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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三 人生四喜 文 / 志龍

    田畈的陳小寒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擺脫了繁累的工作、喧囂的城市、漫漫的長夜,擺脫了恐懼和一個接一個回想起來令人作嘔的噩夢,她的聲音、動作、笑容彷彿情竇初開的少女。由於堅忍不拔的意志和無數的痛苦維繫的執著,她至高無上的理想終於在二十多年後得已實現,生命之花終於綻放,儘管這一切來得太晚,儘管明天仍然顯得遙遠、渺茫。

    在文藝就要復甦的年月,在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時刻,陳小寒發現了這位同窗幾年的同學。他不怎麼笑,靦腆、平淡。作為初中二年級的學生,他們一起觀看高中生表演的話劇,揣摩劇中人物的思想,感受憧憬所綻放的火花,遐想毫無限制的外延;不久之後,揣摩、感受和遐想變成實際接觸和熱烈討論,當然,接觸和討論進一步發展成了互送禮物,那時,最流行的是一張或一打小小的日曆卡;再接下來便是她用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托出的足以讓他同樣激動和顫抖的一個少女的靈魂表白。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看到了他自然的毫無掩飾的驚詫、失態不止一次停留在他不算英俊但卻獨具風格的臉上,她斷定他是有感情、有思想的少年,而且,他的言行與自己心靈深處迅速滋生的朦朧極度吻合——她想像他肯定是少年維特,因此,她認為自己的行為完全有理由並充滿信心。然而,她卻發現他表現出以前從未被察覺到的愚鈍和漠然,這令她苦悶和迷茫;漸漸地,她覺得這種狀況對她的美好理想和脆弱身心的折磨和打擊比含苞的花蕾突然間遭受冰雹的襲擊要痛苦十倍、百倍,而且,她猜想這一切對他而言不外乎也是緊張和痛苦。有時,她懷疑自己做了難為情的事,甚至是骯髒的見不得人的事,她希望發現幾位具有相同思想和行為的同學——如果這確實是一件不健康的事情的話,那麼,她希望自己的罪孽不至於那樣深重。但一瞬間,她又堅信愛情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物;有時,她細心觀察同學們的反應和表情,當然,她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情況;最後,她僥倖某個環節失誤導致他未能接收到自己的真情表白。基於這種心理,她不得不繼續激動和顫抖,儘管這次的程度不如第一次那麼激烈,酷似一位中學生做一篇題目怪僻的作文,而且,她努力使自己的表白更為清晰、流暢。但令她再次失望的是結果無異於前。顯然,這意味著他拒絕自己的真情,至少他沒有接受的勇氣。她感到自己鍾情的少年也許是一隻沒有情感反應的冷血動物或者自己心目中的那個少年形象根本就不存在。此時此刻,她唯一希望的便是保持泥牛入海的局面,因為,她不但懼怕冰雹降臨而且也不希望細雨侵蝕。他們不再接觸,更不用說交談,常常主動迴避對方的目光。當她冷靜下來並將精力轉向學習後,她又漸漸恢復了直覺和自信,她發誓,一定要在中學畢業分手前再一次向他表白,一定要讓他知道一位少女曾經用熾熱的心眷戀過、行動過,她產生了新的勇氣,她甚至對想像中的風雨不以為然。然而,高考前的緊張、凌亂和壓力無形中阻止了她為愛情付出的努力。不像中學時代,高考結束後,她已經找不到理想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單獨與他相見,無奈之下,她脹紅著臉、當班主任和幾位同學的面將第三封信交給了他。可那時,他已是一位考取師大的大學生。