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三章 文 / 胭脂粥
圖千秋足不沾地，選著崎嶇小路，抓著鳳三直奔玉龍雪山主峰而去，竹巴仁波切和閻烽火緊緊相隨，那薛平國武功淺薄，早就被遠遠拋在了後面。眼見得竹巴仁波切等人越追越近，自己的內力卻似燒乾了的水，越來越少，心下不由得長歎道：「沒想到我圖千秋英雄一世，竟葬身此處！」不知不覺，花草樹木已是稀稀落落，四週一片冰天雪地，藍天俯視，白雲近身，自己胸口發悶，腳底也越來越滑，想是已到了主峰高處。卻見竹巴仁波切二人停足不奔，只是大喊道：「圖老前輩，你再跑下去，毒入肺腑，連神仙都救不了啦！」「圖老哥！你回來吧！咱們先把你身上的毒去了再說！」圖千秋不知二人尚有什麼詭計，又提起一口氣，頃刻消失在主峰皚皚白雪之中。
竹巴仁波切和閻烽火面面相覷，卻再也不敢往前跨入一步。過了一刻鐘，薛平國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問道：「那老鬼呢？如何不追了？」竹巴仁波切眼中露出恐懼之色，道：「這玉龍雪山是麗江的神山，不可輕易冒犯！從古至今，凡是入得玉龍雪山的人，從未生還。」薛平國頓足道：「大哥你作了喇嘛，怎地頭腦也迂腐了？這只是當地人神鬼之說，豈能相信？」竹巴仁波切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連聲喝道：「四弟不可胡說！免得衝撞了神靈！我在此地作了近十年的喇嘛，這十年來，有些遊人不知深淺，進這玉龍雪山，沒一個能活著出來！就連大哥我，唉，唉，幸虧神仙慈悲，念我是佛門中人，不然焉能有命見到你倆？」薛平國見大哥說得如此慎重，只好歎道：「只是可惜了那白玉麒麟，從此便要埋入深山。」竹巴仁波切和閻烽火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懊惱沮喪。
原來這玉峰寺中種有一種極厲害的毒草，喚作「十里香」，竹巴仁波切早就將十里香移在萬朵山茶旁，故意將圖千秋引到山茶旁飲酒，圖千秋雖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卻還道是茶花香，並不在意。而竹巴仁波切和閻烽火都服了解藥，薛平國進寺時，卻早就有人暗中塞了解藥給他，因此都無事。圖千秋見竹巴仁波切等人喝酒吃肉，並無異樣，哪裡想得到，那毒藥竟是在一股濃烈的香氣之中！鳳三身體弱小，最先著了道，但這十里香畢竟太過霸道，縱是圖千秋內力深厚，待到發覺時，中毒已深！
圖千秋拼起最後一口氣，發足狂奔了一陣，漸漸的不見了竹巴仁波切等人的身影，腳下頓時一軟，「撲通」一聲摔落在雪地之上，那鳳三也被摔出丈許，圖千秋神智恍惚，知毒性發作，一口氣提不上來，長歎一聲：「罷了！」暈死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圖千秋幽幽醒來，卻見自己在一個洞穴之中，旁邊正躺著小鳳三，雙目緊閉，洞裡燒著熊熊烈火，洞外卻是大雪紛飛，洞口背身站著一人，背影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圖千秋只覺得四肢乏力，呻吟了一聲，道：「我這是到了哪裡？」那人聽得圖千秋呻吟，回過身來，只見他面如冠玉，竟是一個英俊的中年書生模樣。那人淡淡道：「醒了？」圖千秋知自己是被那人救了，當下大聲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那人搖了搖頭，道：「你中十里香之毒已深，又擅動真氣，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你不了啦！我只是暫時延緩你體內毒性發作而已，你倒也不必謝我！」他神情之中，仍是無比淡漠，彷彿救不救得了圖千秋的性命，與他也並無干係。
