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困而知之

正文 七十五 黃瓤西瓜 文 / 志龍

    儘管被劉少島毫不留情地數落了一頓,但是王國基一出劉少島辦公室便立即恢復了一臉傲氣,回到辦公室,他根本想不起劉少島具體析說了些什麼,他只是接收了一個明確的信號,他覺得自己暫時不會受到陸曉凱的牽扯,心裡稍稍有些踏實;坐了一陣之後,他認為劉少島說的不無道理,自己是有些操之過急,更何況自己與陸曉凱之間沒有太大的瓜葛,早先的一點點不悅早就談忘,幾乎不存在這檔子事。到目前為止自己與陸曉凱的一切全都是為焦音之、李天亮,而且,自己幫了陸曉凱不少的忙,而陸曉凱也確實沒流露出對自己的任何企圖;他覺得依據印象來分析,劉少島的話句句有針對性,用意非常明確、清晰。自己與陸曉凱之間算是扯平了。

    現在,他非常後悔自己在劉少島面前的表現,而且,他認為自己應該輕輕鬆鬆地做些什麼了。於是,他將谷小保召到了辦公室。

    「谷隊,我聽說你與陸曉凱是同學。」王國基親自為谷小保泡茶,然後直截了當。

    谷小保臉面上稍稍掠過一絲緊張。「王市長,世界就這麼大,走來走去碰的都是同學、戰友。」

    「關係怎樣?」王國基隨意地看著谷小保,當看到谷小保顯出疑慮時,他補了一句。「我是說以前。比方說經常見面嗎?僅僅是喝酒取樂,還是偶爾談些深層次的問題?」

    「王市長,兩者兼而有之。」

    「那,應該說關係還可以。」

    「過得去。」

    「谷隊,你知道陸曉凱現在的情況嗎?」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陸曉凱對你還可以吧?」

    「王市長,你說的是哪些方面?」

    「比如說肯不肯幫你的忙,再比如說經濟方面他大方嗎?」

    「王市長,我沒找他幫過什麼忙,經濟上,我自己也不錯。」

    「我問你,零四年四到七月你做了些什麼工作!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成績!怎麼發生了大量的費用!」

    「那時,我紀委和公安局兩頭跑,工作沒什麼效果,到了六七月份出差的時間特別多。」

    「含糊其詞,想矇混過關。谷小保,據我所知,你的工作很有成效,但你卻偏偏沒向王一凡匯報,你利令智昏、莫無組織、莫無原則、莫無領導,然後居心叵測、為虎作倀、心甘情願地充當陸曉凱的炮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相信這也是你常說的一句話。」

    「王市長,我怎麼說呢。」

    「你說,你發現陸曉凱了嗎?」

    「王市長,是王局的命令,可我沒找到他。」

    「王一凡?他敢下這樣的命令?他敢讓你在發現了陸曉凱之後不向市領導匯報?軟骨頭一個,他絕對做不出來!你說,這期間市委、市政府還有誰找你談過話?」

    「張國良書記。」

    「張國良,這你不說我也知道。除此以外還有誰?誰給你下了什麼具體的、有意思的命令?」

    「沒了。」

    「谷小保,你懂不懂執法犯法罪加一等的道理。可是我知道,槍斃三五個谷小保都不冤。我想,你肯定知道一個叫段德貴的人。」王國基密切地注視著谷小保面部表情。

    谷小保頭上已冒出了汗珠,他喝一口茶。「我能抽煙嗎?」

    「劉少島在這裡都不許抽。」

    當初,谷小保在石泉山莊第一眼看見段德貴時便覺得不對勁,而且,據谷小保所知,陸曉凱在他身上前後共投入五萬元。難道陸曉凱說的情況有誤,抑或是這個小子臨死前做了什麼手腳。谷小保後悔自己沒到現場查勘一番,接下去真不知怎麼應付王國基。

    「谷隊,回憶是痛苦的,但又是不可避免的。」

    「王市長,我與段德貴接觸過幾次,我認為他是個唯利是圖、反覆無常的傢伙,而且,我與他已經很長時間沒聯繫了。我當初之所以與他有聯繫,是因為我通過對他言行的觀察發現他可能有海西方面需要的有關消息,但當我要與他認真談談時,他卻躲躲閃閃。但我想試一試,後來我又發現他開價太高。而這時,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我絲毫沒有看到相信他的理由和他擁有某些真實材料、證據的可能,如果他有什麼材料送到海西來,那麼,我肯定沒到我手中。正是由於段德貴忽真忽假的隻言片語和他鬼鬼祟祟的蛛絲馬跡,使我在新江住了較長一段時間,當然,產生了一定的費用。」

