年。一月一年,幸好……幸好還不是天上一ri,世上千年啊!」幸好,她還有機會再看到她的兒子樂樂。

    樂樂,如今也應該已經十七、八歲了呢……

    雲若水的心頭忽然強烈地思念起她的兒子樂樂來。樂樂,樂樂,這十六年來,不知他過得可還好嗎?他……有沒有想過他的父親母親呢?有沒有知道,他的生身母親雲若水,其實,也一直都在遙遙地思念著他呢?

    她黯然地笑。

    或許,樂樂他至今也還不知道,他的生母不是盧銀娘,而是她雲若水啊!

    樂樂……

    她低頭。有淚潸然yu流。可是想起對面的劉大嫂還在不解地望著她,就又慌忙強忍了下去。

    「原來我的表哥、表嫂都早已去世了。多謝您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再去投奔其他的親人吧!」她屈身,向劉大嫂福了一福,又問,「請問劉大嫂,我剛才聽你說什麼前朝明睿皇帝,這是怎麼回事呢?請恕小女子孤陋寡聞,不知道天下大勢的改變。如今在位的這位皇帝,不知道又是誰呢?」

    「你不知道?」劉大嫂愣了一下,吃驚地望著雲若水。一時間倒沒有注意到,雲若水怎麼會知道稱呼她「劉大嫂」。

    「小女子確實不知。」雲若水又恭謹地問了一句。

    「是了。本來你一個小女孩子家,不知道這些天下大事,倒也難怪。」

    劉大嫂又點了點頭,自以為是地替雲若水做了判斷。

    「讓我來告訴你吧!那位明睿皇帝,本來是被昭越王朝的皇帝給奪去帝位的。可是明睿皇帝心存不甘,私下裡偷偷聯絡了邊疆的塞烈國,重新攻回了中原,奪回了他的天下。可惜明睿皇帝雖然奪回了天下,卻無力擺脫塞烈國的控制,弄得咱們堂堂中原,倒好像變成了塞烈國的屬國一般,這卻教咱們中原的有志之士們怎能容忍呢?……」

    劉大嫂滔滔不絕地向雲若水說著,言談話語間,依稀還可見當年向雲若水賣弄自己見識廣博的風采。雲若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暗忖,難怪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

    卻聽劉大嫂又道:「……從那以後中原又戰火四起,許多人為了把塞烈國趕出中原而組建義軍、奮勇拚命。幸好這次戰火倒並未波及到咱們這個小村子。唉!這一場戰鬥整整打了三年,塞烈國才終於被義軍趕回了塞外。而明睿皇帝眼見得自己不會當皇帝,竟把中原給弄成了這樣一副戰火連天、民不聊生的鬼樣子,心存愧疚之下,就投繯自盡了。臨死前他把帝位禪讓給了當時義軍的大首領,也就是我們當今的這位皇帝陛下了。」

    「原來是這樣。」

    雲若水在一旁聽得劉大嫂說出了這十六年間的朝野變化,不由也感慨萬千。沒想到顧明睿心思算盡,到最後終於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兩次為帝,兩次被迫禪讓。到最後只落得個投繯自盡,性命無存。唉,他的這一生中,可也夠無奈悲哀的了。

    她心裡為顧明睿悠悠歎息。以她的聰慧,自然明白,顧明睿的所謂自動禪讓、愧然自盡,定然不可能會是他的本意。想來,一定是那位兵臨城下的現任皇帝陛下,所迫他至此的吧!

    成王敗寇,那也沒什麼好說的。

    心思轉處,雲若水隨口又問:「不知道這位現任的皇帝陛下,卻又是誰呢?」

    「這位現任的皇帝陛下啊,聽說他姓蕭,名諱叫做似雪。」

    劉大嫂的聲音從旁邊很快傳來,雲若水一剎時忽然呆了。

    ——蕭似雪!卻原來推翻顧明睿的統治,繼元豐之後,重新又建立起一個新王朝的人,竟是蕭似雪!

    雲若水神思悠悠,又想起了那個很久以前曾見過的青衣少年。劍光森寒。那少年一劍下去,剖開了她的心腹,取出了她的樂樂。幸好……那時候她重遇了白姊姊,總算保住了一條性命。幸好……那時候樂樂雖是剖腹取出,卻終究還好好地活著。

    幸好……幸好她和她的兒子樂樂,如今都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雲若水打了個寒戰。時隔多年,想起了當時那個青衣長劍的少年,她仍然忍不住心頭微顫,深深歎息。

    如今那少年卻已成為了這天下的新皇帝。

    ——她現下卻要不要潛入京城,乾脆利落地一劍殺了他呢?還是為了天下百姓的安穩幸福著想,放他一馬,不再計較當年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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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雲若水在離開了小村子之後很久,仍然在全心思考著。

    她想了很久很久。後來終於想開了。

    算了。恩恩怨怨,你爭我鬥,殺來殺去,那也沒什麼好說的。橫豎如今她還好好地活著,樂樂也還好好地活著。既然如此,這舊日的恩怨如煙雲過眼,就讓它隨風散去了吧!

