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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四 惱羞成怒 文 / 志龍

    王國基越想越覺得自己有負於李天亮,於是,他趕到醫院,可當時柯麗在場,而且態度不佳,她怒視王國基。因此,王國基此行只是象徵性地對李天亮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語,便作告辭。

    在返回的路上,王國基想到妻子劉華。

    一九七二年的金秋時節,就在王國基即將孤身一人奔赴四川一個小山溝中的以代號命名的地質隊工作的前夕,他在海西人民公園的草地上發現了這位女孩。當時,女孩正與幾位同學在公園中無憂無慮地享受室外明媚的晨光,而王國基則是一位二十二三歲的小伙子,青春年少,情感勃發,他大膽而熱情地上前找了個「革命理由」便與她們交談起來。幾位在校女大學生在瞭解了英俊、健壯的王國基的一些基本情況後便對他志在四方、扎根野外和為祖國的地質事業拋青春灑熱血的革命思想和行動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敬佩。雖然劉華並未與幾位女孩不同,但他認定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劉華肯定是這個年代中絕對的優秀者,因為,當時劉華對王國基即將從事的野外地質工作是一番符合歷史背景的史詩般的讚美。沒有什麼原因,當天,王國基就瞭解到劉華的一些情況。她父母親均是機關工作人員,劉華二年之後也將成為一名大學畢業生,她學的是中文專業。

    當王國基經過一段時間的跋涉進入川西然後踏上雪域高原開始野外地質工作後,劉華的音容便常常迴旋在點著汽燈的潮濕的帳蓬中,於是,王國基開始了他稱之為「三部曲」的戀愛經歷。

    第一階段。他將工作區域內的所見所聞——風情、地貌、氣候和野外工作紀實告訴她;僅僅這一切是不夠的,他還用多種方式、從多個角度描述、抒發他對幸福的追求和嚮往、他的不畏艱辛的決心和男兒志在四方的人生情懷。這時,他在信的開頭和結尾用的是劉華和王國基。儘管這一階段他確定他的發信頻率始終保持在每旬一封,而且,他沒有收到劉華的任何回信,但是,他鍥而不捨。這不僅顯示出王國基天生的倔勁,而且也顯示了他不亞於鋼鐵般的毅力和信心。

    第二階段的明確標誌是劉華的第一封回信。雖然她的回信沒有任何解釋,但是,這對王國基來說,不諦是天大的喜訊。在那個年代中,在那種環境下,一封異性的來信遠勝親人的祝福,遠遠超出任何等級的政治思想教育,儘管劉華信中的主要內容是鼓勵他認真學習、努力工作、改造思想,預祝他取得成績,並要求他不要繼續給自己寫信。對此,王國基不予理會。一方面,他通過海西的關係秘密聯繫,以便將來能調回海西工作,以便有更多時間接觸劉華,他想像著有可能的話則是用更多的時間陪伴她,向她直接表白心聲;另一方面,他在第一階段的基礎上增加了愛情的內容,而且一改往日的作風啟用了「華」和「國基」。這種明顯而簡單的省略自然向劉華傳遞了某種信息。儘管他熱情洋溢、頻頻發信,但是,她的回信充其量只能算得上偶爾。

    第三階段的開始應該以劉華的一個委婉建議為標誌。劉華在一封簡短的回信中說:我知道大學學到的東西對於我目前的工作意味著什麼,我要再努力,我還年青,沒到戀愛的季節,而且,我認為我不適合你所描繪的那種生活。你知道,牛郎織女僅存在於人們想像中,那是相當遙遠的、抽像的想像,我相信那種生活對一個女孩來說無異於恐懼、深淵,誰都不願意這種聽上去相當美好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王國基走出帳蓬、躺在厚厚的積雪之中,他手捧此信、仰望星空、反覆琢磨,他要通過字裡行間散發出來的氣息測出劉華的真實心思,儘管一切處於忐忑之中,但當他為她信中使用的「戀愛季節」一詞拍案叫絕時,他發現身邊的積雪已被他熾烈的身體所溶化。接下來,他果斷出擊,採用了激烈的措詞和坦蕩的語氣;當看到她立即回復一封同樣帶有「親愛的」之類詞語的長信後,他敏銳地覺察到他們以書信為載體交流思想和情感時刻就要到來。事實上,這一階段並不太長,因為他很快調回海西。回海西後,他告訴劉華,寫信佔據了自己三年野外工作的全部業餘時間,而且,將給她寫信看作是自己唯一重要的工作。