    「段德貴寫了材料,一個海西人給了他一十五萬,」

    「不可能。王市長,這是瞎說,我就給了他幾千,不到一萬。」

    「我早就說過,你谷小保是什麼東西!他說的是陸曉凱。」

    谷小保看著王國基,愣愣地坐著。「這也不可能。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市局不行動?」

    王國基大聲斥責。「你竟敢問我!」過了一陣,王國基為谷小保加了水,他坐在谷小保身邊,拍拍谷小保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是海西人,靈光是你最大的特點。怎麼就轉不過來。」

    「王市長,我真的不知道段德貴後頭的事。」

    王國基站了起來,又坐到谷小保的對面。「王志敏到過一個長江邊名叫田畈的小村,這事,你不知道。但我告訴你,我知道。我王國基知道。」

    這時,谷小保似乎想起來,王志敏的女友似曾相識。「王市長,你想讓我怎麼做?」

    「告訴他,劉書記希望海西平平安安,我王國基也希望海西平平安安。焦、李就算我給他的精神上的見面禮,如果,他缺點什麼,你可以轉告我,我王國基全部滿足他的要求。希望他忘記以前的不快,從現在起我保證做到仁至義盡。」王國基看到谷小保似有默認的姿態後,繼續說:「你還要警告他,我王國基不是李天亮,更不是焦音之。」

    谷小保看著王國基威嚴的神態不知如何答覆。但他堅信二點:王國基也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傢伙;這些話一句也不能告訴劉少島,要不然,劉少島會活活氣死。

    「小保,怎麼不說話?不相信我?」

    「我做不到。我不知怎麼說。」

    「你什麼也別說。」

    「王市長,我回去了。」

    「小保,我有一件私事,也許你能幫忙,你願意幫我嗎?」

    「我幫得了你的事嗎?」

    「行。絕對行,是這樣。小保。最近,我身邊有一個女人,她當然是看中我的權力,她主動。你知道,我這個人有點,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她胃口太大,而且此人淫蕩成xing,我架不住,而且,外頭已有謠傳,再下去我怕影響不好。有一次,她看新聞時,看到了你的鏡頭,我發現她對你挺感興趣,而且挺有好感,所以,我想,你應該有能力征服她。怎麼樣?」

    「我不來這個。」

    「你只是不擅長而已,哪個男人不會這個。笑話。」

    「我不行。王市長。」

    「我知道你不行。你是缺這個,我為你先準備了一些。」王國基拉開抽屜。「這是二萬歐元。你先用,不夠告訴我。千萬別客氣。」王國基將鈔票丟在谷小保身邊的沙發上。「小保,我給你們找個一同出差的機會,把她搞定。」

    「我不能,我不行。」

    「谷小保,你是不是馬上要到劉少島那裡去?」

    「王市長,」

    「完了之後,再到蘇國慶那裡去?」

    「王市長,」

    「坐。坐。小保,上星期,我散步回來時買了一隻西瓜。以前,我在南疆學過種過西瓜,我很會挑西瓜,而且那天,賣瓜人也對我說,我挑的這只瓜是絕對的好瓜。回家以後,我愛人說:這只瓜看樣子就不行。我說:行不行,剖開以後再說,現在說它行或者不行,顯然為時過早,難免武斷。其實,我倒是想說:這就是我們眼下培育出來的新品種。我愛人拿來刀子,她將西瓜剖開看了看之後,便微笑著看著我。我看了看,當然,我有些不解。那只西瓜雖然無子,卻是黃瓤,淡黃色,就像平常我們做的蒸蛋糕。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西瓜,可我女兒卻突然說:真香。你們買什麼了。我聞了聞,瓜確實香。我女兒過來看了看瓜後對我說:這是好瓜,一看就知道。我愛人不信,她挑了一塊,吃後竟哈哈大笑,她說:是好瓜,確實是好瓜。我將信將疑,也吃了一小塊。小保,香甜無比,好瓜呀。我一高興就對我女兒說:這是你老爸精心挑選的。我女兒說:這是進口西瓜。這種瓜你不用挑,你也挑不來,它就是按照國際標準生產的。而你儘管掌握了國際標準,但你怎麼也生產不出這樣的瓜來,而且,你還不懂如何保護知識產權。小保,社會變化太快,我們搞出來的東西總與別人的不一樣。我的觀念不行了,難道你的觀念也不行嗎!小保,放心拿著吧,我不會害你。」