儘管這時的他一反常態,當眾熱情邀請她在某個時間回憶中學時代;然而,面對他突然奔放的語言、熱情的笑容,她想像的卻是大學與中專的距離,在她看來這個距離太大了!她猶豫、忐忑,她甚至不好意思將中專學校的名稱告訴他。從此,她和他消失在對方的視線中,無需分析、沒有原因,只有不容改變的銷聲匿跡的事實。正因為這一思想上的猶豫而帶來的行動上的猶豫,她付出了二十六年的青春年華。雖然四年後他們又一次在母校的校園中相遇,但是,那種從他們分手時就已經產生而且一直停留在她心中的猶豫仍然有效地左右她的言行,儘管那時她已是一位驕傲的白衣天使。這之後,他們有短暫的猶如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接觸,然而,很難想像靦腆的教書匠在他人生經歷淺淡時會對她有相當的認知、主動的出擊甚至是激動的表現。就像同學們後來總結的那樣:他倆是風平浪靜的湖面上的二名槳手,雖然搖得汗流浹背,但他們的技術實在不夠嫻熟,配合不夠默契,抑或是二人中缺少一位看得見目標的舵手,因此,我們看到的小船始終毫無目標的蕩漾,永遠無法到達近在咫尺的彼岸。接下來,她像一名懂行而且沉默的觀眾靜靜地觀看台上的主角——陸曉凱和勞chun燕——表演戀愛和婚姻。當她看到他舉行婚禮、看到勞chun燕燦爛的笑容時,她悲痛欲絕、五臟俱焚;當她看到陸岑降生人世時,她卻莫名其妙地異常興奮;當祝福和恭賀的人們讚歎這是一出人生喜劇時,她卻在心底裡大聲疾呼:不,不,這是現實的鬧劇、愛情的悲劇,是殘酷的現實對美好愛情的嘲弄,因為真正的女主角並沒有上台;當她恢復理智之後,她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將自己所有的嫉、妒、愛、恨在一瞬間變成默默的祝福,因為她肯定自己對這功虧一簣的失敗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當她因接踵而至的沮喪又變得瘋狂時,她便想像著決不顧及個人名譽甚至不惜觸犯法律奪回本應屬於自己的一切。有時,她瘋狂詛咒:他的婚姻是空中樓閣。她強烈希望降生一名有正義形象的破壞者,以上天的名義以合法的手段徹底拆散這樁婚姻,即便已經有了不可逆轉的結果也要將它搗爛銷毀;更多的時候,她倒是盡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維,她告誡自己不要再有阿q式的祝福,更不要冒觸犯法律的念頭,她堅信時間能證明自己對他的真愛,她願保留純真的情感並帶著早年的朦朧和憧憬走向未來。值得高興的是高中畢業十週年同學聚會。當年靦腆的教書匠以火箭般的速度升到了校長的位子,若非學chao,想像中他一定像其他成功的同學一樣口若懸河地述說他不凡的經歷。顯然,他們平靜而自然的接觸得到了同學的大力支持和特別關注,一些同學被她在喧囂世界中仍然抱有忠貞不渝的愛情所感染,他們用各種方式表達了對她的同情和理解。儘管他為她至今孑然一身深感內疚並向她表達了真誠的歉意、進行了委婉的誘導,但她在深思熟慮後首先祝願他幸福,然後明確表示自己身心健康並感謝他的關心。她主動伸出手緊緊握著本在十年前就可以觸摸的大手,感慨之餘她只覺得這個時刻來得太晚。她希望同學聚會年復一年,她對能夠保持現狀感到非常滿意,她許下諾言:泯滅任何希冀。然而,去年夏末秋初他的出乎意料則像一枚高當量的炮彈擊中了她平靜的內心,激起巨大的波瀾。當蛛絲馬跡的消息隨風飄蕩、接踵而至時,她相當後悔。難道是自己不可告人的詛咒感動了上天!果真如此,那該詛咒的是自己二十多年可歎的人生、不開竅的腦瓜子和腐朽、愚昧的思想;若非,這件事情還會發生嗎?當有跡象表明他是主動出走時,她不僅立刻回憶他們最近的幾次接觸和通話,而且,她的僥倖心理徒然而升,於是,她漸漸活躍起來,她開始關心、探聽所有與他的情況。可以肯定,任何一位略知她與他過去關係的人都可以用一個隨意編造的故事吸引她驚駭的目光、騙取她的信任,因為她多年積聚的能量足以驅使她瘋狂、喪失理智;當她明確得知他的消息時,痛心和喜悅又同時向她襲來,她險些被事實擊倒。她大聲疾呼:感謝上天!