    王國基不知李天亮與柯麗的愛情是怎麼回事,但是,他覺得柯麗的表現相當不夠人情味,至少柯麗在處理李天亮的事情上沒有原則性,這對李天亮以及他的將來、對她自己絕無任何益處。而且,他覺得這與他們的愛情版本有或多或少的關係,或者說柯麗的言行部分折射出他們當初的愛情。

    不過,王國基覺得就這麼去一趟醫院對李天亮來說遠遠不夠,果真如此,那麼,世道就太不公平了。因為他倆在海西相識交往二十多年,期間多次共事、合作,彼此間多有瞭解,友誼的基礎相當牢固,而且他倆在許多領域中有相近的思想、觀點,在行動上力爭保持高度一致——以往的精誠團結曾經多次阻止了劉少島集團的肆虐和企圖,而且取得了多個回合的勝利,這是一個個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是值得驕傲的回憶。正因為此,自己在海西,在劉少島面前的威望迅速得以提升,得以逐漸脫離劉少島陣營,建立自己的體系。他認為儘管李天亮屬麾下大將,功不可抹,但是,這一切的主要得益於自己的一套既靈活務實又高度原則的人際關係處理準則、二十多年來在海西努力工作所獲得的良好口碑以及一大批同志有力的支持。

    幾天來,王國基多次冒出李天亮確實慘了點的念頭。因此,王國基終於提起電話。

    李天亮自然非常激動。「國基,那天柯麗情緒不好。」

    「別說了,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呀!天亮,事情弄到現在這個地步,我想說你思想鬆懈、自控能力不高,希望你好自為之。而我,作為共事多年的朋友,我沒有及時有效地關心,沒有給予必要的提示,失去了互控時機,我非常難過,對不起了。天亮,我想,你有才識,你懂政策,今後,你必須端正思想態度、提高認識水平,積極配合組織,只有這樣,你才能對得起你的岳父名譽、對得起你的一生和你的家庭、對得起多年的朋友和關心你的人們,我唯一希望的只有將損失降到最低程度。我一定盡有限的能力一如既往,你儘管放心。」

    「還有今後嗎!你不覺得唇亡齒寒嗎!你能保證不產生削足適履的念頭嗎!如果那樣,結果只能適得其反。」

    「這還用說,我相當後悔,當初心慈手軟,藏送了大好局面,後來意志不堅,以至於海西落到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至於受制於人,甚至多年的努力拚搏將付諸東流。天亮,時至今日,焦音之還罵我們見死不救、吃裡扒外。我沒搞懂,我憑什麼去救他!豈有此理。」

    「這不能怪你,如果有人要搞劉少島,他肯定走不脫,也許他比我、比焦音之更慘。我相信,真有這一天的話,你我都看得見。國基,我現在有魚死網破的勇氣,我什麼都不怕,」

    「是呀,天亮,無論如何,我請你一定要保住性命,看我與他們來個魚死網破的拚殺。你會為我驕傲。」

    「我相信。你已別無他路。如果繼續下去,不拚也是倒,不如拚它個痛快,要倒,大家全體倒。國基,我覺得,如果你倒下,劉也必倒無疑,因此,這裡頭有智慧可以運作。最好掌控劉的心理,把握他的脈搏,通過私下和談或者第三方的斡旋形成僵持局面或者一種暫時的平衡,將來再做打算,」

    「天亮,你不能這麼想,」

    「如果劉拎得清,看得準,這種可能性完全存在。目前看,蘇國慶老奸巨猾;劉不一定鎮得住陸,這傢伙不像我們,他自認為不卑不吭,功夫蓋世,妄自尊大,激怒之後,他會不顧一切。所以陸比蘇討厭、可惡。」

    「天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國慶身居高位,我們只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的思想會回到盧東區委書記的境地上去,我估計他絕不敢拿切身利益開玩笑,何況他不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

    「陸呢?」

    「陸,是的,陸,」

    「聽說他與你有聯繫!」

    「天亮,柯書記說過,我們說話要負責任!對陸要講策略,我想通過劉少島殺他的威風。僵死之人,怎麼可能長期在局外胡作非為。咄咄怪事,豈有此理。」

    「負責任!是的,我可能承擔無窮的責任,我什麼都不怕!」

    「天亮,我能理解你的矛盾心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們均學過不少的案例,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原則有深刻的認識,我希望你頭腦清醒,換位思考,多聽聽柯家的意見。天亮呀,現在,疾病是你最好的朋友,家人的支持、理解是你最好的精神支柱,慶幸的事,在這一點上你的家庭無與倫比。我有理由放心。以你的智慧,我相信你能確保生命無虞。」