圖千秋知那人說的是實話，道：「多活一刻便是一刻，老子便還是要謝的，只是臨死並無好酒，未免遺憾！」那人眉毛一挑，臉露笑意，道：「像你這種酒鬼倒也少見，數十年前，我也曾見到一位像你這樣的……」忽的「咦」了一聲，道：「你，你，你跟那人語氣倒也差不多！」圖千秋忽的一激靈，覺得這人好生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脫口問道：「閣下貴姓？」沉默半晌，那人喝道：「你是圖老哥！」圖千秋喝道：「你是蒼雲峰那小王八蛋！」兩人同時出聲，相握大笑。
圖千秋長笑道：「你媳婦你徒兒都當你死啦！沒想到你還好好的在這玉龍雪山作神仙那！瞅你這小王八蛋，倒是越活越年輕啦！」蒼雲峰笑道：「先別說我，說說老哥哥你吧！當年崑崙一戰，我聽別人說老哥哥葬身火海，怎麼又出來啦？模樣都變啦！一時我都沒認出來！」圖千秋回首往事，仍是心驚膽寒，苦笑道：「當年我跟五鬼在崑崙決鬥，本來我已穩操勝券，五鬼中已經被我擊斃了兩個，眼見得就要全殲，沒想到，就在這當口兒，崑崙忽然火山爆發，那岩漿下得好快，一下子就把五鬼給淹沒啦！幸好我見機得早，發命飛奔，誰知道四處都是火山口，四周都是滾燙的岩漿，沒辦法，我想想，葬身火海多痛苦啊，一橫心，就揀著個懸崖跳了下去。還好老哥哥我命大，懸崖下面是個爛沼澤地，老哥哥命是撿到了，可是兩隻腿就斷了。好在懸崖底下飛禽走獸的也不少，哥哥是三餐無憂。山中無日月，等老哥哥傷好了，覓得路出山，不想世間已過了好幾十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蒼雲峰聽得也是一陣唏噓，忽然想起了什麼，驚道：「可是，可是哥哥身上這毒，唉，唉……我再想想法子……」頓時陷入了沉思。圖千秋擺手笑道：「生死由命！老哥哥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多活了幾十年，也算是賺夠本啦！你就別cāo這份心啦！快給老哥哥說說你這些年的事兒，老哥哥命也不長了，想聽聽你這些年過得咋樣？」蒼雲峰苦笑道：「還能怎樣？自從你們這一輩老人死的死，隱的隱，武林中便再沒有什麼出色的人兒啦！這武學眼見的是江河日下，連我這種不成器的傢伙也被人稱為中華武術第一人，要是讓你們聽到，真是大牙也笑掉啦！」
圖千秋一陣長笑，牽動傷勢，又是一陣咳嗽，道：「咳，咳，這不挺好的麼？武林第一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蒼雲峰悵然起身，道：「可是，自從她死了以後，我便是過再好的生活，又有什麼滋味？」「她？」圖千秋腦內靈光一閃，道：「便是那小姑娘？呵呵，當初你還真的挺癡情的，為了討她歡心，從少林寺盜出了白玉麒麟，可沒少遭罪啊！怎麼後來散了？」蒼雲峰默然道：「此中緣由，一言難盡，總之後來她嫁人啦，我也娶了媳婦，本來大家也都該安了心，可，可，可我心裡卻始終忘不了她！十年前，我聽說她死了，也就心灰意冷，想陪著她一起死了，沒想到最終還是沒死成，從墳墓裡爬了出來，到這玉龍雪山過這與世無爭的生活，不想成天以雪蓮為食，倒是越活越年輕，唉，單是我年輕，又有什麼用呢？」圖千秋也是一陣傷感，暗道：「這男女之情，著是害人不淺，便是我，就連我這廢人，不也動了情麼？」眼前浮現一清麗女子的模樣，胸口一疼，兩行老淚嘩啦嘩啦的就下來了。