    「一條大河波浪寬,到處都有明媚的春光。」這是父親最愛唱的歌,也是一首伴自己成長的歌,這還是同學聚會時自己的保留曲目。如今,在田畈的江堤上,陳小寒一遍遍地吟唱。

    現在,陳小寒盡情享受江南燦爛的陽光、清新的空氣、純樸的鄉情、裊裊的炊煙、准自然保護區的風光,更為重要的是她正享受無微不至的關懷,她自嘲地將這種關懷稱之為久居鄉野的情人對年屆四十二歲的「少女」的關懷;同樣是現在,她終於明白愛的真諦,精神面貌為之煥然。她面對長江、面對屏崖山大聲疾呼:讓婚姻的概念和形式統統見鬼去吧!

    陳小寒想像著只要能適應飲食、起居等等方面就能得到陸曉凱的默許,然而,到田畈的第二天,她的消化系統就感到不適。一個星期來她連續鬧肚子,全身發癢並伴有輕微的腫塊,早晨梳理時脫落大把的頭髮,傍晚時分,伴有低燒,她消瘦了許多。但她卻認定這是每一位到田畈的海西人必須經歷的過程,而且,她堅信田畈人一定能在惡劣環境中生存!因此,她決心鍛練意志。

    對此,陸小明和李秋平卻不這麼認為,夫妻倆為這事過意不去。

    這天早晨,李秋平敲響房門。「小寒姐,今天好點嗎?」

    「啊,謝謝你。」這之前,陳小寒已經聽到李秋平上樓的聲音,但她被熟睡中的陸曉凱緊緊擁抱著,幾乎不得動彈,於是她在蚊帳中小聲應著李秋平。

    「我把泡飯、小菜拿上來了。你在屋裡吃,吃完了好好睡。」

    沒想到李秋平還在輕輕敲門。陳小寒立即推開陸曉凱,穿衣開門。只見李秋平用自己帶來的托盤端著一大碗泡飯和一碟豆豉,肩頭搭了塊毛巾進了房間。

    「秋平,我來,真是的。」陳小寒接過托盤,同時,她發覺李秋平正掃過露著白白膀子在床上熟睡的陸曉凱。「秋平,他不吃早飯?」陳小寒也看了看陸曉凱,輕輕問地道。

    「吃。」

    「不對吧。這幾天他像碰上了三年自然災害,每天就吃二餐。」

    「小寒姐,你來之前的那段日子裡,大海大概早上九點左右起床。每天和我家小明一起吃早飯,晚上和小明一起喝酒,兩個男人每天吃四頓。喝得高興的時候,大海就叫小雨、六一和我一起加入他們的行列,這時,孩子們最高興。這幾天,我好像沒在中午以前見過大海的人影。小寒姐,小明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你家大海了。每天晚上,小明一個人發悶,他不好意思上來叫你家大海,只好喝悶酒,喝得不順還找我出氣。這二天晚上,小明回來後故意把酒灑一些在桌子上,他說要發發酒氣,他憋得難受,他想法子逗你家大海,還故意吃出嘎支嘎支的聲音。」

    陳小寒聽了忍不住嘎嘎地笑了起來。「我家大海原來不怎麼喝酒,是你家小明把我家大海帶壞了。秋平,你家小明可要負責嗷!」她學李秋平說話的口語和姿勢,之後,她便努力控制自己的笑聲。

    「你瞎講。我家小明以前酒煙不沾,是你家大海來了以後才帶出來的,我家小明是你家大海的徒弟,是你家大海帶壞了我家小明。」

    「秋平,你能不能把你家、我家去掉,我說不贏你,我認輸,就叫名字吧。」

    「小寒姐,你真的不知大海喝酒的事,看來你對大海不瞭解!我擔心將來大海走了,我家小明怎麼過得。大海一天抽的煙可是我家四口人三四天的生活費呢。城裡人真有錢!」李秋平站在一旁看著陳小寒慢慢吃泡飯,她忍不住摸了摸陳小寒的睡衣。「小寒姐,這衣服真好看,是專門睡覺穿的?」