    「是不是要做一個徹底清除計劃,我覺得完全有必要。」

    「完全沒必要!你錯了。我從沒想過,更不會這樣做。天亮,就這樣吧,好好勸勸柯麗。再見。」

    其實,焦音之出事時,王國基說了一句:這個腳踏幾隻船的小滑頭,罪有應得;然而,「天亮風波」咋起,他就敏銳的察覺出這與陸曉凱有關。那時,王國基若意識超前,那麼,捕獲或擊斃反抗、逃竄的罪犯陸曉凱不是難事;及後,市局避開谷小保在新江採取的行動又受到段德良的搖控和左右;最關鍵的是,王國基心中矛盾重重,思想作祟,情緒搖擺不定,最終,竟讓僥倖心理佔了上風——這是他此時最為後悔的。在僥倖心理的支配下,王國基不得不採取主動,他給陸曉凱去了電話。「我三番五次滿足了你的要求,為什麼你一而再再而三不肯罷休。」陸曉凱的答覆直接而明確。「你們兩人必須有一人倒下。我告訴你,我有三套以上的備份,你若輕舉妄動,無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話將王國基氣得臉色鐵青。他惱怒市局的能力、惱怒市局范局長裝瘋賣傻的神態和膽小如鼠的心胸,無奈之下,王國基不得不接受陸曉凱的提議,因為他很相信了陸曉凱的「自己的繼續生存必須基於李天亮倒台的基礎之上」的說詞。現在,他聽到李天亮提出這個設想,不免心有餘悸。

    王國基早年與劉少島幾乎同步成長,而且,他倆人的關係相當不錯,八十年代中後期被劉少島落了下來。後來,他緊跟劉少島,是劉少島旗下的得力大員,特別是任市長前的一段時間裡,這種現象極為明顯;成了市長之後,王國基覺得不能完全像以前那樣——雖然他認為在劉少島的領導之下,必須尊重劉少島的意見、維護劉少島的形象,但他也試圖對自己的形象來一個小小的修改。

    而每當劉少島看到王國基坦誠的微笑時,他便覺得王國基是可以駕駛和控制的,在他看來,王國基的偶爾急促完全正常——屬自然、本能,任何一位新市長都會像他一樣,這當然毫無大礙;而且,劉少島也確實想主動與王國基交心,但他要找一合適的時間、恰當的理由。由於雙方本著客觀而又務實的態度,均有較好的心理素質和性格修養,他倆最初的磨合可以用相當成功來形容。

    但接下來便碰上夏磊的事情。

    事前,劉少島就準備提夏磊出任副市長一事幾次與王國基交換意見和看法,王國基均表贊同。之所以劉少島幾次與王國基交換意見是因為他看出王國基心中的另一副算盤——劉少島特意提示,他甚至點了他也認為適合副市長人選的李天亮,用心良苦的劉少島把這個機會留給了王國基。但是剛任一年市長的王國基不知是不相信劉少島的誠意和直率還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在私下交換意見時,他未提有關李天亮的任何看法。這讓劉少島覺得自己的判斷出了差錯:既然如此,李天亮同志,你就耐心一些;於是,在正式會上,劉少島用明確的語氣提出了主要意見,而且,他認為這是一次輕鬆的例會,沒有任何懸念。出乎劉少島意料的是會議進行之中王國基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雖然會議的性質沒有發生變化,可劉少島覺得自己的誠意被王國基當成驢肝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王國基的挑釁。劉少島畢竟是劉少島,儘管如此,他的激動和憤懣只是一瞬間,他不顧個人的得失立即明確表態,他支持王國基的提議。這次事情讓劉少島和王國基本來正常的私下交換意見、溝通看法變得困難重重,使得兩人之間原有的相對信任變成了不完全信任,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桌面上的「刀光劍影」。當然,劉少島的明確表態使得王國基如夢初醒,他相當後悔——當時,王國基的臉部表情有一個長時間的尷尬;會後,王國基立即向劉少島作出解釋,但是,人們想像得到這種解釋的份量。