    「王市長,我不行。」

    「小保,有時我們忽略表象,拚命追求本質的東西,去發現規律的存在,並常常以找到本質、發現規律為最終目的;但是,許多情況下,當我們找到本質、發現規律時,表象正好與本質發生了互變,而且這種互變一個世紀之中往往出現幾次。人的思想、個人的力量很難意識和把握這種變化規律和節奏,因此,有的事我們必須身臨其境才能有所感悟,不然,我們永遠是門外漢,我們就做不好任何工作。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讓一名殺人犯去抓小偷,這不是牛刀宰雞嗎;再打個比方,讓陸曉凱這個一年手中掌控十幾億資金的人去窮縣當個小太爺,那不是小菜一碟嗎!小保,回去吧,想想我說的話,不要太激動,如果我說得不對,你再把它拿回來,我決不怪罪你。」

    谷小保一驚一眨地回到辦公室,這與他當初打開李天亮的信封時坦蕩置之的心態相比簡直一天一地。突然,電話鈴聲幾乎將他從椅子上拎起來。又是金蓉?

    不,是王國基。「小保,這筆錢你準備花在誰身上?」

    「我,」

    「哈,哈,哈,哈,告訴你,這個女人叫夏冰。就是電算中心那個年輕、漂亮的副主任。哈,哈,哈,哈。小保,吃西瓜吧。另外,別忘了寫份總結或者是心得體會給我,別忘了,千萬別忘了。」

    「王市長,你是否再考慮考慮。」

    「恰恰相反,要考慮考慮的是你,我提醒你,要分清大義、小義、公仇、私仇。」王國基畢竟不是李天亮。

    谷小保苦思一番後認定必須找到一個行之有效辦法改變當前這種被動、苦澀甚至是擔憂的局面,至少要讓自己從死氣沉沉的境地中解脫出來。幾天之後,他給陸曉凱去了電話。

    「曉凱,近來怎麼樣?」

    「還行。你呢?」

    「老樣子。沒事,想與你聊聊。」

    「你想讓我猜,是不是在恩情面前左右為難。小保,我也受到了壓力,可我不想改變計劃,你肯定明白,你最清楚我的想法,為此,我不惜一切。」

    「你也受到了壓力?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不知怎麼了。」陸曉凱誠懇地說:「小保,我只想說捍衛人格是世界上最榮耀的事,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而在恩威並用的環境中、在不得不違背朋友意願的前提下捍衛人格則是人世間最困難的事。我承認,在這一點上你和小慶比我做得更好,比我做得更成功,但我不想放棄。」

    「國慶也贊同你的,」

    「如果我和國慶均為劉邦,那麼,我是現實中的劉邦,因為我會指揮軍隊鎮守函谷關,我用實際行動,而國慶則用心計扼守函谷關,因此,他比我聰明;如果你我均為杜甫,那麼,我是現實中的杜甫,我要有所作為,我需要祝賀,我會因為不朽的詩作想當然地接受人們的祝賀,而你則是後人想像中的杜甫,因此,你比我正直。朋友,什麼事?說吧。」

    「你聰明、正直。就這個事。」

    劉少島被王國基這麼一衝,自然憋了一肚子火,稍靜片刻之後,他將蘇國慶找來,並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都是你們幹的好事。我相信王國基已經知道蘇曉華其人其事了。」

    「劉書記,他知道什麼。蘇曉華再怎麼樣,我相信她不可能故意栽贓,陷害你。具體的情況,是不是再問問徐國強。」

    「不用問了。我只怪我自己,不知道哪輩子造了這樣的孽,養了個不爭氣的東西,死後還要老子來擔罪名。我劉少島一世英名,真,」

    「劉書記,你不用擔心,我清楚,國強也知道,瞿主任是為你好,她判斷失誤,她急了點,再說她已經知道真相。劉書記,你只是為了保住劉家的名聲,才動用非常手段而已。其實沒什麼,你當初大可不必那樣做。」