    「是的,是睡衣。好看嗎?你喜歡,下次我帶幾套給你。秋平,你真好,真幸福。」

    「小寒姐,都是大海幫我們家。」

    「六一和小雨都是你的孩子?」陳小寒一會兒低頭吃著泡飯,一會兒看看李秋平,就像醫生在詢問病人的病情。

    「你說什麼呀,不是我生的?怎麼可能!」李秋平驚奇地笑了起來。她想:怎麼問這樣的問題,難道孩子們不像我。

    「不,我是說你那麼年輕,孩子就這麼大。秋平,是不是十六七歲就戀愛了?」陳小寒笑咪咪地看著李秋平。

    「十七歲結婚,十八歲生小雨,十九歲生六一。」

    「秋平,生小孩很痛苦。是嗎?」話說完了,陳小寒才反應過來,她後悔不迭。

    李秋平輕描淡寫地說:「是噢,第二個就好多了。」恰恰此時,強烈升騰的好奇心驅使她,她竟不由自主脫口而出。「小寒姐,你呢?」

    「我?」陳小寒不知如何回答,她低下頭,「還想要孩子嗎?」

    「早幾年,我想過,我喜歡孩子。現在不行了。」

    「秋平,我們下去吧,我幫你理菜,讓大海再睡一會兒。」

    「用不著,你睡,瘦多了。」李秋平理了碗碟出去了。

    「自然瘦身,正好。」陳小寒自言自語。她沒睡懶覺的習慣。

    「吃飽了?聊完了?」陸曉凱閉著眼問陳小寒。

    「你沒睡著?」

    「我沒睡著?我睡得著嗎?女性的聲音多麼動人。」

    「全聽到了?你在偷聽?」

    「沒人塞我耳朵,又做不到充耳不聞,被迫,不得已。」陸曉凱招了招手,陳小寒離開桌子。「昨晚拉了嗎?好點了嗎?」他摸了摸陳小寒的肚子。

    「好像好點了。」陳小寒摸著陸曉凱肩頭。

    「告訴你,田畈的水質有問題,可能是錳含量超標。我剛來也拉,那時我要從樓上奔到後屋,苦不堪言。樓上的衛生間是我安裝的,我下定決心,雖然簡陋一些,但是還算實用。水平怎麼樣?也許那時,我就預感到陳小寒女士會來田畈一遊,也會有不適應。」

    「聽秋平說,是地下水的錳含量超標,山上的泉水也超標?哎,你剛來的時候是地下水還是山上的水?」

    「誰知道,誰知道什麼原因,不管它,吃吃藥,又沒做過檢查。也許是含錳量超標,也許是我們突然不再工作而引起的心理和生理變化。小寒,有些人比較適應緊張的工作狀態,一旦身心鬆弛下來,飲食、睡眠、思維、各個系統都會紊亂。我已經過來了,我相信你也會挺過來的,也許你的磨合期長一些,因為我身體好。自然適應吧。」

    「自然適應!哪有這樣的事,不可思議。哎,大海,半夜三更喝酒挺有趣?是不是借酒消愁?」

    「好吧,你的老同學陸曉凱告訴你,這事當然沒有做母親那麼有趣。你看看,不到十天時間,就想做姆媽了。」

    「你在裝睡,陸曉凱,這不是壞,這是不道德,你真壞。」陳小寒兩眼流出了喜悅和嚮往。

    「別緊張,我就聽了一句,其他的,就算聽了也記不住。」

    「本來我的孩子也像六一和小雨這麼大了,都怨你,弄得我四十多歲才體會到激動,關鍵是到現在還沒嘗過做母親的滋味。凱哥,你要彌補我的損失。」

    「哈,哈,」陸曉凱大笑。「凱哥?好像還沒聽你叫過我凱哥,來,再叫一聲。」

    「凱哥,凱哥。哎,凱哥,你欺負我是不是。」

    「我知道,青春損失費。我的寒妹,聽起來挺流行。噢,凱哥我想起來了,這是一句情人分手時常說的話。」

    「唷,你怎麼啦,神jing兮兮的,我是講了玩的,你倒講起什麼分手的事了,不吉利。我給你弄泡飯去。」

    「不,不,不。有一個四十多歲才知道激動的女人在我身邊,或者說我有能力讓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激動起來,我心滿意足,我不但可以不吃還可以不喝。寒妹,真的,握著你的手就像回到了十仈jiu,一身的勁,不用吃飯。不信,我可以試給你看。」陸曉凱拉住陳小寒的手不讓她離開。