    王國基早就聽說陸曉凱的能力和作風,當初,他挺喜歡陸曉凱,特欣賞陸曉凱的人品,陸曉凱的常務副區長就是他明確把握劉少島心理的傑作。一來,他知道陸曉凱與劉少島的關係,有意主動;二來,他想粘一粘盧東火紅的人氣。但陸曉凱也有讓王國基耿耿於懷的時候。在陸曉凱任副區長並兼教育局長時,王國基把蘇國慶和陸曉凱同時找來,他開誠佈公。「我有位要好的朋友,他兒子想到盧東教育局工作,托我幫忙。我不瞭解這個人,更不便直接插手,但朋友的事我要盡力,我委託你們,如果行,曉凱就不必事必躬親,如果不行,也沒什麼,難度確實大了些。」兩人回去一摸底,此人是南甸區一所中學副校長,剛滿三十,無多少名氣。蘇國慶想回了王國基,他徵詢陸曉凱的意見,而陸曉凱說值得一試,不出二個月,陸曉凱便將王國基認為把握不大的事辦成了。接下來新任局長以教育局的名義宴請盧東班子成員。當陸曉凱得知王國基要出場時對蘇國慶說:我有事。當時蘇國慶未置可否。宴請時,王國基未發現頭號功臣陸曉凱。「這怎麼行,主管教育的副區長不在,成何體統。」儘管蘇國慶作了解釋,但王國基仍覺不妥,他讓蘇國慶打電話。陸曉凱說:我和岑兒在動物園。蘇國慶只得說:陸區長有應酬。第二天,王國基的電話撂到了蘇國慶那兒。「親愛的蘇書記,如果陪女兒到動物園算應酬的話,與老婆上床算不算消費!」蘇國慶啞口無言,他找來陸曉凱。「你能不能從腳踏實地和忘乎所以中擠出些精力,考慮考慮你周圍的人,替我想想。」陸曉凱說:「我想過。」蘇國慶說:「想個屁!好事變壞事,教育局認為你出爾反爾。能幹副區長的大有人在,你憑什麼,你要考慮的是上下前後左右的人在想什麼!」這事把蘇國慶憋得夠嗆不說,能讓王國基不耿耿於懷嗎。

    當王國基覺得劉少島對自己根深蒂固的印象無法改變時,當他肯定自己的某些思想已被劉少島洞察時,當他懷疑劉少島從心底裡看不起自己的人格時,特別是當他認定這一局面不可逆轉、劉少島的思想將長時間左右劉少島旗下的所有戰將時,他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旗幟鮮明、立場堅定,他死死盯住盧東——蘇國慶別想動,陸曉凱也別想活。當蘇建華回到海西時,他首先提議回盧東任職,他徹頭徹尾地利用了劉少島維護大局的主觀願望、他突顯了劉少島原則性強這一自身弱點,他將盧東的幹部壓成一潭死水。

    就王國基而言,實際情況恰恰證明他所用之人和他的用人觀點的正確性和必要性,因為,他不得不承認李天亮是位頗有水平和能力的人,在一些是非問題上,李天亮的表現和發揮遠遠超過夏磊——但凡王國基推薦、提撥的幹部,不僅具備單打格鬥的個人能力,而且,他們也具備團隊作戰的協作精神、現代意識。

    陸曉凱清楚地看到在幹部任用方面許多人對王國基打破傳統、別具一格、另辟溪徑的方式獨有情鐘,而且,陸曉凱還有更深一層的理解,因此,他曾經在劉少島面前為夏磊「打抱不平」,他敢作敢當。他認為,夏磊不是沒有水平,夏磊的侷促甚至某些方面的笨拙完全是因為劉少島沒有放開夏磊的手腳,這就像自己最初收受那玩意兒,總是擔心別人在背後指東說西。為此,陸曉凱受到劉少島的嚴厲斥責;陸曉凱也是個條理清晰、信息靈通的人,他從來沒有因為王國基將其對劉少島的憤怒直接發洩到盧東和自己頭上而對盧東幹部既打又殺產生什麼絕的念頭,直到有跡象表明蘇國慶和蘇建華將被迫離開盧東,他才以純屬子虛烏有的三隻備份在政治上和經濟上狠狠地敲了王國基——是陸曉凱幾次三番逼著王國基出賣了其所謂的朋友焦音之,而針對李天亮的所謂兩人必須有一人倒下也是陸曉凱算計好的策略。當然,在陸曉凱看來,這不算傷王國基的基礎和大肋。即便現在,陸曉凱接收到海西方面的明確信息後,他也並未產生什麼定型的、成熟的想法。