    「什麼,這事不是發生在你蘇家,你當然說得輕鬆。我的臉面都讓這個小子丟盡了,劉家還打上了一個永遠抹不去的可恥的烙印。這叫他弟弟在電視台怎麼個工作!」

    「劉書記,把他弄到市委宣傳部去,我來辦。」

    「你來辦!省省吧。少卿已經辦過了!天王老子都辦不成。他就是不賣我的帳,他就是要當一名記者,他哪也不去,他的目標是當一名『劉鐵嘴』。」

    「他真的有這個想法?劉書記,說句心裡話,我支持他。我想少卿也會支持他的。」

    「講到少卿我就氣。王國基這小子,需要少卿就拉少卿,可在少卿面前裝神弄鬼的講少卿是我劉少島的親戚。笑裡藏刀,欲擒故縱。全海西都他媽的知道少卿是我什麼人!」

    「劉書記,這就是中國,這就是東方文化中的糟粕,這就是古話講的誰人背後不講人。可惜的是這樣的東西不但沒有摒棄,反而在發楊光大。」

    「你的意思是,我也背後說人?」

    「不。你是正直的。劉書記,可你可才給我的感覺是,你已無心戀戰。因為你表現出了你的困惑,因為我看出你在六一兒童節違心地戴上紅領巾,極不情願地彎下了腰。」

    「我累死累活、戰戰兢兢,可你們這幫鬼在幹什麼!」

    「誰叫你煞費苦心當海西的父母官呢!」

    「難道你不是副書記!」

    「海西是你的。」

    「是我的!是的,所以你們就出我的楣頭,看我的笑話!」

    「別的人我不知道。我和曉凱是這樣的。」

    「好好好,好好好。累,我不怕,累不死我,不,我不累,我有空找情人。現在,我告訴你,我現在要保證,我一定不能叫你們氣死,我保證,我對天保證,我對父母保證。」

    「劉書記,我講錯了,我講的不是真話。你別氣。曉凱也不會這樣講。」

    「國慶,告訴我,你和曉凱有聯繫嗎?」

    「劉書記,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當然是真話。」

    「劉書記,沒有。沒有聯繫。」

    「那麼,谷小保呢?」

    「據我所知,也沒有。劉書記,海西的大事太多了,你何必為曉凱的事分身、分心,耗費你的精力和時間,這完全沒有必要。如果真有,我和小保會處理,而且,我請你相信我們會處理好。你只要發表意見和看法就行。」

    「你也這樣看!難怪,」劉少島將剛才王國基的事說了一遍。「國慶,我真的是對不住曉凱,對不住建華。我沒有教育好他們,沒有用好他們,更沒有保護好他們,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捫心有愧。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入獄。國慶,我捫心有愧。」

    「劉書記,這不能怪你,他們自己不爭氣,辜負了黨,辜負了人民,這怪誰。」

    「我常在夢中夢見阿凱。你不知道,我是有權力叫阿凱的人。我夢見他吃相難看而且好管鄉野之事,結果被人打得半死;我夢見他嬉皮笑臉調戲良家婦女,又被人打得不活;我還夢見他衣衫不整、精瘦如柴。可惜這都是夢,不是現實。」

    「劉書記,我也做夢。我夢見曉凱依然風光無限,鄉野之人求他辦事,良家婦女找他**;我夢見曉凱趾高氣揚地對我說:國慶,幫我說說,我想見見老領導。可緊接著,我就夢見了你,」蘇國慶停下來,他看著劉少島。

    「非得要我問你!」

    「我夢見你對我說:國慶,我相見見曉凱。我立即說:劉書記,我盡快想辦法聯繫。劉書記,你看,我也不知道,也許,我不應該,我,我思想覺悟肯定不高,我怎麼做些這樣的夢。」

    「思想覺悟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那麼多年,我瞭解你蘇國慶。你拍我馬屁是假,你騙我倒是真。不過,我喜歡被你這樣的人騙。你說我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我為什麼喜歡你騙我呢。」

    「我想,你一定認為我騙你的都是真的。」

    「那麼,夢也是這樣的?夢也能成真?」

    「劉書記,亦真亦幻難道明。」

    「國慶,現在還記恨我嗎?」

    「是的。六七年的時間,劉書記,六七年的時間內我止步不前,兩年多的時間內我擔驚受怕,不是祖上積德,恐怕早已身首異地。」

    「你,你,是,是這樣的。」

    「劉書記,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

    「蘇曉華的事情我也做了夢。我夢見幾個月之後,你瞿大姐終於瞭解事情真相,她向我訴說了她以前的不必要的擔心,她以工委主任和妻子的雙重身份向我正式道歉。國慶,幾個月之後,事情還真如夢中那樣。我想,外界議論不算什麼,只要我相濡以沫的老伴知情了,我就心安理得,我就無後顧之憂了。」

    「劉書記,我能理解。我聽懂了。」

    「海西現在的局面亂哄哄的,王國基後悔不已,甚至天天自危。國慶,我不想看到這種局面繼續下去,弄得不好一損俱損。歷史經驗告訴我,每次天下大亂,絕大多數倒霉的都是社會底層的百姓,這實在沒有必要。我相信你有辦法,我們都為海西人民、為海西將來積點德吧。到那時,百姓是不會吝嗇的,他們最起碼會說我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