    「好了,不吃就不吃,好好睡。」陳小寒幫陸曉凱蓋好毯子後靠在床頭上,把他的頭挪到自己的腋下,拉過他的手搭在自己胸前,那樣子就像母親在帶孩子睡覺。

    「我睡不著,起床。」陸曉凱一個翻身跳過陳小寒下了床,他將陳小寒抱到了桌子邊的凳子上坐下,掛好蚊帳,疊好毯子,走到低矮的木窗前活動起來。沒過一會兒,他突然哼哼地笑了起來,整個身體像一個「大」字似的僵住了。

    「怎麼啦?傻笑什麼?」陳小寒過來推推他。

    「這個小子蠻可恨的。」陸曉凱看著窗外自言自語。

    「誰呀?」

    「還有誰?就是那個小子。」陸曉凱這才指著窗外。

    順著他指的方向,陳小寒看見陸小明穿一身保安服裝正騎著自行車出去。「怎麼啦?為什麼他一下子就變得可恨啦?」

    「聽見秋平說的嗎,他在試探我,逗我玩。看上去像個老實的鄉下人,一不小心他還擠出點幽默來。這幾天晚上我忍受他的『欺凌』,哎呀,那酒香和叭吱叭吱的聲音特別誘人。我說,原來他吃東西不是這個樣子。哼,我出錢他享受,反過來還逗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定好好煉煉他,三下五除二把他放倒,看他再發聲,看他喝倒了之後去不去找李秋平。」

    「曉凱,你怎麼講得出口。我覺得小明的確是老實人。」

    「小寒,你我都體會不到這一層。他老實,我不信。老實就追不上李秋平啦,你看他媳婦絕對不亞於你和chun燕。十七八歲就嫁到他陸家來了。」

    「大海,你是指哪個方面?幹嗎要拿我們和她比!」

    「小寒,我說的是真話。無論在品行上還是相貌上秋平都是一個不錯的女人,而且無論怎麼看就是看不出土氣。你說呢?」

    「說真的,大海,還是想想自己。我建議你最好變變自己的生活,這裡伙食太差,你睡眠又不好,你在吃身體的老本,以後會撐不住的。那些東西可寫可不寫,再說,早晨起來不是一樣的寫嗎!」

    「據我所知,你目前是副高的職稱,那麼,在你人生中一定寫過三片論文,請問,你是白天寫的?反正,白天我不行,思想集中不了,可到了晚上,特別是喝了酒以後,反倒記憶猶新、思路清晰。」

    「好了,好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喝了酒以後再開車,方向握得特別穩。陳詞濫調。哎,我想起來了,谷隊的車技不錯。」

    「小寒,明天我們去釣魚,怎麼樣?給我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高速公路顯不出什麼東西,只有鄉間山道才顯英雄本色。」

    「我不去。大海,這段時間裡我從沒想過我的明天、將來,我只想著要和你在一起。」

    「這幾天我們基本上都在一起。哎,不要讓秋平感到她是外人,你要與她多交流,我們和小明、秋平要像兄妹一樣相處。」

    「我承認這幾天是有點那個。這幾天我忘乎所以,我心裡只有我們倆,我確實忽略了周圍的事。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你說呀!」

    「你是好人。」

    「好吧,既然不吃早飯,那麼聽話點,再睡一會,我下去和秋平一起幹活。」陳小寒還要推陸曉凱上床。

    「你還是沒搞懂。田畈人有桀驁不馴的精神,之所以如此,我的分析是他們根深蒂固地有一種對外界環境的陌生感和經濟上的自卑感,因此,他們需要溝通、認同,他們需要人格上的平等和一個大城市中有成就感的高傲女人的認同。非得經過一段時間,否則,你不可能體會到這一點。」

    「我知道他們是你的恩人,我會做到的,你放心。」

    當晚,陸曉凱在堂屋等著陸小明下班。斟上酒後,陸小明也看出了一點情形,他敬著、喝著、笑著,雖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可心裡卻美滋滋的,他想:自己的手段起作用了。