    到底是天上人間,星辰光轉,輾轉間已歷遍了千年萬年。很多事,很多情,都早已看淡看輕了。很多事,很多情,也都早已漸忘漸失了啊!

    除了那個人兒……那個深埋在她記憶深處的紅衣男子,為什麼,他的身影還依然是時刻不能相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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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若水縱劍飛馳。

    心頭做下了決定,離開了小村之後,她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山西雷家,雷易青的居住地。

    樂樂。她想見到樂樂。她的兒子樂樂。一別多年,如今已經十七歲的樂樂。長大了的她的樂樂啊!

    她的劍光疾快地飛。一路劃空而過,似彩虹經過天空。

    身下的大地上有人在驚呼。「看哪!白日裡沒有下雨,也出現了彩虹!」而她不管不顧。

    她想見到樂樂。不知樂樂現在已經長成了什麼樣子?他還一切都好嗎?他……可知道她是他的母親嗎?雷兄……會不會告訴他一些關於自己的往事呢?

    劍光如電飛馳。思緒也如電一樣飛馳。轉瞬間劃過大地,劃過時空。不知到了何時何地。

    「咦?雲師姊!」

    疾飛中雲若水忽然聽到身下的大地上有人在急聲驚呼。那聲音竟似乎有些熟悉。她的思緒一下子被這聲呼喚給拉了回來。

    雲師姊?是有人在喊她嗎?又會有何人……會喊她雲師姊!

    雲若水俯首下望。隔著層層白雲、重重綠樹,她驚見此時她已飛到湘水岸邊。湘水波濤,臨岸青山綠樹。重重的山石樹木環繞間,一大塊平地上,正有許多人在努力地砌磚堆瓦,建造房屋。

    而那個發出聲音的女子,正站在這許多努力建造的人們中間,向著她揚頭揮手,拚命地打著招呼。

    雲若水呆了一呆。劍光一剎時停頓下來。

    「侯采薇?」

    她輕呼。然後壓低了劍光,落下地來。

    正落在侯采薇的身前。

    「這是怎麼回事?」她指著周圍的未完成建築,訝然詢問。「我記得這裡是碧琳觀的所在。為什麼這裡的所有一切,全都在翻修新建?」

    有一絲不祥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來。她環顧四周。看不見以前的師父梅若涵的身影,也看不見其他的碧琳觀故人。周圍除了正在努力蓋房子的人們之外,就是幾個監督建造的女弟子。那些女弟子們看起來年紀都很輕,大都是十幾歲的模樣,她以前根本不可能見過她們。

    她這才注意到侯采薇的容貌,比起當年也成熟了許多。二十七、八歲年紀,端莊穩重,侯采薇看起來已很有大家風範了。

    就好像她師父梅若涵當年。

    雲若水呆了一呆,忍不住退後了一步。看著侯采薇那原本端莊穩重的臉上,此刻正隱隱露出了一絲興奮的模樣。心頭,已是大致確定了一些事情。她忍不住幽幽一歎。

    「師父……她還在嗎?」

    侯采薇低下頭去。聽到了雲若水的問話之後,一瞬間她滿臉的高興全都不見。她低下頭去,輕輕地歎息一聲,道:「雲師姊。師父和其他許多的師姊妹們,全都已經不在啦!」

    江湖翻覆,塵世間恩恩怨怨。

    雲若水靜靜地聽著,聽著侯采薇娓娓地講。才知道碧琳觀在這十多年間的遭遇辛酸。江湖上恩怨交錯,風波起伏,三年前碧琳觀變故突生,梅若涵和其他許多碧琳觀弟子們,全都在變故中去世了。如今還活著的,只剩下了侯采薇和幾個新入門的女弟子而已。

    「江湖仇殺,原也尋常。既然對方沒能殺盡我碧琳觀門下,那麼我碧琳觀,就依然還可以重建!」

    侯采薇說到了最後,忍不住仰起了臉,滿臉的倔強驕傲神色。

    「對方乃是蜀中唐門。我碧琳觀和蜀中唐門的這一場恩怨,由來已久,日後也必將繼續糾纏下去!哼,三年前蜀中唐門趁我們碧琳觀不防,突施偷襲暗算,害死了師父和其他的許多師姊、師妹們。可是他們到底不能夠將我碧琳觀斬盡殺絕!我和其他幾位小師妹還是逃了出去。幾經謀劃,多方努力,終於在兩個月前達成了我們的目標,讓蜀中唐門也在我們的手裡受到了重創!現在蜀中唐門也和我們碧琳觀當年一樣,死得差不多啦!師父……我終於為師父和師門報仇了呢!」

    她忽然低下頭來,淚落如雨。

    幾年來風霜鍛煉,昔年那天真的小姑娘,如今也再不復當年。只是,在面對著雲若水這個故ri的師姊時,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脆弱。

    雲若水輕輕地歎息。忍不住伸手摟住了她,溫柔地撫慰著她。

    「可憐的孩子。這幾年一定苦了你了……」

    歎息和安慰聲是如此地溫柔。侯采薇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忽然撲倒在雲若水的懷裡,抽噎起來。