就在兩人唏噓時候，鳳三一聲呻吟，悠悠的醒轉了過來。鳳三睜大眼道：「我這是到了哪兒？陰曹地府麼？」圖千秋哈哈大笑道：「小鬼！你的命從閻王爺那裡搶回來啦！」鳳三大喜道：「真的？」蒼雲峰點頭道：「這位小兄弟中毒不深，我只用了雪蓮一朵，便將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只是圖老哥哥身上這毒，唉，唉，不知道雪蓮配狼毒能不能解得了，哥哥你等著，小弟這就給你採藥去！」身影甫動，已消失在大雪紛飛之中。
鳳三驚道：「就是這位神仙大叔救了我麼？」圖千秋笑道：「哪有什麼神仙？這是我的一個故友！小鬼，我性命已不長了，有幾句話得向你說說。」鳳三聽得圖千秋說自己危在旦夕，不由得兩行清淚落了下來，不知為何，自己雖被這老鬼抓來扔去的，心裡固然痛恨，但隱隱約約之中，始終把這老鬼當作親人，有種說不出的親熱感。當下撲在圖千秋身上哭道：「老爺子！我不要你死！」圖千秋見鳳三動了真情，也不由得一陣熱血上湧，啞聲道：「好孩子！人的命，那是老天都給算好了的，要你三更死，你便過不了五更！現下你仔細聽著，我有幾句要緊的話對你說。」
鳳三抹去眼淚，聚精會神的聽著。圖千秋長歎一聲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這話果然不錯！我自小便在皇宮中淨了身，作了公公。」鳳三道：「什麼是公公？」圖千秋笑道：「那便是太監！」頓了頓，接著說道：「我自小服侍光緒帝，就是清朝的一個皇帝，光緒帝待人親和寬厚，我們這些作下人的是說不出的敬仰喜歡。可是待到後來，百日維新失敗，光緒帝就給老佛爺軟禁起來啦，沒幾年，珍妃娘娘也被老佛爺逼死啦！咱們這些作下人的看著光緒帝每日裡長吁短歎，可是什麼也幫不上忙，心裡說不出的焦慮。」
圖千秋咳嗽了一串，臉色也有些紅潤，道：「後來，給我無意中在宮裡發現了一本前輩高人留下來的武功秘笈，心裡想，要是學成了，自可將主子帶出宮，主子在民間威望仍在，只要出得了宮，定可以一呼百應，東山再起。於是便沒日沒夜的練功，唉，這功夫什麼都好，只是每日裡要吸人精血，不然氣息亂竄，有性命之憂。不過練到後來，就不用吸人血啦！可是這脾氣倒是越來越暴戾。」鳳三聽到此處，才明白他為什麼要每日裡喝血。
圖千秋長歎了一口氣，悠悠道：「可是我這門功夫還沒練成那，光緒帝就鬱鬱而終啦！後來就是民國啦，咱們都成了清朝遺老。出得宮去，我便在江湖上四處流浪，學了不少本事。後來我就佔山為王，專門搶那些軍閥們的煙土糧草，日子倒也過得暢快！誰知道後來北伐，我們也被滅了，我又受了重傷，只好在少林寺出家，也就是那時候，認識了蒼雲峰這小王八蛋。不想，在少林寺裡我知道了一個大秘密！」
鳳三問道：「就是這白玉麒麟的秘密麼？」圖千秋點頭道：「要說起這白玉麒麟，要得從乾隆的時候說起。雍正皇帝老兒被呂四娘刺殺後，乾隆就坐上了寶座，心裡就害怕啊，這武林高手高來高去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了他的命。他就下令四處捕殺武林高手，這一來二去的，武林中的高手就慢慢的凋零了。可這乾隆老兒還是不放心啊，你想啊，這武功秘笈拳譜劍譜什麼的都還在，要是誰學到了，不又是一暴民麼？他想來想去，想出一個法兒，不是都說天下武功出少林麼？得！咱就把少林寺滅了，把裡面的武功秘笈拳譜劍譜什麼的都燒個精光，這下就算斬草除根啦！可是武林同源啊，乾隆手下有個大內高手，本來就出自少林，聽到這個消息後，冒死通知了少林寺。少林寺沒辦法啊，只好把精妙的內功心法，找了個地兒藏得妥妥當當，盡剩下些外家功夫，再抄了內功心法的副本，主動呈給乾隆一把火燒了，寺內的武僧通通**以明其志，這下才保得寺廟安全，百年基業未被毀於一旦。但從此以後，武林中精妙的內功就算是絕傳啦，盡剩下些粗淺的內家功夫和外家的拳法，這還是全靠江湖中人一代傳一代辛辛苦苦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