    「怎麼啦,是酒不香還是菜不好?」陸曉凱看了看陸小明,故意挾了一塊回鍋肉放在陸小明碗中。

    「大海,田畈人常說,一個人喝酒香,二個人睡覺甜。快喝,喝了好睡。」陸小明一邊笑著將回鍋肉放進嘴裡一邊瞥陸曉凱。

    如此露骨,出乎意料,陸曉凱頓感語塞。「看樣子,小寒不走,我就一直要受你的氣,讓你笑話。」

    「香的甜的都要,大海,是不是這樣,我們是男人,用城裡人的話講要兩頭兼顧。」

    「兄弟,她不習慣酒氣。算了,不管這些,我們喝酒。」

    「好。」陸小明喝了一口。「大海,記得我第一次和你喝酒,秋平沒讓我睡,不信,等一下你問秋平。不過,喝了幾次她就習慣了,以後沒了酒氣她反倒不習慣了呢!」陸小明手中也舉著酒杯,擺出一付要敬酒的樣子。

    陸曉凱被嗆了一頭霧水。「算了,我不跟你爭。」

    「大海,其實喝了酒再睡更暢快。你說呢。」

    「我說?我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來,乾一杯再說。」陸曉凱碰了碰陸小明的碗一口喝完,坐下來等著陸小明。

    「嗨,嗨,我慢慢來,我不幹,我幹不了,你看好,我喝一大口。」陸小明喝不贏陸曉凱,但他此時卻不急不躁,也不吃陸曉凱這一套。

    「不行,碰了碗,你要喝完。我是入鄉隨俗。」

    「喝就喝,有什麼了不起。」陸小明一口將酒喝了。「你剛才講秀才遇到兵,你以為我們還是二十來歲,孩子都快要變成大人了,在家裡喝點小酒不算過分的事吧,怎麼會說不清呢。今天晚上就讓我這個秀才跟你這個大兵好好說說。大海,除非你還想要個兒子,不會是弟妹到這裡來養兒子吧?要是,你明講,我支持你戒酒。」

    「小明,」陸曉凱一隻笑臉僵持著。

    「大海,這種事不少見,我一定保密,不要再喝了,上樓去,養你的兒子。」陸小明坐下來,他偷偷地笑著。「哎喲,我的女人呢,秋平,我也不喝了,我要睡覺。」

    「自從做了保安,你不但知識見長,口才也不得了,一套一套的。我問你,是天天有老師教你,還是你的悟性特別出眾!」陸曉凱被陸小明真真假假說得哭笑不得。

    「大海,如果沒有你,我一肚子水也倒不出來。我說不來話。你是我最好的老師,就是我交不起學費。」

    李秋平的笑聲從屋裡傳了出來。

    「廢話少講,一人再來一碗。」陸曉凱說罷動手加酒。

    「兄弟,一個人喝沒意思,是喝悶酒。哎,你一個星期喝一次可以吧,前幾天我故意逗你,你還真有二下子,撐得住。哎,是你自己蠻堅強的還是,」

    「好了,小明,別說堅強的事。就憑你風雨無阻每天十一點多到家,你就比我堅強。我也想下來喝一口,這幾天我根本沒寫東西。我保證,以後三天喝一次。」

    「大海,我看小寒不是弟妹,是你情人,這種事很多。」陸小明湊近陸曉凱的耳邊說。

    「何以見得?」

    「什麼?」

    「怎麼看得出來?」

    「我以為她不是,我以為你有情人。」

    「什麼是以為?」

    「你好怕她。酒店裡經常看到。男人不怕老婆,只怕情人。」

    「亂七八糟,這跟酒店有什麼關係,怕老婆有什麼不正常,你不是也蠻怕秋平嗎?」

    「我才沒你那個怕相。」

    「好吧,二個怕老婆的人乾一杯。小明,我提醒你,在外面可不要喝醉了,喝醉了會亂說話。」

    「是呀,不喝了,再喝我不但要醉,而且亂說話。」

    「再說一遍,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不但、而且』。」

    「我講,你是碰上人生一喜了。」

    「什麼?」

    「洞房花燭夜不可能,金榜題名時早就過了,到底是久旱逢甘露還是他鄉遇故知呢?大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久旱逢甘露呢,還是他鄉遇故知,也許,」

    「你小子,不懂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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