    然而,王國基對陸曉凱此時的思想不清楚,他更不放心。雖然陸曉凱的口氣讓他感到憤怒,但是,他滿足了陸曉凱的慾望,默認了陸曉凱的敲詐,同時,他也感到他們之間似乎已經形成默契;雖然李天亮的徹底倒台只是時間問題,但是,王國基還是想通過關係阻止陸曉凱進行他想像中的進一步行動——他特殊語言表達方式和非常規的交流形式敲打了為數可觀的陸曉凱的故交、舊朋。儘管這些人觸及「陸曉凱」三字時談虎色變、不以為然的精神叫王國基作嘔,但他實在不願扯下雙方臉面上薄弱的面具,他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說明他掌握的陸曉凱的情況,他更不敢說出他與陸曉凱近一年中發生的多次聯繫。值得王國基欣慰的是,他肯定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許他們就等劉少島的命令了,如果那樣,那麼陸曉凱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誠意;值得王國基擔憂的是,這種想像中的默契會不會是一相情願妄想,他害怕接陸曉凱的電話,有時他竟將陸曉凱看成是一位高大強壯的人物,而且,這種既現實又遙遠完全處於想像中的陸曉凱形象會在他的腦中有一個長久的停留,這又打亂了他的一切。

    終於有一天,在陸曉凱和李天亮的疊加形象的打壓下,在陸曉凱在倒李過程中的關鍵作用的撞擊下,在陸曉凱搞焦音之時刀不見血的手段的擠壓下,王國基做出決定:除了與劉少島攤牌之外別無他法。

    「劉書記,你是否想看到海西領導班子集體自殺。」這不知是當了多年領導的王國基一生中最漂亮的還是最愚蠢的一句話,反正,他一進劉少島辦公室開門見山就這麼說。

    劉少島面對王國基唐突的、不解的、荒唐的言行當然大吃一驚,他努力穩住自己並思考王國基的真實意圖和目的。

    「這也許會讓中央震驚、讓海西地震、會引來媒體狂轟濫炸,但你我肯定無藏身之地。」

    劉少島繼續看著王國基,他一言不發。

    「劉書記,蘇曉華說:你不得不承認,你在給她帶去巨大的經濟利益的同時,也對她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這種傷害遠遠大於一切。」

    劉少島仍然不動聲色。

    王國基盯著劉少島看了許久,他不知劉少島是否吃了鎮靜劑,總之,劉少島像一尊石膏像似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劉書記,我是得到了你的許可與陸曉凱保持聯繫的政府官員之一。你聽清楚了嗎?」

    這時,劉少島才自然地笑了笑。「王國基,說得好聽些,你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說得難聽些,你狗急跳牆。我請你自己說,你是什麼!」

    王國基未說話。

    劉少島慢慢漲紅的臉同時也慢慢沉了下來。「不說,我不勉強你。王市長,我相信有許多工作正等著你。請回。」

    「劉書記,我非常擔心,你知道我擔心什麼,我也是為你著想,為海西著想,我的態度不適合你,我向你賠禮道歉。」

    「王市長。你剛進來時,我就想,你肯定改名了,你不叫王國基,我早就想叫你一聲『亡國基』,傷亡的亡,死亡的亡,滅亡的亡。」

    「劉書記!」王國基自行在沙發上正襟危坐。

    劉少島轉到窗前,打開窗子,幾次深呼吸之後說:「王市長,我現在感到這段時間是我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時期,天塌下來有我劉少島撐著、地陷下去由我劉少島頂著。」劉少島回到轉椅上,他盯著王國基既好氣又好笑,良久之後,他緩緩說道。「此時此刻,海西這架現代化的大機器比任何時候都正常、有序地運轉,這與你王國基市長傑出的能力和過人的水平密不可分,你王市長功不可抹。」劉少島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茶。「任何為海西的明天擔驚受怕、疑慮重重的言行都令人費解,都是杞人憂天,都是自相矛盾,都是缺乏自信的具體表現,而且,海西人民肯定非常不喜歡這種自亂陣腳的怯懦表現。」