    「雲師姊,雲師姊!你不知道,采薇這幾年過得好辛苦,好辛苦啊……」

    她低聲哽咽。

    「一開始是逃難。後來又想著報仇。千計劃萬計劃,還有拚命地練功夫。在人前陪笑臉。看盡了世情冷暖。雲師姊!那許多師門需要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你為什麼不在??」

    侯采薇忽地一把推開了雲若水,瞪視著雲若水,指控著她。

    雲若水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我早已不是碧琳觀門下了。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經和師父斷絕了師徒關係。侯師妹,我以為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侯采薇呆呆地看著雲若水。過了很久很久,方始點了點頭。

    「不錯。你早已不是碧琳觀的門下弟子了。我其實也早就知道這一點。剛才是我失言了。對不起雲師姊,我乍然見到你,情緒有些激動,錯怪你了,請你不要見怪。」

    她向雲若水點一點頭。情緒已然恢復了冷靜。看向雲若水的目光裡,重新恢復了不久前的穩重傲然。

    雲若水看著這樣的侯采薇,心裡頭忽然間卻莫名地,有一絲悵然。

    人情老易悲。世事多變遷。輾轉間滄海桑田。

    「師父……的墳墓在這裡嗎?我想去拜祭一下。」她歎息,「雖然早已經不是碧琳觀門下了。可是,到底還有著一份舊日的情意在。師父既然已經去世了,我也該去拜祭她一番才是。」

    「在那邊。」侯采薇也有些沉默了下來。聽見雲若水這麼說,便道,「我帶你過去。」

    她帶著雲若水走到附近的小樹林裡。林中碧草野花,有蛺蝶飛舞。幾十座新墳舊墓,分佈在林中。正中間最大的一座墳墓上立著石碑,上書「碧琳觀主梅若涵之墓」幾個大字。

    雲若水默默地跪倒在梅若涵的墓前。拜祭。

    人已逝。師門舊怨如何,此時都已不必再記。跪倒在墳墓前的時候,此刻唯一還能夠想起來的,只是那墓中人的千種慈祥,萬般好處。

    而,故人已去,往事已逝。那所有一切的慈祥也好,追念也好,也全都已經……罷了……

    雲若水低低地歎息一聲,終於從墳墓前站了起來。抬頭遙望,卻見西方的紅ri已斜,時間,已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了數個時辰。

    「我要走了。」

    站起身來,她才發現侯采薇一直都在她的身後不遠處跪著。看見她起身,這才也跟著站起來。她看見侯采薇的表情,比起她來,是如此地沉痛傷心。

    或許,她一直都不是一個好徒弟。至少侯采薇,就比她要更有孝心。

    雲若水心裡想著,忍不住又是悠悠一聲歎息。罷了罷了。好也罷、歹也罷,孝順也罷、不孝也罷,事到如今,又還有什麼意義呢?師父已經不在了。她,也僅僅只能是墓前一拜,就又該離去了呢……

    「對了,侯師妹,師父她在臨終之前,可曾交代過你什麼事情嗎?」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開口詢問。「比如說,要求你和其他的碧琳觀門下,都必須得聽從某個地方所傳來的命令,無論那是什麼樣的命令?」

    「必須聽從某個地方的命令,無論那是什麼樣的命令?」

    侯采薇顯然一呆,搖頭道:「沒有。當時唐門偷襲,師父她老人家去的太突然,臨終前什麼話都沒有來得及交代。其實她老人家原本也並沒有說過要我接掌碧琳觀。是剩餘下來的眾同門中以我的年歲最長、武功最高,所以大家才推舉我成為新任的碧琳觀觀主。」

    原來如此。

    雲若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她輕歎。「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那,也好。」

    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很多聯繫,就此永遠地斷了也好。碧琳觀遠在人間,瑤池高居天上,雙方之間的關係牽扯,原本就並沒有什麼意義。那原就是飛星仙子當年一時衝動,所逼迫水散花做出來的決定。但現在水散花逝世已久,飛星仙子也已經消亡於天地之間了。這所謂碧琳觀必須聽從瑤池命令的事情,也,早就不必要存在了啊!

    天上自是天上。人間自是人間。

    就像她此刻不顧一切離開了仙界,自願永入人間,心底裡也一直希望著,從此以後,永遠不要再和天上有什麼牽扯了啊!

    天上自是天上。人間自是人間。能不能?能不能??

    不管能或不能,她的決定既然已經做下,都要堅定無比地走下去。正如她面前的侯采薇,不管碧琳觀的前路如何坎坷,江湖上的風雨恩怨如何強烈,她,都已經下定了決心,重建碧琳觀。

    「侯師妹,祝你重建碧琳觀一切順利。未來碧琳觀在你的手裡發揚光大。」

    最後的一次回頭,雲若水微笑著向侯采薇舉手道別。「請恕愚姊不曾能幫你什麼忙。時間已經不早,大家都還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愚姊就此告辭了!」

    離去。朝野滄桑,江湖滄桑。輾轉間水流花謝,世事滄海桑田。她的目的是要歸隱。天下茫茫,歸隱何處呢?

    無論如何,且先去見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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