    「劉書記,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李天亮怎麼了?」

    「劉書記,我不太清楚。」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員的思想哪去了!立場哪去了!我可以認為你大明大放地到醫院去探望李天亮的唯一目的便是想要與海西人民為敵;我還可以認為你肆無忌憚地與李天亮通話的唯一目的是想要隱瞞你們罪惡的過去。你敢說你沒有給人們一個攻守同盟的嫌疑嗎!」

    「劉書記,這不可能。劉書記,李天亮對海西有貢獻,再說我們是老朋友,」

    「虧你說得出口!有貢獻,誰沒有貢獻!你敢說陸曉凱在盧東近二十年對盧東沒有貢獻嗎,我認為他對盧東有巨大的貢獻!老朋友?你不配說朋友二字!李天亮現在非常清楚,但為時已晚,他來不及了。而我早就清楚你,所以我不怕你。長在你臉上的不是嘴而是尿桶!什麼時候我劉少島許可你王國基以一個政府官員的身份與陸曉凱保持聯繫!蘇曉華對你說了什麼我不管,因為我不認識這個人。不過現在,我倒要問問你,誰是蘇曉華?」

    「劉書記,是我瞎編的,其實沒這個人。」

    「我對你關懷備至、仁至義盡,可你卻得寸進尺,而且不知好歹。姑且不論你做市長的才能,起碼你沒有做市長的德量。幾年來,我贊成的你反對,如果是我們觀點、意見不同,是我劉少島違反了黨的原則、與國家的法律背道而馳,這情有可原,但絕大多數情況並非如此,並不涉及原則和法律問題。我知道,你這是故意與我唱對台戲,你故意要讓其他的同志知道,我倆不能同心同德。哼,哼,如果你一如既往,我劉少島倒會敬佩你一分,我會認你王國基是一個有量的人,可事實又並非如此,有時,明顯的意見不合,你卻假惺惺地贊同,你這是可恥地獻媚!我知道,這時,你骨子裡肯定正賣著你的藥。」

    「劉書記,你,」

    「王國基,我還知道你是一個水性楊花之人。市委正在議論、討論的問題,怎麼街頭巷尾也同時在議論、討論,甚至在搞講座。你就是這樣關心幹部、拉攏幹部的嗎!你提拔上來的幹部就必須無條件充當炮灰,就必須是你的一顆顆的重磅炸炮,就一個個都要像李天亮這樣為你衝鋒陷陣,難道你就是這樣使用、保護幹部的嗎?」劉少島親自為王國基泡了一杯茶,他繼續說:「即便目前的情況下,我還想說,李天亮當市長比你王國基稱職,而且,他根本就不需要你的所謂的提拔;我再問你,陸曉凱的事情與你王國基沒有關係嗎?他只是覺得士可欺而不可辱,他沒什麼對不住你的方面。可你是如何對待陸曉凱的,如何對待盧東幹部的。如果,黨委成員中再多一個水性楊花之徒,陸曉凱這個打赤腳的早就將你王國基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什麼!」

    「你不如李天亮,李天亮看得穿焦音之的彫蟲小技,知道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知道他惟恐天下不亂之心,知道他有渾水摸魚之伎倆,知道他摸完之後一走了之的打算,而且李天亮旗幟鮮明,不甘與其為伍;你倒好,不但不有所防備、加以制止,而且貫以袒護之能事,最後,你還學上二招,你是想借焦音之渾海西的水還是你王國基自己想渾我劉少島的這潭清水!」

    「劉書記,我,」

    「你也不如焦音之,你的性格不如他堅強,你的頭腦不如他乖巧,他是個超低空,他鑽得快溜得更快;你王國基不行,你個子比他大,轉彎不靈,溜起來就更不方便。現在好了,禍到臨頭了是不是,一口一個劉書記。」

    「劉書記,我非常擔心陸曉凱壞了我們海西,搞得海西不得安寧。所以,」

    「我再一次明白的告訴你,不用擔心,天塌不下來,不用我劉少島撐,更輪不到你王國基來撐,該幹什麼,你還幹什麼去。不過我倒要提醒你,你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加強學習,最好是學習**同志的《論**員的修養》。再不要搞得別人一家子南邊的脫裙子,北邊的戴帽子,老的哭鼻子,小的拉肚子;而你自己喝酒的時候賣關子,吃飯的時候摸爪子,關鍵的時候穿襪子,還給老婆孩子丟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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